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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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
“那是蒙将军率部众修筑的长城东临大海西入祁连一万多里。从秦汉到现在已经伫立了一千多年!”徐大眼指点着万里长城低声赞叹道。在这历史上最壮丽的工程面前他收起了自己的骄傲没再说自己可以做得更好的豪言壮语。话语里流露出的全是自内心的钦佩。
“可他的庙早就断了香火!”李旭感慨道。步校尉、罗将军、卫王、长城修筑者这一路上他见到、听到了太多的英雄事迹。每一个都比书上记述得生动。但英雄们的境遇好像都不太妙。罗将军一面替朝廷戍边一面还要防着朝廷内部的弹劾。卫王殿下在横扫突厥诸部之后的第二年暴卒据说是杀人太多遇到了鬼。可据徐大眼介绍卫王是先皇抚养长大最疼爱的异母兄弟。先皇在世时曾经有把帝位传给兄弟之意。而那位修长城的蒙大将军的遭遇似乎更惨史书上用四个字记载他的人生结局身死族灭。
“有这样万里长城他哪里还用得着人间香火?”徐大眼望着远处的敌楼满脸崇拜。如果什么可以叫不世功业的话眼前的长城算其中之一吧。千余年草原上部落换了无数个每一支部落南下前先都要面对这道人工屏障。
“后边的人抓紧从鲍丘水旁穿越长城咱们就算出塞了!”孙九的喊声遥遥地从前面传来打断了兄弟二人的议论。
商贩们6续答应着如一条长蛇般缓缓加快了移动度。这样险恶的山路能早结束一刻就便宜一刻。很多地方险要异常如果有土匪突然探出头来大伙只有乖乖举手投降的份儿。
现实永远与人们的欺骗相左孙九所说的出口就在燕乐的东北方。一千年沧海桑田鲍丘水不知道何时变了流向从北折向南把长城某个不知名的关口冲做了两段。大隋立国后没时间去重新修建要塞也没在这里驻军。所以这段城豁口就变成了商队们逃避孝敬官府钱的理想选择。
实际上这里距离燕乐的直线距离没多远。出了这道豁口就真正离开的大隋。出了这道豁口也等于真正进入了燕山。
燕山万里。
山更高路更窄更陡。人不得不从牲口背上跳下来拉着缰绳在前面用力拽。遇到突然出现的陡坡牲口便成了主人需要人用肩膀顶着它的屁股向前挪。
只一天李旭脚上离家时刚刚换上的厚底鞋便被磨漏了。脚指头带着血泡从鞋前端探了出来。脚后跟也开了口每迈出一步脚前脚后就同时传来钻心的痛。肩膀上的茧子也不知起了多少层顶着牲口屁股的时候完全失去了知觉。大腿胸口粘粘的全是汗与风中的尘土胶合起来糊在皮肤上偶尔一动便散出可以令苍蝇晕倒的酸臭味。
徐大眼的境况看起来比他略好价格不菲的长袍早已被树枝挂成了袈裟贴身而穿的精致短褐也被挂得四处是口子风一吹便露出里边白皙但肮脏的皮肤。一双爬山专用快靴也与李旭脚上的鞋子做了难兄难弟前面见“蒜瓣”后边见茄蛋。
李旭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和王麻子等人没了分别一样脏一样憔悴。想想这样的生活还要伴随自己很长时间浑身上下就不寒而栗。想想父亲这么多年来过得全是这样的日子却从来没在自己和母亲面前叫过一声苦内心深处就更体会到了什么叫父爱如山。
“我一定要赚到钱!”李旭用力推着坐骑的屁股暗自誓。这样的日子一定要早日结束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为了父母。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劳其身形饿其体肤行弗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坐骑前徐大眼嘟囔着把缰绳挂在自己的肩膀上拼命前拉。累成这样他却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离家前父亲本来告诉他徐家可以利用买通官府的办法让他逃避兵役甚至可以买来流民冒充他去从军。但是他拒绝了。或者说他更想抓住这个机会到外边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有看到了才能把学到的东西与外边的世界连接起来。
这样才有机会振兴整个家族。并且在浩瀚历史中留下自己的名字如卫王杨爽如大将军蒙恬如虎贲中郎将罗艺。
少年人缓缓向前向前双脚迈过万里关山。
第一卷 塞下曲 第二章 出塞 (三 下)
第一卷塞下曲第二章出塞(三下)
有一天山突然消失了。就像脚上已经变成了老茧的血泡一样消失得只剩下几点痕迹。
眼前的景物骤然开阔无边无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荒野横亘在商队面前。几座‘小山孙子’在远处低低的趴着用脊背顶起头顶上半圆形的蓝天。那天蓝得纯净蓝得干脆蓝到一点渣滓都没有。
蓝天下微微泛黄的野草翻卷着波浪映出一层层风的痕迹。高可齐腰的草尖起伏跌宕里边没有隐藏牛羊也没有野兽没有石头除了草什么都没有。一条大河就在不远处的草尖顶端丝绦般向南飘荡无桥、无渡、也看不见帆影如果不是那顺着风传来的哗哗水声你根本无法相信其是真实的存在。
“嗷!”地一声商队里所有人都了疯扔下牲口不顾一切地向大河跑去。这是濡水草原上一条宽窄不定的季节河!见了此河即意味着商队彻底走出了燕山来到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奚部的游牧区。
走出了燕山不仅意味着此行成功在望。还意味着与山贼遭遇的几率减小了一半大伙可以平平安安地赚一次安稳钱。激动之下几乎所有年青商贩都冲了出去不顾高原秋凉手捧着河水狂饮。饮够了则将身上已经分不清颜色的衣服扯下来向草尖上一丢赤着身子走进河中央。
李旭现自己的胳膊和大腿都变结实了撮掉半担老泥后身上的肌肉从皮肤下面一块块紧绷出来。而在行程初始时总被磨破的双肩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洗尽泥巴和污垢那些曾经火烧火燎的地方变得光滑、平整肉垫子般与别处皮肤迥然相异。这是生活留下的痕迹此后将和他相伴直到永远。
徐大眼也变成了野人一丝不挂地站在水里与商贩们同样用河泥和草根来清洁身体。从河上游出来的寒风早已把他白皙的皮肤冻成了淡红色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出河水的冷。只是一味地向身上撩水撩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彻底变成一个男人。
在濡水河畔休息了一夜孙九带着大伙再度动身。不再被大山的阴影所压抑商队很快活跃起来。特别是杜疤瘌、王二麻子几个自以为雇佣刀客立了功说话的嗓门格外响亮。
“旭倌哪旭倌!帮我把马肚带紧一下。行李歪了向上推推。啧啧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笨连这点儿小事儿都弄不好!”
“旭倌旭倌啊给杜叔把这件包裹挂到马背上去。三岁邙牛十八汉你这么大个子挺头竖脑的怎么这么笨呢!”
不知不觉间李旭再次成了众人的小跟班儿。有了那一晚的经历他已经彻底认清了这些叔叔伯伯们的“慈祥”。所以答应得不再那么痛快即便是实在无法推脱了也尽力做得“笨”一些。不是弄得牲口受惊就是用力过大把歪在左侧的行李推得向右歪去再不就用力过猛一下子拉断了绑带。但是他自己和徐大眼的行李、牲口总是被照料的干净利落从来不会出现走到半路散架的现象。
众人指使不动他心里就落了气。有孙九在旁边镇压着大伙也不敢过分拿他怎样。了几回牢骚后决定用其他手段让这小子得到些教训。
打击一个年青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孤立起来。老江湖们走过的桥比李旭走过的路还多很快就找到了收拾他的最佳策略。所以杜疤瘌、王麻子等人快变成了历史迷纷纷围绕在徐大眼身边主动要求他谈古说今。
年青人都有表现自己的欲望这一点徐大眼也不能例外。他虽然自幼被按照智勇双全的标准来培养双眼经常能现别人所不能现的秘密但总体来说如今的他心中还没有太深的城府很快就落入了老江湖们的圈套。
从霍去病封狼居胥班投笔从戎到伏波将军马革裹尸徐大眼娓娓道来。能来到草原上看看前辈英雄们的足迹让他胸怀激荡。他本来就知识渊博口才又佳被王麻子等老江湖有意无意的帮腔很快成了商队的核心人物。就连孙九、张三和那几个见多识广的刀客每逢休息时都喜欢围到徐大眼身边来喝上一碗热水然后听这个博学多闻的后生讲古论今。
每逢此时李旭总是坐在人群外围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老实说他曾经忌妒过徐大眼但现在他看向徐大眼的目光却非常平和。经过那天跟徐大眼小酌李旭领悟道是自己和徐大眼的出身不同决定了现在彼此之间的差距。在自己还沿着家乡门前的小河沟与伙伴们互相甩泥巴的时候徐大眼已经开始在教习的指导下分析总结《吕氏春秋》的精义。当自己跟伙伴们背着草筐追兔子的时候徐大眼练习的是马槊、骑弓。自己刚刚开始识字启蒙徐大眼已经背完了《孙子兵法》、《吴子兵法》、《黄石公三略》和《司马法》。自己曾经的人生最高目标不过是当一名县里的户槽。而徐大眼却从生下来就背负起了让徐氏家族崛起的重担。(注1)
这种差距在短时间内无法逾越同样是逃避兵役自己是为了避免当一名死在半路的小杂兵。而徐大眼是为了给他一身的本事找到合适的价钱和出售时机。两军交战徐大眼可以凭良家子弟的身份纵马舞槊陪伴着主帅冲锋陷阵。而自己想攒钱买一把合格的马槊至少要在这条商路上跑上三年!
但这些差距不是天堑完全可以凭个人努力来慢慢弥补九叔说得好莫欺少年穷。自己还不到十五岁有的是时间去学习。实际上与徐大眼一路同行自己已经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易县县学里那个除了书本外什么都不懂同龄少年中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对手的李旭。
想起在易县城时那个自己李旭现自己的确不虚此行。无论这一趟生意最后赚不赚钱自己都看到了许多先前没机会看到的东西领悟到了许多先前不可能领悟的人生道理。
‘也许这就是长大。’少年坐在火堆旁悄悄地对自己说。小狼甘罗蹲在他的脚边望着跳动的火焰眼睛里闪出一串串金芒。
离开濡水三天后商队如期来到了奚人最大的一个部落所在。令人绝望的是这个草原上数得着的大部落居然消失了。四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千根东倒西歪的木桩和一圈圈毡包留下的痕迹。仿佛告诉商贩们他们没有迷路。只是主人家有大事要忙上万家族成员在入秋后集体迁徙去了未知所在。
商贩们抱着脑袋6续蹲到了地上。除了李旭和徐大眼之外所有人出塞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趁着秋末冬初天刚开始变冷的时候赚上一笔快钱。每年这个季节胡人部落都会根据夏、秋两季所收集的干草数量决定越冬牲畜的多少。大批老弱牲畜被宰杀大批的雄性牲畜被卖掉干肉、生皮、牲畜的价格都会在瞬间跌到谷底。只要平安走完这样一趟整个冬天商贩们的家中都能听见欢笑声。
可是奚人部落迁徙了。草原上手最巧能提供精美毛毯和锋利佩刀的奚族部落迁徙了。商贩们没等开张即遭受到了重大打击。最大的一个奚人部落生迁徙其他小的奚族部落肯定也追随着移动。如果大伙不能在落雪之前把手里的货物抛售掉这次买卖就可能血本无归。如果逾期不掉头南返草原上突然而来的暴风雪就有可能把这支小小的商队全部吞没掉。
有人开始低声叹气更多的人开始咒骂奚人缺德搬家也不肯事先通知一声。商队的两个头领孙九和张三则铁青着脸走到稍远的地方商量如何面对眼前的困局。
突然而来的打击让李旭也感到很迷茫。临行前父亲和他约定的第一落脚点就是这个奚部。比起凶悍的突厥人来奚部以脾气平和得多。更关键的一点是这个部落距离中原足够近家乡有什么风吹草动李懋可以托商队以最快的度把消息送过来。而这一切安排都随着奚部的大搬迁落了空。草原上那一个个毡包留下的圆圈仿佛还带着奚人的体温。告诉李旭你的计划很完美但世界变化实在太快。
苍茫暮色里毡包的痕迹散出缕缕白烟。晚风吹过把人们的咒骂声哀叹声远远地传了开去。告诉附近一切生灵有一伙人被困在了这里。
“嗷――嗷――嗷!”有野狼的声音远远传来在数千根木桩间萦绕。
“嗷-嗷-呜!”小狼甘罗扯着嗓子唱和。声音就像一个刚刚开始育的男孩纤弱沙哑。绝望的人们立刻被甘罗的不恰当举动所吸引一个个对它怒目而视。甘罗自知惹了祸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跳起来逃到了李旭身后。
“都是这个狼崽子闹的整个一灾星!”王麻子突然跳起来指着李旭骂道。
“对我早就跟九哥说让他别带这个狼崽子。逆季出生又是独伢肯定不是好东西。他偏不听偏不听看看祸事来了吧!”杜疤瘌气急败坏撑着佩刀从地上站起来大声指责。
都是这个爱惹事的小杂种和他的小狼闹的刚出就让大伙赔了彩头。然后一路上就诸事不顺走哪哪赔钱。在蓟县逛窑子又碰上这个小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