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第4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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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了一回,自然不会再有第二回。如长孙无垢这样的女子,从不曾有过自由选择的权利。
所以,是告别。
长孙无忌终究只是长叹一声,下意识的抬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低声道:“痴也犯了一回,是不是觉得没了遗憾?”
“怎么会呢?”
长孙无垢微笑道:“我可以忘记痴过一回,却忘不掉有些遗憾。回去之后如果叔父再提起二公子的事,哥哥你就帮我应下来好了。无论如何,咱们兄妹都是叔父辛苦养活大的,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懂得报恩。”
接下来,兄妹便相对无语。
马车里变得极安静,车轮碾过官道的声音清晰可闻。护从的马蹄声显得那么大,大得好像春雨中那一声一声的惊雷。长孙无垢用极平淡的语气讲了一个连故事都算不上的故事,没什么波澜,却比春雨夜惊雷还要让长孙无忌震撼。
他一直没有想到过,如他们兄妹这样出身的人,一生之中是不是会错过什么,错过和没错过,又有多大的区别差异?
“如果后悔怎么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孙无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问道。
长孙无垢笑容宁静而恬淡的回答说:“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自己跑回去对他说,那年在辽水河畔,有个又黑又丑的小女孩一直在看着你?你猜,他会怎么回答?还是根本就不回答?我何必去丢丑?有些事,还是藏在心里美一些。”
长孙无忌再次无言,忽然生出一种想喝的酩酊大醉的感觉来。
“车里有酒么?”
长孙无垢忽然问道。
“有!”
……
“李世民既然是东征大元帅,他若是想将对王世充这一战打得轻松些,必然会派人来,而且,他绝不会仅仅是因为王世充才来。李渊是个不会做爹的,他将李世民抬起来,或许仅仅是为了让李建成不敢松懈。可难道他没想过,他亲手在李世民心里种下了一颗野心种子,还不断的浇水施肥,现在那颗种子已经枝繁叶茂,又岂是他想轻易拔掉就能拔掉的?”
李闲微笑着说道。
他手里把玩着桌案章那一对玉麒麟,嘴角上的笑意耐人寻味。
在他身边坐着两个女子,两个最有可能听到他心里话的女子。可这心里话,也是李闲挑选过滤之后才说出来的。
张小狄早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她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她的安之哥哥要做些什么,所以她脸色变得有些担忧。
而叶怀袖则不然,她一直微笑。
“无论是谁,心里野心已经茂盛到心都装不下的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只能按照那棵心中大树的树根脉络去发展。”
叶怀袖轻声道:“李渊给了李世民一个错觉,那就是他有可能让李世民替代太子李建成。”
“不是错觉啊。”
李闲认真的说道:“谁知道,李渊是不是真的有过这个心思?”
“安之哥哥……小心些。”
张小狄忍不住说道。
“没事!”
李闲嘴角勾出一抹自信的笑意:“刀子在我手里握着,不管是谁想跟我借,都要付出些代价,难道刀子是随便劈的?我不是刀……我是握刀的人。”
第五百六十章真是太可惜了
李闲将手里的事都忙完了的时候已经入了夜,整个下午他都在房里半步都没有走出去过。下午的时候,从巨野泽送来的需要李闲亲自处理的公文走水路到了黎阳,其中光是杜如晦整理出来燕云寨下属各郡各县官吏报上来关于秋粮丰收的折子就有上百份,全是一些看起来很琐碎但却需要他亲自批复的东西。
到了晚上掌灯时候,李闲将最后一份折子放好,桌案上整整齐齐的堆着分类后的垒起来挺高的折子。
揉了揉发酸的眉角,李闲笑着喃喃道:“怪不得杨广从一代雄主渐渐的变成了个颓废的糊涂蛋,光是这些折子一份一份都看完批完就够人烦的,一天两天还好说,长此以往可没几个人受得了。”
他伸了个懒腰,随即眉宇间生出几分骄傲得意来。
“无论如何,我比杨广都要强上许多许多。都说他文治武功没几个皇帝及得上,可那只是短短的几年而已,那是个看奏折会烦躁的想撞墙的家伙,所以后来才会极少再去碰这些东西,我比他强之处在于……”
他笑了笑,用极低的声音宣告着自己的骄傲:“我比他变态……我居然是个看折子上瘾的人。”
这确实有些变态了,李闲不是皇帝,可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垂千古的皇帝,其中有几个看折子上瘾的?那些明君,有多少人是皱着眉头耐着性子忍着骂娘的冲动,硬生生靠着毅力才坚持下来?这毅力固然值得敬佩,可又怎么能和一个上瘾的家伙相比?
这种变态的嗜好,李闲现在还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自己也知道,这变态之处若是杨广有,大隋江山何至于落了个如此地步?哪怕杨广有他一半的上瘾,大隋的江山只怕还坚固的像一座大山般无法撼动。李闲之所以不会对别人提起这个,是因为他暂时还不想让人看清楚,其实他是个对权利极有占有欲的人,对于一个穿过来的家伙,无论是谁只怕都很难抗拒那种巅峰之处的诱惑。
晚饭已经有些凉,但李闲却摆了摆手阻止侍从拿下去热,他没喝酒,就着微凉的菜吃了三大碗微凉的米饭,或许是因为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做极消耗心神的事,感觉就和一口气跑了几公里一样有些疲乏,所以晚饭虽然有些凉但他吃的极香甜√从对自己的疏忽很内疚,一直垂着头不敢看李闲的脸,可他发现自己的担忧完全都是多余的,自始至终燕王殿下都没有看他一眼。
吃过饭之后,李闲忽然叹了口气。
他像是忽然醒悟了什么,有些懊恼有些失望。
那个女子就是长孙无垢?
李闲摇了摇头,开始自己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长孙无忌的旅途寂寞而带着的小妾,现在想想,像长孙无忌那样一个严于律己的家伙,怎么可能让人抓着这种把柄在李渊面前参他一本?带小妾宣旨,未免太嚣张了些,不符合长孙无忌的性子,不是小妾,不是侍女,那就只能是亲人,长孙无忌的亲人中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随便想想就能想到长孙无垢身上去。
竟是没看清楚她的样貌。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起身往外走去,打算小狄在做什么。除非有要事,否则燕云寨中的任何人都不会随意进入李闲的房,小狄也一样。可才走到半路的时候,李闲忽然转身又转向别处。
在太守府靠西有个单独的小院,院子里还亮着灯,李闲走到门口的时候摆手示意门口的密谍不要进去通报,他自己举步走了进去,推开门就看到谢映登埋首在一大堆公文档案中,手里拿着毛笔还在勾勾画画着什么。听到门响,挂着两个黑眼圈的谢映登抬起头看了一眼,因为灯光昏暗的缘故,他揉了揉眼才看清是李闲。
“主公”
谢映登连忙起身施礼。
“还在忙?吃过晚饭没有。”
李闲问道。
他问完,才发现谢映登身边矮几上放着的饭菜,已经凉透。筷子还整齐的放在一边,显然是一口都没动过。
“走”
李闲拉了谢映登就往外走,谢映登一脸诧异的问道:“主公,你这是要带臣去哪儿?臣手里还有不少事没理清,十天的日期可快要到了啊。”
“哪里那么多废话,让你走你跟我走。”
他拖着谢映登出了太守府,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声,马夫扬起鞭子啪的甩了一下,车子随即平稳启动。不多时转过大街在一家店铺门前退下来,下车后李闲推门而入,谢映登迷惑的跟着走了进去。
“要是十天没到,你就饿死了传出去谁还敢为我做事?”
李闲白了谢映登一眼,随即摆手吩咐道:“上几屉包子,来两碗米粥,那些拿手的小菜也都上来一些,老孙……你这店搬到城里怎么反而冷清了?”
……
一连吃了三屉热腾腾的包子,喝了两碗米粥,谢映登感觉身子都变得暖和起来,看着手边冒着热气的香茶,谢映登说了句极得瑟的话:“从出门到吃过饭,怎么也得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是主公耽误的不关臣的事,所以这一个时辰主公您得给臣宽裕出来。”
“随你”
李闲摆了摆手:“我只是不想落个累死手下臣子的恶名。”
他看了看谢映登身上的衣服,竟然还是上次派人去幽州那天穿的,想来这七八日的时间他竟是没有回家换过,自然也没洗过澡,所以头发显得很乱,脸显得很憔悴,下颌上的胡茬子已经钻出来挺长,衣服前襟上也不知道是刚才吃灌汤包淋上的汤汁,还是他不知道几日前吃饭洒上的油腻,总之,这个英俊的青年男子竟然七八日就落魄的像个叫花子,让人看了不免有些心酸。
“一个时辰你也好意思跟我要?我给你往后宽越日。现在你给我滚回家去洗澡睡觉,我可不想让月娥堵着我门口骂街。”
“主公,您今日来找臣肯定是有事吩咐?您还是直接说好了,不说的话我自己猜说不得今晚想睡也睡不着。”
“没什么,滚蛋。”
李闲举步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说道:“把马车留给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休息两天,精精神神再来军稽处,你现在是大档头,是可以和宰相相提并论的人物,看看你现在的邋遢样子,丢人!”
“遵旨!”
谢映登喊了两个字,站起来就往门外跑,跑了几步忽然又站住,回身对老孙喊道:“给我包三屉灌汤包,这包子实在好吃,我给月娥也带一些回去……记主公的帐好了,我反正是一个铜钱都没带的。”
李闲看着谢映登笑了笑,心说有时候幸福就这么简单。家里有个妻子惦念着,也惦念着妻子。想起自己之前要交代谢映登的事,他摇了摇头,算计一下时间已经去的远了,而且长孙无忌身边还有一百多个唐军精锐,料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所以也就将念头抛到了脑后。
走路回太守府的时候,他脑子里一直在浮现长孙无垢看自己的那一个眼神,他总觉得那眼神中有什么深意似的,就好像她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可她能有什么告诉自己?他本想让谢映登派人盯着长孙无忌的马车,可想了想又有些无聊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他沿着街道缓步而行,脑子里开始考虑的变成了李唐和王世充之间的战争。
就在他考虑这些事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唐军大营中,李世民靠在铺了虎皮的座椅上有些出神,他看着杯子里琥珀色的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大帐中只有他和李靖,韩世鄂三个人,后两者坐在下首,都保持着沉默。
“你们怎么看”
李世民淡淡的问道。
“殿下……陛下的圣意,实在有些不好揣测。”
韩世鄂俯身说了句推脱之词,他是个在官场上跌倒过不止一次的人,所以早就没了之前锐气凌厉的性子,现在的韩世鄂,在领兵上作战上更加成熟,在做人上也更加圆滑,甚至可以说胆怯。李世民一直在逼他表态,可他却总是表现的模棱两个让李世民有些懊恼,若不是韩世鄂的领兵才能确实出众,说不得早就被他想个办法除了。人不能为他所用,自然也不能为被人所用。
李世民瞪了韩世鄂一眼,眼神有些阴冷。
“药师,孤觉着……陛下这是在表明一个态度,一个暗示,所以孤是不是该有所动作?”
“殿下……”
李靖俯身道:“臣以为,不要急。既然是陛下在表态,在暗示,那就绝不是只对殿下您一个人的暗示,太子那边自然也明白,所以,急的是太子才对。不管太子急着做什么,只要急就会出错,因为您觉着的事太子也觉着是那么回事,至于是不是,只有陛下明白。可若是太子急着做什么,说不定陛下会更不满意。”
他笑了笑道:“殿下要做的,只是让陛下更不满意的情况下,更不满意。”
李世民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李靖一眼道:“你去做,让大哥觉着孤准备要做什么,让大哥更着急一些,越着急越好。”
李靖俯身道:“臣明白。”
李世民嗯了一声,看了韩世鄂一眼,韩世鄂苦笑道:“臣还有些军务,想先告退回去处置。”
“你去”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
韩世鄂起身告辞,李世民看着他的背影冷冷笑了笑:“他不愿意站队,不愿意表态,孤就逼他表态,凡事孤都叫着他,也不避着他,让他看到,让他听到,让他知道,他就不再是个局外人,而是局内的人,既然已经入了局,他还想置身事外?他听到的足够多了看到足够多了,多到他已经开始怕,他又不敢胡乱去说,只能一点一点靠过来。”
“此人领兵可为帅”
李靖点头道:“是个人才。”
李世民笑了笑道:“不及药师你多矣,你也不用这么酸。你在孤心中的位置,三个韩世鄂加起来也不如。”
他忽然语气一换,看着李靖问道:“另外那件事,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