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第3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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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伏宝?还是济北郡知世郎王薄?又或是,瓦岗寨还有一支别的人马另有所图?”
张婉承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角说道:“这军武上的事,当真令人头疼,我还是觉得江湖对决来的痛快些,两个人有仇打便是了,有本事的报仇,没本事则被杀。战场上的事千变万化,为主将者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天文地理,人情风貌,甚至还有对方主将的心思,不适合我,太琐碎烦恼了些。”
李闲点了点头道:“我若是孑然一身,没有燕云寨,没有十万人马追随,没有百万百姓要养活,当日在江都我便一刀砍了杨广。可是再想想,若是没有十万雄兵,没有燕云寨,我如何能轻易的接近杨广?”
“既然挑了这个担子,自然要考虑的多些。”
李闲笑了笑道:“不过人心最是叵测,都说天象变化无常,最是难以捉摸,可相比于人心来说差得远了。想对方所想,难。李密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给自己留后路,所以这几年他辅佐过的人都死了,偏生他还活得自由快活。要想他心里在想什么,更难。”
“战场上没有捷径,所谓的捷径,其实都是大量准备后才会出现的,若是没有准备,那连宽敞大路也会变得崎岖难行。所以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做事,认认真真的思考才行,就算想走捷径,也要有准备的走捷径。”
“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张婉承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越说我越糊涂?”
不等李闲回答,张婉承又问道:“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李密到底打算的是什么?”
“没有!”
李闲认真的说道。
张婉承懊恼道:“那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取胜的捷径?又或是,得知李密图谋的捷径?”
李闲再次看了一眼马赛飞那边,忽然笑了笑:“捷径有,就是不知道通还是不通。
他转身问秦琼:“陈雀儿水师那边还盯着瓦岗寨的另一支队伍?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秦琼道:“昨日还有消息传过来,陈雀儿说瓦岗寨的一支人马就驻扎在黄河岸边,踅摸来了上千条船只,虽然没有多少真正的战船,可数量多的惊人。看样子,瓦岗寨的人是想走水路冲过去和窦建德的人马汇合。”
“这就怪了……”
李闲喃喃的嘟囔一句,然后催马而出道:“我去看看捷径通不通。”
……
在黄河南岸,甄城以东,范县以西这一段河道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来来回回的船只,无论是民船还是战船,有的地方几乎连河道都能堵塞住。尤其是在甄城东北的黄河河道上,瓦岗寨搜罗来的上千条船只大部分停在这里,连绵不尽,看起来桅杆林立,如同丛林。
只是瓦岗寨的船队中战船不多,大船更是极少,所以在范县以西封堵河道的燕云寨水军虽然只有几百条船,可瓦岗寨的人马却不敢轻举妄动。陈雀儿手下这支有五百艘船的舰队,其中小船占了一多半,用于撞击敌舰的破船又要占去一部分,真正的战船,只有不足百艘,可即便如此,瓦岗寨的人依然不敢硬闯。
原因无他,瓦岗寨这边的船队同样战力不足。一千多条船,其中运不了几个人的小渔船占去了四成,粮船,货船,又占去四成,真正可用的战船也不多,而且比起燕云寨那边的七八十条黄龙快船,显得还要不如。
按照李闲的吩咐,燕云寨水师中有不少专门用来撞击敌船的破旧船只,无一例外的都加装了撞角,每艘船上只有十几名水手,悬挂两艘小船,一旦对准了敌船,舵手便会将船稳定好航向,然后弃船逃生。
船上堆积有干柴菜油,一旦点燃很快就能燃烧成熊熊烈火。
这些破旧船只用于激战作用其实并不如何大,毕竟敌船也不是停在原地不动的。但用于封堵河道,却恰到好处。
自朱一石到了燕云寨,便一刻不停的忙着造船。两年来,造出黄龙快船百余艘,五牙大船却只造出两艘。比起大隋的水师来,还是差了太多太多。
不过幸好的是,李闲从江都勒索了来二十艘五牙大船,三百条黄龙快船,都在范县和阳谷之间的河道上,封堵王伏宝大军南下。只要陈雀儿这边有危险,宇文士及的援兵赶过来,用不了三日。
陈雀儿站在五牙大船的船头,手里拿着将军设计,飞虎五部二部工匠精心造出来的千里眼,他看着河道上远处那些不断来试探的瓦岗寨小船微微皱眉。
“王佐,你可派人查的仔细了?瓦岗寨的人马,没有走陆路?”
他手下别将王佐点头道:“我派斥候查过,瓦岗寨的千余艘船只都在甄城东北的河道上停着,斥候能看到不少瓦岗寨的士兵在营寨中来来回回的走动,也能看到翟让的大旗,也曾与瓦岗寨中的游骑斥候相遇,还折了几个人手。”
陈雀儿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的说道:“翟让亲自领兵而来,数万大军,千余条船只,每日消耗何其之巨,他不求速战速决,这便是不妥!将军说过,事出反常便有妖,翟让不可能这么拖着!”
他想了想吩咐道:“将军让咱们守着河道,但咱们也不能只看着河道上,若是让瓦岗寨的人从咱们身边绕过去,就算将军不怪罪,你我还有有何颜面回去见将军?你亲自带人,多派斥候,搜索的范围加大,还有,派人渡河过去,北岸也要搜索!”
“喏!”
王佐应了一声,随即下船去准备。
就在距离燕云寨船队六十里外,瓦岗寨的船队依然停在那里。在陆地上的大营中,确实能看到有士兵来回走动。可是,也只是有人在走动罢了。这大营中几乎空了,船只上插了不少穿了衣服的草人,哪里有什么大军!
……
李闲飞马而出,直接奔着马赛飞所在飞驰了过去。秦琼亲自带了数百骑兵紧紧跟在后面,骑兵们手中的连弩已经端了起来。
马赛飞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燕云寨那边有什么动静,等的不耐烦,刚要转身回去,忽然就见那面李字大旗朝着自己这边飘了过来。一个身穿黑甲的将军,骑一匹极雄骏的大黑马而来。
她听说过燕云寨大当家李闲,当然也就听说过那黑甲黑马黑刀。
李闲到了马赛飞近前,看了她一眼不由得微微一怔。心说这女子果然有几分姿色,而且眉宇间还透着一股媚意。这样的女子,只撩人一笑,若是没尝过女人滋味的犊子只怕就会坚硬如铁起来。
“可是李将军?”
马赛飞媚笑着问道。
李闲点了点头道:“蒲山公约我君子一战?”
马赛飞看着李闲那俊美脸庞忍不住心跳加速,她也算阅人无数,本以为李密便是天下间第一等风流俊美的男子,没想到李闲竟然比起蒲山公还要潇洒俊朗一些。
“正是。”
马赛飞眨了眨眼,抿嘴笑道:“将军刚才为何不来?”
李闲道:“此时来,也不晚。”
马赛飞媚笑道:“可是晚了呢,奴家等的心急。”
“别急。”
李闲笑了笑问道:“飞将军可肯告诉我?蒲山公约我交战,是不是还有别的图谋?”
马赛飞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花枝乱颤:“李将军这是问的什么话,莫说我真的不知道密公如何安排,便是知道,我如何能告诉你?你我为敌,又不是相亲相爱的小夫妻。可惜,我先投了密公,不然就去燕云寨投靠你也是好归宿。”
“你真不知?”
李闲问道。
马赛飞点头道:“密公自然是不会告诉我的,当真不知。”
李闲忽然叹了口气道:“不知……那你只是来传信的?”
“只是传信。”
李闲回头对秦琼说道:“看来捷径不通。”
秦琼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李闲语气陡然一冷道:“那还留你何用?”
他骤然出刀,疾如闪电,噗的一声,马赛飞那颗美女人头便被削飞了出去,婀娜的身子还端坐在马背上,颈腔中一股血猛的喷了出来。那颗有着娇艳容颜的脑袋还在地上滚着,脏了脸,失了妩媚。
李闲冷笑道:“辱我姑姑,当杀。”
第三百九十九章凭什么和我争?
第4章凭什么和我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漫卷黄沙起,自东北方向吹来,那一面大旗抖得呼啦呼啦的响着,随着风将大旗吹得舒展起来,那个斗大的李字在烈红色的大旗上若隐若现,就如同在一片血海中翻腾的一条怒龙。
风沙突起,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可就在风中控制着战马不慌乱奔走的骑兵们却尽力将眼睛睁大,没人在意风沙是否能迷得住眼睛,也没人在意那颗美女人头被被风沙堵住了死不瞑目的眼睛。二百多名马赛飞手下的骑兵傻了眼,谁也没有想到合合善善说话,面目清秀的少年将军会如此突兀杀人。
马赛飞的武艺算不得奇好,可也是在血雨腥风中厮杀过了几年的。自大业九年在济阴郡起兵造反始,死于她手里之人不计其数。她自号飞将军,二十四柄飞刀练得精湛纯熟也不知道戳死过多少人,便是官军数次围剿也没能奈何的了她。她杀人不眨眼,心底阴毒,济阴郡百姓称其为母狼。
马赛飞此生至此看过睡过无数男人,她甚至有自信看眼睛就能看穿一个男人的内心。她以玩弄男子为乐,可她却没有看清,那个清秀少年眼神里的杀意。
人终有一死,有人死得其所,有人死得不甘,绝大部分人庸庸碌碌一生,死的也是庸庸碌碌平平常常,没一丝波澜壮阔,只七尺黄土埋身。马赛飞曾是个青楼女子,她知道男人皆是薄情郎,但她不恨薄情,只恨世道不公。
她想找个靠山,余生衣食无忧。
她投靠李密,以为自己选对了一条平坦大道。
她自负美貌,没有男人能经得住诱惑,自然也就没有男人舍得杀她,而且她自李闲的身上没有感觉到一丝杀气,可是她今天偏偏遇到一个舍得的。
李闲的黑刀斩落马赛飞的头颅,刀太快,快到马赛飞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也没来得及从镖囊中将飞刀取出,此生尽于此处,再也没有了身前身后事,她杀了的,杀了她的,她都不可能带到地狱中轮回。
杀人这种事,李闲向来不喜欢。
他不嗜杀,只看该杀不该杀。
自江都归来,李闲身上便多了几丝暴戾之气。他掩饰的极好,嬉笑怒骂,看不出一丝痕迹,可这暴戾潜伏在心底,不得宣泄,终究一日多过一日。之所以有这份令人心悸的暴戾,是因为有该杀之人他不得杀。诚如他自己所言,若是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或许在江都真就一刀宰了杨广。当然,前提条件是他能全身而退。
铁浮屠和血骑百多条命债就此偿还,也不至于此时心中压抑悲愤。
他在放杨广归去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太冷静虚伪了些。若杀杨广,莫说大隋其他门阀世家终于有了起兵夺天下的借口,便是才建立起来盟友关系的罗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还有在河西那个李老妪,他派人来表达了善意,可若是杨广死于李闲之手,看起来面慈心善的唐国公只怕立刻便会兵出太原。
在李闲放走了杨广的那一刻,他才真的知道,一个人太冷静,便是虚伪,太虚伪,便是无情。
李闲觉得自己无情,所以他憋闷委屈。
叶怀袖曾经说过,为了成就大事,妻子可弃,父母可杀,亲人可叛,朋友可欺,方为枭雄,枭雄者,心怀只有天下,再无其他。枭雄者,以自己为天下,再无其他。燕云寨崛起,有人说李闲便是乱世之枭雄,可枭雄无情,无情便能得快乐?他知道自己不是枭雄,能有今日之成就,一为努力,二为运气,三为从者相助。
杀人再多,他也不是那种麻木之人。
不是枭雄,乱世可能立足开创基业?
李闲之所以暴戾,便是看破了自己的内心。
有欲望,有野心。
在渔阳郡时候他见过李渊,当时还曾想过,此人便是大唐太祖,真真一个名垂千古的皇帝。当时他还颇为兴奋,也曾自嘲,那可恶的老尼说他是什么真龙转世,可在渔阳他偏偏看到了一条真龙。这世间只有他知道,李渊才是最终颠覆了大隋平定了天下那人。很多人都信那老尼的话,因为那老尼曾经教导出一位开国皇帝。杨坚年幼时被老尼带走,归来后一番风雨成就霸业。
老尼又说李闲是真龙转世,可李闲自己偏偏不信。
五年前,他只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两年前,他知道自己必须为很多人活下去。如今,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要为自己活下去。
他现在依然不信那老尼的预言,因为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生而知之的人。杨氏当灭,李氏当兴,人皆言李氏指的便是李密,他却知道得了便宜的却是李渊。当他掌掴杨广醉打昏君的时候,他终于悟到,原来历史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此时此刻,他依然不信那老尼的鬼话,可不信归不信,他心境已经改变。
既然历史已经面目全非,为什么不能争一争?改一改,变一变?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