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第40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出塞时的艰难好像下一刻就会累得吐血而亡但事实上安乐郡徒步走到濡水中间还要分担牲口的负重他都没有倒下。疲惫有时候能让男人长得更快至少在多年前他自己的经历验证过这句话。
山路崎岖在刚刚恢复了绿色的荆棘中时隐时现。如果不是带路的向导以身家性命保证很多时候将士们甚至怀疑前方根本就是个无法进出的绝境。然而很快被乱石和荆棘所掩盖的小路便又在前方露了出来打消了大伙的怀疑。
走这种路对人的体力是种严峻的挑战即便是最强壮的汉子连续行走一个时辰以上也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但这种小径也并非全无是处至少路边的风景非常优美。从日出之后到现在大伙至少看到过两处融雪化成的瀑布十几个珍珠般凝聚在山谷底部的小潭。瀑布落在石块上溅起一重重飞花碎玉。潭水则以非常轻微的汩汩声来回应瀑布的轰鸣宫声与徵调交杂而奏在群山之间连绵不绝。
就连对美最不敏感的人对着阳光下五颜六色溅落的大珠小珠和山谷中正在盛开的野花也不能无动于衷。欢呼和赞叹声暂时让人将疲惫抛在了脑后。再走过一道石梁疲惫和无聊的感觉则重新占据了人的身体。阳光照射不到的山窝窝里积雪泛着憔悴的黄。几根白惨惨的木桩孤零零地指向天空春天来了它们却彻底失去了重新恢复生命的机会。
那显而易见是上一次风暴留下的后果。不远处的石头缝隙里还卡着一段尚未被风刀霜剑割成碎片的树干。杂草在树干下探出微黄的头几只从沉睡中醒来的野鼠乍闻人声惊慌地跳过草尖飞一般远去。
在山中动物的记忆中可能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那队伍根本望不到边就像一条巨蟒般顺着山势起起伏伏。与这支队伍交叉而站立与群山之甸的还有另一条庞然大物。山中动物们对后者很熟悉那是万里长城自数百年前就横亘在燕山最高处从来没有醒来过。
只是今天这种宁静的壮美猛然出现了变化。向北而行的队伍尾端正对着长城遥遥望去可能在某处刚好与长城交汇。他们来自长城之内好像是长城的一个分支又好像是长城的一部分。也许他们就是长城本身沉睡了数百年后终于在春风中伸了个懒腰迟迟醒来。
“如果铜匠师傅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如何做?”回头望了望身后连绵起伏的队伍和远处同样连绵起伏长城旭子再次询问自己。
铜匠师傅肯定会躲在山中的某个水潭旁独自逍遥。他的追求的是内心的安宁而不像自己这样对世事执着眷恋到无法放手的地步!可那样就真的可以安宁了么?为什么偶尔提及江南风物时铜匠师傅的目光如月牙湖水般深邃。
塞住耳朵未必听不到这片土地上的呜咽声。闭上眼睛未必看不见血淋淋的现实。欺骗别人辜负别人其实都相对容易。人最难面对的往往还是自己。
旭子记得自己先后的两个师傅无论是杨夫子还是铜匠都认为他的为人过于执着不懂得变通所以这辈子很难“封侯”。而事实上他现在却已经是博陵郡公骠骑大将军远远越了两位师傅的预见。
师傅的选择不一定是正确的。自己是尘世中人必然要承受尘世间的欢喜与哀愁苦痛与迷茫。只要自己尽心去做!也许冥冥中自有一个别人无法预料的未来在前方等着自己。
想到这儿旭子轻轻笑了起来。回头再次看了一眼于晨曦中舒展身躯的长城大声命令:“吹角通知弟兄们加快些步伐!”
“呜——呜呜——呜呜”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军士奉主帅的命令大声吹起号角提醒后边的弟兄赶快跟上。大伙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容不得半点耽搁。“呜呜—呜呜——”队伍各段有士卒举角回应
角声迅在山中回荡开去先是一声然后是一串一片。猛然间长城顶上仿佛也有角声传了过来与行军的号角遥相呼应。
呜呜——呜呜——呜呜——风夹着角声吹过群山。天光云影下一横一纵的两道长城仿佛同时在移动。精神抖擞须张扬。
长城活了正如传说中那样它在某个春日自己醒来。
第七卷 逍遥游 第六章 持槊 (三 上)
当角声被夜风托着送入帐篷时舍脱沙哥刚好从噩梦中醒来。他梦见了一匹长者翅膀的狼从天空中扑入一群白天鹅中将它们撕得血肉飞溅。他带领着部落里的年青人们去救援自家的祖先那匹强壮的白狼却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嗷——呜——”
“嗷——呜——”那不是狼嚎而是值夜弟兄出的警讯。多年打猎养成的良好习惯使得舍脱沙哥迅摆脱身体的疲软和心脏的沉闷快跳下了毡榻。借着炭盆中未冷余薪散出的微光他手忙脚乱地裹紧皮甲抓起弯刀。报警的号角声却突然消失了仿佛根本没出过般。整座大营再次恢复沉寂只有夜风不断地扫过营寨中的羊毛大纛出令人几乎要疯狂的声响“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难道是我听错了。舍脱沙哥迟疑着放下刀不甘心地拉开毡帐的门侧耳凝神仔细分辨夜空里的动静。他不是第一次做关于飞狼的梦但不是每次都能在睡梦中听见号角声。这次他分明记得是先后两声第一声急促而高亢第二声短暂冒了个头便被人生生卡死……。
第三声号角再也没响起。除了风卷战旗声外舍脱沙哥长老只听到了细细的鼾声和几丝春夜里常有的呻吟。流花河是个好地方。一个水草丰美阳光绚丽的宿营地总能令部落里的少年人们精力充沛。那意味着长生天会赐予部落更多的孩子更多的勇士。意味着白天鹅的骨血将连绵不绝。
接下来他听到了一声令人心痒的呼唤“老巴特尔你在做什么呀!”声音里带着蜜带着花香让他不得不将毡帐的帘子和戒备的心神一起放下将头扭回到自己的毡塌。
室韦叶屯部埃斤宝音图的小女儿妲妮斜卧在毡塌上正为自己的春梦被吵醒而嘟嘴生气。她是室韦族为了与霫族结交特意送给舍脱沙哥长老的“礼物”。拥有花蕊一般的嘴唇和野鹿一般结实的长腿。白天带着她在营地里四下巡视时舍脱沙哥总觉得自己年青了几十岁。到了晚间却在她的身体上一次又一次见证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他曾经可以单臂放倒一头骆驼的勇武已经不再。而她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之间却仿佛隐藏着无穷无尽的精力。所以每当妲妮嘟起嘴唇舍脱沙哥的内心之中就充满了负疚。他怕对方夜里不能睡安稳连半夜解手都尽量控制着不出声音。但妲妮却像一头眯着眼睛的猫随时都可能将眼睛睁开舒展充满魔力的身体。
今夜舍脱沙哥第一次不想哄小野猫入眠。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液艰难地将目光从妲妮故意坦露在羊毛被子外的长腿上挪开。“我刚才好像听到了角声!”他一边躲闪着对方目光里的幽怨一边侧过身去向炭盆里重新添了块白炭。白铜炭盆是来自中原的奢侈物白炭的烧制方法也是来自中原。天知道中原人还有什么秘密!他们懂得的东西中恐怕不仅仅是如何让日子过得更舒坦!
“那你呢老巴特尔!”重新跳起火光把帐篷里的一切照成了粉红色包括小野猫的声音。
“应该是两声然后就突然消失了。我有些不放心你先睡我去外边巡视巡视!”舍脱沙哥爱怜地笑了笑伸手给妲妮盖好羊毛被子。
“巡视什么啊。你给我过来!”妲妮趁机一把抓住舍脱沙哥的手腕长腿藤条般攀住他的腰。“老巴特尔你不是安排了好几重暗哨呢么?前边是那么宽一条河河那边是那么高一座山。难道还有人能从天上飞过来?!”
“人不能。但我梦见了一头长着翅膀的狼!”舍脱沙哥一边挣扎一边回应。这个借口显然已经被他用过多次了所以起不到任何实际效果。“长着翅膀的狼狼有长翅膀的么?那么多年青人都没听见怎么就你耳朵好使?”小野猫一边用鼻孔出低沉柔腻的抗议一边扭动身体。刚刚穿好的皮甲很快七零八落她的手熟练地伸下去握住他身体唯一还坚硬的所在。
“的确是长着翅膀的狼……”舍脱沙哥喘息着坚持。他知道没有人相信自己的梦。不但来自室韦部落的妲妮不信就连自己本族的大埃斤苏啜附离和老狐狸必识那弥叶两个也不信。前者总是笑你年老多疑需要更长的时间休息。而老狐狸那弥叶听了他那个长了翅膀飞狼的梦后却不屑地讥笑道:“什么飞狼飞狼沙哥兄弟我看你是体力消耗过度了。听我一句话给那个室韦部的女人单独安置一个帐篷。你要是不放心就再养几头牧羊犬看着她别强力硬撑。圣狼不会飞即便它真的飞走了咱们也有新的圣狼来代替它的位置……。”
新的圣狼是穷霫族各部之力找遍月牙湖畔终于找到的第二头银狼。有人说那是长生天赐给霫人的另一头圣狼以弥补甘罗被突厥人连同陶阔脱丝一同骗走的遗憾。也有人说其实那就是甘罗的儿子是苏啜附离与阿史那骨托鲁两个故意带甘罗在狼群游荡的地域转让一头成年母狼引诱了甘罗然后再派人偷回了狼崽。
舍脱沙哥对这些传说十分恐慌。在他看来圣物之所以被称为圣物便是由于其来自长生天的偶然眷顾而不是人为的制造。如果圣狼像马和牛羊一样可以人工配种而生其本身就不再代表着神恩而是来自魔鬼的邪恶。正是由于这几年苏啜附离、阿史那骨托鲁等人一直蓄意在亵渎着神明所以长生天才不断赐下灾难来冻死各部族大半存栏牲口让白天鹅的子孙不能再独力飞翔而是跟在一群灰狼身后像鸡鸭一样拣食残羹冷饭。
惩罚不过刚刚开了个头真正的天威还在后面。明知道圣狼侍卫大人就挡在正前方被女色和贪婪蒙住了眼睛的苏啜附离依旧要带着各部霫人南下去攻打圣狼侍卫大人的母族。论本领和见识苏啜附离再年青十岁也及不上银狼侍卫大人的一半儿。虽然突厥人也要跟大伙一并南下可突厥人就一定能无视于天威么?就算他们能击败附离大人他们还要面对徐贤者还有徐贤者和附离大人的兄弟、朋友。草原上阿斯兰、侯曲利这样英雄能层出不绝中原的英雄也肯定不会仅仅是附离和徐贤者两个。
众长老议事的时候舍脱沙哥没少把自己想到的道理掰开揉碎了讲给大伙听。但其他各部的长老们却沉迷于苏啜附离继承了他哥哥的妻子后同时从那里继承来的假话坚持认为有一个地方四季都不结冰宫殿巍峨连绵比阿史那家族的金帐还为华丽。
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从小活到老舍脱沙哥还从没看到过任何不下雪的地方。即便长生天下真有那样的福地那也是别人的家白天鹅的子孙飞过去未必能适应得了那里的水土。
既然为白天鹅的子孙就注定要飞翔迁徙。如果长时间赖在一个地方即便那里的水草再丰美气候再温暖也终将导致大伙翅膀的退化。当老一代天鹅失去领头的力量而新一代天鹅又不再仰望天空的时候……。他大声喘息着浑身战栗然后所有的力量消失殆尽。
“老巴特尔老巴特尔……。”妲妮轻呼声也噶然而止。又像以往一样甜美刚刚开了个头就到了结束的时候。偏偏她不能用任何语言表达自己的遗憾。临出嫁之前作为一部埃斤的父亲宝音图曾经反复叮嘱过她到了舍脱沙哥身边后无论多少委屈都必须以笑脸来承受。诸霫部落是近几年草原上快崛起的强大力量而舍脱部是霫族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分支。把住了舍脱部的长老沙哥就等于为室韦叶屯部找到了一个强大的靠山。这几年草原上的牲口一年比一年少灾难一年比一年多。一场为争夺草场和水源的战争早晚都会展开。到了那时舍脱部的勇士能否仗义施以援手对弱小的叶屯部来说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睡吧!”舍脱沙哥用颤抖的手去抚摸小野猫的脸庞。隐隐的火光下他手臂上的灰斑和她脸庞上的软毛都清晰可见。“下次下次扎营时我找人给你单独盘个帐篷。我老了晚上会睡得很沉……”
在她琥珀色的眼睛里他再一次看到了感激。“不管多老你都是我的巴特尔!”小野猫抓住他的手试图用脸上的温度去融化手掌中央的老茧。她明白对方的意思叶屯部的长老到了暮年也会给年青的妻子们单独设立毡帐。她们会在毡帐中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当长老们亡故后那个不具备他血脉的孩子和其他兄弟们同样有机会继承一份家产。
他的手突然又僵硬了起来一瞬间绷紧如经历了严冬的古藤。这回她也清晰地听见了的确有角声非常凄厉的角声在附近炸响“呜——呜——呜呜——呜呜——”
舍脱沙哥快抽回手臂在腰间胡乱系了两把半裸着身体冲出了毡帐。“穿好你的衣服躲在床底下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准出来!”他的声音顺着门外传入然后“乒”地一声毡帐门重重摔紧。将妲妮的惊慌和迷惑全部关在毡帐之内。
“老巴特尔!”妲妮急切地大喊却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应。作为部族长老舍脱沙哥肩头有他必须担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