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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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了一声,这个叫仁人的家伙看起来精明的很,怎么就这么容易被表面上的东西骗到?
那中年男人倒是似乎有些喜欢李闲的小心和憨厚,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让他的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他微笑着说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闲再问。
见对方这样小心的好像个刺猬一样,中年男人眼眸里的笑意更浓了些。
“你可以不告诉我的,但你这样反问,难道不觉得已经承认了吗?如果你不是燕云,说不是就可以了,何必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呵呵”
中年男人点出李闲话里的漏洞,看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得意。
李闲装作一窒,向后退了一步道:“是又如何?”
中年男人见他如此戒备,哈哈大笑起来:“少年郎,你何必如此小心?我又不是什么恶人,难道还能伤害你?”
李闲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恶人?这个地方正在打仗,你们出没于此处,会是什么良家百姓?”
“大胆!”
叫仁人的年轻男子大声叱了一句,看着李闲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冷冽。
他身后几个汉子向前跨了一步,只等命令就要上前拿人。只是那中年男人倒是并不生气,摆了摆手道:“仁人,他孤身在此,咱们人多,难免他会小心些,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
“遵命。”
仁人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冷酷的表情掩护下,眼神中分明有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李闲虽然只是在他脸上扫过,却能察觉到其实这个人对自己没什么敌意,面色冷峻,眼神凌厉,其实都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他在心里快速的计较了一番,猜测着对面那中年男人的身份。看他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高高在上,料来必是大有身份之人。如今这辽水东岸,隋人远多于高丽人,而且为数不多的高丽人还都被堵在辽东城里出不来,难道此人乃是隋军中将军?
“少年郎,不必如此敌视,你是隋人,对吗?”
不等李闲回答,那中年男人笑了笑道:“我也是隋人,所以咱们是友非敌。”
李闲想了想道:“也对,高丽人缩头乌龟一样蜷缩在辽东城的硬壳里出不来。难道您是……大隋军中的人?”
那中年男人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轻笑道:“算你还有几分眼力,说来说去,我倒确实军武出身。”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笑呵呵的说道:“高丽人好像缩头乌龟?辽东城是个硬壳子?这话说的好,说的好!哈哈哈哈!”
李闲将黑刀顺在背后,对那人行了一个晚辈之礼道:“请恕小子之前无礼,只是身在这辽水之东,前阵子还做了件让高丽人气得吐血的事,难免小心些。”
中年男子对他笑了笑道:“无妨,若不是亲眼见了你夺了麦老将军的尸体,亲眼见了你这手里的黑刀,还有你的大黑马,倒是也认不出你来。你叫燕云,姓燕……应该出自周皇族姬姓,倒也算的是名门了,不错,不错。”
听中年男人张口就给李闲安了一个了不得的祖宗,叫仁人的年轻男子眼神一变,知道自己那位身份尊贵的东主又起了爱才之心,拦都拦不住了。他将视线转向李闲,心说只要你聪明些,今日这场偶遇难保不会变成你的一场大富贵。燕姓,出自大周皇族姬姓不假,可是自从姬姓子孙建立燕国被秦国灭了之后,燕姓子孙南迁江南,历经如此多的年月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即便是江南燕家也就勉强算得上是个地方小富罢了,北方的燕姓,更是没有什么名气,东主这一句名门之后,显然是给那小子脸上贴金了。
他知道东主的性子,喜欢提拔平民子弟,比如幽州那人,这才几年已经升到正三品的大将军!
他看着李闲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心说只要你顺着东主的话应承一声,只怕少不得一个六品校尉是到手了,功名但在马上取,这话不假,可机缘有时候才是关键因素。一句话,或许就能省去三五年的拼命攀爬。
“我可不算什么名门之后,家境虽然还勉强算殷实,却也不过是偏远一隅的贩夫走卒罢了,只是个往塞外行商的普通百姓。”
李闲极认真的回答道。
叫仁人的年轻男子在心里叹了一声:好一个白痴啊……一场富贵,就这么没了。
那中年男人显然也没料到李闲竟然如此回答,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来。只是很快,他便恢复了笑意:“你们燕姓人家虽然近些年没出过什么惊采绝艳的人物,但也当得起名门之后四个字。功名但在马上取,你有这一身好本事,难保将来会不会光耀门楣,你……当初为何没有从军?”
叫仁人的年轻男子一怔,随即在心中惊诧道:陛下竟然还想着提拔这个白痴小子!他再次看了李闲一眼,忍不住悄悄使了个眼色,心说你这白痴家伙可千万别再说错话了。
没错,站在李闲面前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微微发福的终年男人便是当今大隋的主人,大业皇帝杨广!而这个叫仁人的年轻男子,正是驸马都尉宇文士及,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次子,仁人,是他的表字。
宇文士及看着李闲,悄悄替他加了把劲。
奈何李闲对他的飘过来的眼神视而不见,依然很认真的回答道:“我家世代经商,陛下召集天下良家子弟齐聚涿郡,讨伐高元小丑解民倒悬,恰好那个时候要到塞北去收一批货,事关家中生计,我算计了一下日程应该赶得回来赴涿郡报到,于是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塞北霫人的草场,却没想因为霫人,契丹人和奚人开战,行程受阻而耽搁了。等我返回家中再赶赴涿郡,大军已经开拔……无奈之下,我只好带了家中子弟一路追过了辽水。我们追得太急,不知道大军所在,还以为已经渡过了辽水,于是从武厉逻城渡河直接到了东岸。”
他这话里有八分是假的,只有草原上奚人和契丹人开战那一段是真的。
只是他面貌清秀,语气真诚,怎么听也不像是假话。
唉!
宇文士及再次于心中叹了口气,心说你这少年郎当真是个傻子吗?为了跑一趟塞北赚几个养家小钱而耽误了赴涿郡报到,这已经是大罪了。陛下就算再想提拔你,只怕也找不到理由了吧。看到一个如此年轻的人因为不会说话而丢了前程,宇文士及也替他觉得可惜。
果然,杨广的脸色一沉,看表情也是失望之极。
他怔怔的站了片刻,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幸好,你赶来的不算太迟。”
这话中失望的意味极浓,浓到宇文士及也不由得白了李闲一眼。在他看来,这少年郎也太老实木讷了一些。既然能猜陛下是军中权势人物,难道不知道一个大将军也能给你一场富贵?笨蛋!真是一个大笨蛋!
李闲道:“还是迟了,若是早几日到辽水,也能随麦老将军一道冲杀,就算战死在沙场也不虚此生。可惜……”
他说了一句可惜,倒是真的可惜麦铁杖的死。
见他脸上表情不似做伪,杨广也被勾起了几分伤感:“麦老将军为国尽忠,确实令人钦佩。我在军中尚且还能说得上话,你……若是想从军,可以对我说,我便安排你在左屯卫做事如何?”
啊哈!
宇文士及心中惊讶的叫了一声,陛下竟然还没有放弃!这小子真好运气,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如此垂青这个愣头笨蛋。
而下一刻,他再次失望了。
李闲很认真的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错过,那便错过了罢。若是赶得及大军开拔,就算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可错过了,如何还能进得军中?我因为家中私事而耽误了行程,这便是大不敬欺君之罪。就算进得军中,还有何脸面与袍泽同处?之所以还没有返回家中,是想看看能不能再多尽一份力,如今已经入秋,此来不能建功立业,我打算过几日便回家中,赡养父母高堂。”
杨广听他说得真切,虽然失望之极却还是忍不住点拨道:“若你多立些功劳,将功折罪也是好的,据我所知,大军要分兵攻打其他地方,看你身手擅长平原野战,可愿意随军走一趟,若是军功立得多了,难保不会有一份好前程。”
李闲心中一声长叹:你个白痴二百五,老子都这么推三阻四的了,你他娘的怎么还不死心?若不是你们人多,若不是身后那十几个家伙的连弩一直没有放下来,老子早就砍你一刀然后跑路了。
从言谈中他已经猜到了这微胖的中年男人什么身份,自己这个最大的敌人站在面前侃侃而谈,还一再让自己为其效力,李闲怎么都觉得这是个很冷的笑话。之前没有猜到他的身份,是因为李闲知道杨广去了望海顿还没归来,他更没有想到,杨广居然敢只带着几十个护卫就从望海顿微服跑回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
莫非,这白痴皇帝说的大军分兵,就是宇文述等人率领三十万精锐府兵长驱直入进攻平壤,却因为粮尽退回被四面围攻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事?那么……自己要不要跟着走一趟?
没错,这一趟必然凶险异常,可若是把握住机会,那才真没准狠狠发一笔大财!
第一百一十七章拭目以待
“我能不能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李闲挠了挠头发说道。
杨广虽然失望于李闲的表现,但终究还是有些喜欢这个看起来停憨厚的少年郎。一来,是因为辽水东岸这少年跃马杀人夺尸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二来,他已经很久不曾看到过这样不失淳朴的少年人了。朝堂之上,那些官员们哪一个不是心思百转千回七窍玲珑的家伙?尤其是出身大户世家的子弟,更没有一个如这少年般敢实话实说的。这样的少年,和那些朝臣们相比的话,就是一棵小草,虽然弱小的随意一脚就能踩死但却透着一股绿的让人心里敞亮的朴素。
“怎么,他们不都是你的家族子弟?若是你决定了,难道他们还会有异议?”
杨广带着些许好奇问道。
李闲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没错,他们都听我的,可是……他们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将来。”
杨广一怔,看了李闲一眼,若有所思。
宇文士及怕这傻小子再说什么话惹来祸端,赶紧上前一步道:“东主,天色将暗,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杨广嗯了一声,对李闲道:“你回去商议好之后,便直接去左屯卫的大营寻辛世雄,我自然会说与他知道。”
言罢,杨广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那匹雄壮的战马,又看了李闲一眼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拨马离去,也不打马,只是缓缓而行。众人随在他身后也不敢答话,虽然离着大营已经不远,但宇文士及还是安排了十几个人做斥候向前探路。
事实上,他们已经回来了两日,一直在外徘徊并没有回到大营里去。宇文士及不知道这个想法时而天马行空像个孩子一样的皇帝到底想干什么,劝了一次被杨广驳回便也不敢再多说。皇帝的性子执拗的很,他若是想做的事,莫说九头牛,就是九万头牛也拉不会来。
从望海顿接到刘士龙的表章之后,杨广便大发雷霆之怒。摔了一地的表章奏折,将一盘水果尽数砸在那呈送表章的官员脸上。大骂刘士龙无能,众臣相劝,他才回批了奏折后拂袖而去。
当日,他即下令启程从望海顿返回辽东大营。手下官员侍卫立刻忙做一团,收拾行囊安排宿卫。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夜,这位时而冷静时而糊涂的皇帝陛下便强迫驸马都尉宇文士及带着百余名侍卫先行微服轻骑往回赶。宇文士及叩首苦劝,杨广只是不允,宇文士及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当一回保镖。他本想通知文刖,奈何杨广就是不肯。
“你若说与文一刀知道,难道朕还能走得了?!”
当时杨广瞪着眼睛喊:“好不容易过了皇后那关,文一刀是个软硬不吃水泼不进的货,你要是敢去说,信不信朕令人把你绑起来自己走?”
宇文士及其实知道这是个机会,虽然父亲宇文述如果知道自己陪着皇帝发疯的话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但也说明皇帝眼中还是信任自己,信任宇文家,不然为何不带别人,只带着宇文家的老二?如果这趟走的顺利,说不得自己官路上会一马平川。他是宇文述的次子,将来宇文家偌大的家业轮不到他来继承,他只能靠自己去拼,去攀爬,陪皇帝微服回辽东这绝对是一件危险事,但也是个机遇。
考虑过之后,宇文士及便答应了下来。
他只是没有想到,明明已经到了辽东城外,皇帝为什么偏偏不回去,而是在外面多转了两天!
“陛下……”
宇文士及让自己的战马落后皇帝半个身子,轻声试探着道:“那傻小子当真不识抬举。”
杨广哦了一声,随口答道:“他没见过世面,心思僵硬些倒也符合常理,朕看倒是个实在人,不似有些人心思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