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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隐相-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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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依旧,

着意隋堤柳。

搓得鹅儿黄欲就,

天气晴明时候。

去年紫陌青门,

今宵雨魄云魂。

断送一生憔悴,

只消几个黄昏?

和煦的春风依然特别亲近隋堤的杨柳,吹起杨柳细枝飘飘拂拂,枝叶上鲜嫩的鹅黄色渐渐染就,节令正是清明时候。依旧是去年不变的紫陌青门,今晚却让我黯然神伤。清明时节伤别念远本就憔悴伤心,更那堪这般寂寞难耐的黄昏!

这首《清平乐》的宋词乃是词中抒写暮春时节伤别念远之情的名篇。同样的暮春时节,同样的黄昏,唐松原是应景的想起了这首宋词,遂就录了下来。

原本是为了让柳眉更好的理解这首词所表达的情感,所以他才会在吟诵之前酝酿情绪,刻意将所有的心绪都融入词中。孰料吟诵之间却不知不觉的将自己陷了进去。

想想穿越前后的两样人生,同样的暮春、同样的黄昏、同样的汉江……千年以来这些事物都亘古不变的存在着,千年以后依旧会存在,这个世界依旧是穿越前后世的那个世界。但青山绿水不改,自己这个被错乱时空抛弃的浪子却再也回不到故乡的那个世界了。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天地无限而人生实在太过短促,在这暮春时节伤别念远,那一份惆怅、那一份伤怀,那一份对永不能再回的后世故乡的情感都强烈的涌上心头,以至于将这首《清平乐》吟诵完时,唐松已是声音暗沉,简朴的草庐书房中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莫名情绪淡淡流动。

柳眉显然是被这种情绪给感染了,她虽然不识字,但唱诗唱的多。人言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她学唱的歌诗又何止三百,日积月累下来,虽然提笔写不出歌诗,但对歌诗的好坏却是自有一份鉴别的功夫。

她虽按着姐姐柳叶的安排到此来求歌诗,但直到唐松吟诵出这首《清平乐》之前,她心里一直都是不放心的——不放心唐松真能写出好的歌诗,毕竟唐松此前太过无名,襄州知名些的才子诗客中压根儿就没听过这个名号。至于让他在市井间声名鹊起的《劝学诗》,嘴上念念还行,要拿来当歌诗唱的话,还真就是个笑话了。

但这首《清平乐》一出,柳眉顿时心中大定。尤其是口中心中反复咀嚼着“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这两句词时,更是心绪自然而然的被引入其中。

伤春悲秋,叹美好时光不易久持本就是人类共有的情感,也是最能拨动心弦引起共鸣的情感。如今人心中最为复杂难言的情绪却被如此美妙的语言曲折幽微的表现出来,就连柳眉也毫不犹豫的认定这首《清平乐》实乃难得一见的上佳之作。

而且跟那些格式固定、字数恒定的唐诗比起来,眼前这首句式参差、情感婉曲幽远的《清平乐》明显更适合女子歌唱。淡淡的伤别念远之情消失后,柳眉心中涌起的是无限欢喜,姐姐果然没说错,这个唐松实有大才,这一趟确是来对了!

心中想着,柳眉悄步出去将自己的琵琶取了进来。

柳眉怀抱琵琶,纤细的葱指一抹,流水般的琵琶声顿时淙淙流出,片刻之后,便听歌声随着琵琶响起,唱的正是刚才这一首《清平乐》。

词这种文体肇始于隋,发展于唐,大盛于宋。所以词在后世虽被习称为“宋词”,却绝非宋人的专利。唐人写过词的实多,尤其是《清平乐》更是古题,譬如那盛唐诗仙李白就也曾写过《清平乐》。是以对于柳眉来说根本就不存有词无曲不知道该怎么唱的问题,怀抱琵琶奏起清商信口唱来。

柳叶的夸赞实不为过,无论琵琶技艺还是歌艺都极为出色,似她这般说一声色艺双绝绝不是虚言。

琵琶曼妙,歌喉婉媚,听来实让人沉醉不已。这又是唐松第一次听古人唱古词,愈发多了一份新鲜感。

一个唱的入情,一个听的认真,一时间朴拙清新的草庐书房中便只有悠悠的琵琶及歌声流淌,如此美妙的琵琶声歌声恰与那远山,斜阳,黄昏浑融一体,直有说不尽的和谐雅致意韵。

待柳眉将词的最后两句三叠而罢收了琵琶时,唐松油然赞了一声,“好!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有此妙音足可驱尽山居寂寞”。

唐松这番话的意思是说与其伤怀于注定回不去的后世,不如过好眼前的日子。但这话听在柳眉耳中却成了别一般滋味,“不如怜取眼前人”,他的眼前人除了自己还有谁?怜!这意思也太明显了。

柳眉还不曾从快意的唱奏中醒过神儿,便被唐松这几句赞语弄的是又羞又恼,但羞恼之余却不免又觉得他这“落花风雨”的话说的实在太妙,字字句句都能直达人心的最深处,并能撩起心底最敏感的那根心弦。

只是……我该如何答他才好?

正在柳眉纠结不已的时候,一声轻微的脆响过后,身前却是多了一张鸣琴。刚刚说出“不如怜取眼前人”的唐松此时眼巴巴的看着她,眼中急切之色溢于言表,“该你教我弹琴了,现在就开始吧”。

看着此前一直淡淡然有名士之风的唐松现在如三岁小儿般的急切,柳眉忍不住想笑。但再看到他一脸澄澈,似乎刚才那句轻薄话与他毫无关系的样子,忍不住又想恼,就是这片刻的时间里,她是又羞又恼又想笑,简直是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之后,书房中响起了生涩的琴音。

第十章 出祸事了

柳眉在草庐中住了近二十日,期间唐松又给了她一首歌诗,并陪着她一起仔细斟酌揣摩了这两首歌诗的曲调及唱法。

见唐松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柳眉也就投桃报李,鸣琴愈发教的认真。唐松本就善于学习,是以进境极快。

这些天的晚上只要不下雨,唐松必定会孤身一人前往八卦池听琴,此时边学边听益发有感,不过他与那鸣琴者依旧是两不相见。

眼看着日期将近,柳眉也就告辞下山要为龙华会做准备。送她的庄海山也就一并向唐松提及他想在山下呆上几天。

唐松知道庄海山是想见柳叶,自然不会拒绝。一路将两人送过涧流,唐松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不见后转身回了草庐。

随后两天的时间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这天上午,唐松听到草庐外有脚步声,出来看时却不是庄海山。

来人大约三四十的年纪,年龄虽不算大却是典型的未老先衰。身子精瘦,额头上的抬头纹及眼角的鱼尾纹都十分明显,脸上还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急促。

唐松走出来后还没说话,来人已抢先步过来,“敢问,可是庄海山家的少爷吗?”。

这种称呼方式可真有些奇怪。唐松点点头,“我就是”。

“少爷,出祸事,出祸事了!”。

唐松并没有慌了手脚,引着来人在榆树下的石凳上坐定,“你是谁?有什么事好生说清楚”。

许是唐松镇静的态度感染了来人,他也不再如刚才般惶急,坐下喘了几口气后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来这人就是柳叶及柳眉的舅舅柳尚。昨天晚上庄海山与柳叶在唐家小侧门私会时被唐旭抓了个正着,一并连他两人商量着等龙华会后私奔的话头儿也给听了去。随即两人就被捆在了柴房里,今天还不定要怎么发落。

好在柳叶日常在府中颇有人缘,一个跟她相好的丫鬟赶早将这消息悄悄传给了柳叶的舅舅。只是这柳尚不过一个贱籍乐户,又哪里有什么主意和办法?所幸他对庄海山知根知底,既知道他家少爷同为唐家一脉,也知道这个少爷近日来在襄州坊间声名鹊起,就连县尊老爷都另眼相看,遂就一路奔了过来。

“唐少爷,你可得快点想法子。他二人办的这事……哎……被人拿了双,又有逃奴的话头儿搁在里面,再加上两人贱民的身份……”。

柳尚的话让唐松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个时代比不得后世,尤其是那些隶身贱籍的百姓是没有什么人权可言的,《唐律》里写的明明白白,“奴婢等同畜产”属于主人私有。更别说“偷情”的罪名委实太重,只要两人被拿了双,即便被主家打死也只算清正家风,不仅不用承担什么责任,甚或官府还有褒奖。

可以说柳叶与庄海山如今的处境实是危险到了极点。这是唐松穿越以来遇到的第一件大事,里面可是关涉着两条人命,尽管脑中思绪如走马般纷乱,他仍旧强自收摄住心神做了几个深呼吸。

唐松身世坎坷,如此的人生经历倒让他养成了遇事有静气的习惯,虽然人穿越过来了,性格却是不会变的。几个深呼吸过后,唐松收摄住心神安静下来,开始思虑起与此事相关的方方面面。

见他陷入沉思,柳尚尽管心里急得冒火也不敢再催促说些什么,以他的身份实在是无能为力,外甥女儿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可就全指着这位唐少爷了,虽然他也清楚希望实在渺茫。

两人一起下山已经是半柱香功夫之后了,一路疾行来到山脚,早有柳尚雇好的一辆赶脚儿车在此等候。

为省钱雇了车却没雇人,唐松上车后,柳尚自己坐上了车辕催鞭向襄州城赶去。平日里他在青楼既做乐工也兼着车夫,赶起车来又快又稳。

唐松在车里想事情没有说话的心思,柳尚则是无话可说,就这样一路静默着到了襄州南门。

车马停了下来,唐松正要掀开帘幕探问时,却见那帘子一掀,前两天才送别的柳眉弯腰上了车来,随即马车便又得得的向前行去。

来的时候着急忙慌的柳尚嫌柳眉走得慢就没让她跟着。但这丫头终究是不放心,守在了城门口。

上了车的柳眉伸手摘掉缀有轻纱能遮蔽住脸部的尖顶圆胡帽,不等身子坐稳便急促促发问,“人能救吗?”。

就在这时,跑的挺快的车子似是为闪避什么猛然一晃,柳眉身体本就不稳,吃这一晃后身子一歪,堪堪坐到了唐松怀里。

唐松一手环住柳眉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伸出去掩住了嘴,堪堪将柳眉刚刚出口的惊呼给堵了回去。

柳眉这会儿真是又急又羞,但不等她有所表示,唐松早扶着她的腰向旁边的座位上挪去,“坐稳了再说话”。

“人能救吗?”,自小相依为命的嫡亲姐姐身陷险境生死未知,柳眉却也顾不得其余了,在一边坐稳后跟着追问。

这一路上唐松早把事情及应对之法想的通透,心情也早已静定下来,“我必定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姐姐就是,放心”。

早上知道消息时真是晴天霹雳,直到现在柳眉的精神都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就如同绷到极限的弓弦,猛然听到这话,顿时双手紧紧攥住了唐松的衣角。

“真的……”。

别看这柳眉前些日子在山上总是一副好强的模样,终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乍一遇到这塌天的大事顿时就打回原形了。眼下她这心力交瘁,不敢置信的样子也着实是可怜。

这么个家庭,这么个出身,也实在是难为她了!唐松叹了口气,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柳眉的肩膀作为安抚。

当下这种情况,唐松如此举动实在算不得突兀。柳眉此前提心吊胆了许久,舅舅一走身边又没个能说话排解的,心里早煎熬的不成个样子,实是到了情绪将要崩溃的边缘。此时听了唐松那话,虽然也知道不能全信,但总算是一个大安慰,绷的太紧的心神猛然一松,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身子便顺着唐松的手往肩膀靠去。终于实实在在找到依靠的时候,忍了大半天的眼泪顿时就倾泻下来。

柳眉靠着他的肩膀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后猛然反应过来,身子先是一紧,随后猛的向后靠去,因是力量太大,头竟撞在了后面的车厢壁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见他如此,唐松嘴角翘了翘,却将脸扭开了,刻意不去看柳眉脸上精彩之极的表情,“估摸着也快到了,把你那眼泪擦干净了,安安心心等着柳叶就是”。

第十一章 山穷水尽

直到唐松将脸扭开,柳眉才伸手到头上被撞的地方轻轻揉动,“你真有这么大把握?要怎么救?”。

唐松放松身子安闲的靠在车厢壁板上,“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你就不要问了”。

“万一……我们去晚了怎么办?”。

唐松知道她担心什么,毕竟从昨晚事发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个时辰了,柳眉是怕唐家抢先动手处置柳叶两人,那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唐松是有午睡习惯的,这个习惯一直从后世保持到现在。昨晚听琴睡的晚,今天又因这事耽搁着午睡不成,现在将事情谋划好后就有些犯困,加之这时代跑起来后晃晃悠悠的马车实在有着很强的催眠效果,是以闭眼靠着的他声音里就有了一丝懒洋洋的气息,“不会的。庄海山在名份上毕竟是我家奴仆,唐旭父子图谋我家宅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下手的口子。这次得着这样的好机会岂能不善加利用?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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