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瓦-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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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怪不得郭典他们,大家拼死拼活地在战场上厮杀为得是什么,还不就是想能加官晋爵,搏个封妻萌子,别人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冒功请赏,谎报战功的事时有发生,卢植倒好,有功劳却不上奏,反而是藏着掖着。
也许卢植过于求全责备,认为此战虽然斩首不少,但未能斩获黄巾首脑,也未能攻克贼巢广宗,未竟全功,不宜向朝庭讨赏。但在众将看来,五万人打败黄巾五十万人,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奇迹了,这样的功劳还不算功劳的话,怎不令众将寒心。
卢植挥退左右亲兵,对刘泽道:“润德,你有何高见?”
刘泽没有回答,反问道:“老师为何不趁大胜之机一鼓作气拿下广宗?现在黄巾新败,士气必然低落,若此时出击,尚有三分胜算,若陷入旷日持久的相持,贼兵气势复涨,只怕广宗城更难攻克。”
卢植幽幽一叹,神情落寞地道:“此中关节,为师不是没有想过,若此时攻城,真倒是或许几分胜算,就依润德你之言,恐也不足三成。广宗城防坚固,城中的黄巾多是张角心腹,必然死战,就算能拿得下广宗,必定会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跟随我的这些将士,那个没有父母妻儿,拿他们的血肉之躯去换取我等的高官厚禄,殊为不义之举。”
刘泽也默然了,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为权者的冠冕那个不是用鲜血染红的。卢植作为当世大儒,受儒家学说的熏陶,他对战争是极其厌恶的,虽然他身不由己地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可他没有关心自己能在这次的战乱中捞取到多少好处,而更多的是体恤下层官兵的疾苦。打仗是要死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但作为统帅,是可以避免更大的牺牲的,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是卢植作为一代儒将常常需要思考的问题,至于个人的荣辱得失,他看得很轻很轻。
“老师可有破敌良策?”
卢植轻轻地摇头道:“贼势浩大,暂恐难克之,唯有坚壁清野,以挫其锐,一旦贼营事变,方有可趁之机,到时自然可一鼓而攻下广宗。”
刘泽很惊讶,张角会在几个月后暴病而亡,黄巾群龙无首,自然一败涂地,卢植竟然能看到这一点,不得不让刘泽大为钦佩。只可惜卢植的战略战术无人可以理解,反倒被人诬指高垒不战,怠慢军心,以致招来牢狱之灾。
刘泽忧心冲冲地道:“老师此举静观敌变,倒是可以保全军队,只是朝庭那边诏命甚急,如广宗久未能克,只怕朝庭会怪罪于老师。”
卢植道:“敌我力量之悬殊,又岂是冒险轻进可破之,若强行攻城未克,反被贼兵所袭,全军恐难全矣。一旦河北尽丧,京师便是危在旦夕。所以此战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先立于不败之地,方可寻隙破敌。现在朱隽在颖川为贼将波才所败,皇甫嵩前往救援,亦不能胜,为黄巾困于长社,情势危急。若河南一路有失,洛阳也恐难保。前日皇甫嵩来信请求援兵相助,只是广宗这边战事正急,我手中的兵力也是捉襟见肘,让我好生为难。”
“学生愿率本部人马前往长社助皇甫将军一臂之力,以解老师之忧。”刘泽立即请命前行。
卢植大喜,道:“甚好,润德若肯前往长社,足可解长社之危。噢,你我光是顾及军情了,为师还未问询你为何此时赶来广宗?涿郡大捷之后,刘幽州得封列侯,全仰润德之功,想必朝庭也给你很大的封赏了吧?”
刘泽苦笑一声,将涿郡之战的前后经过给卢植讲了一遍。
卢植不禁嗟叹不已,道:“润德立此奇功,却有阉竖小人在背后作崇,可叹可恨。刘虞乃诚实长者,又岂能不作表示?”
“刘刺史倒是任命学生为幽州兵曹从事,只是黄巾未破,学生不敢居功自傲,又挂念老师这边军情,故而辞去刘使君的好意,率部南下,以助恩师。”
“你此番尚是白身,在军旅之中多有不便,我任命你为别部司马,率本部人马即日南下长社救援皇甫将军,更助你一千兵马,以壮军势。”
第一百五十五章别部司马
汉代军制,大将军为军队最高统帅,其下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职于三公相同,再下为前后左右将军,位于九卿同,但这些职位却不是常设,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中郎将以下便是校尉,是各部的长官,副职为司马,部下设曲,曲长为军侯,曲下设屯,为屯长。由于校尉之职也不轻授(北军仅设五校尉,后来才有西园八校尉),许多部的领军将领便是司马,别领营属者为别部司马,其所率兵士数目各随时宜,不固定,在正式编制之外,通俗点说就是独立团团长,秩比千石。卢植可以任命的官职最高的也就是司马了,校尉以上的任命那可是得通过朝庭。卢植不仅任命刘泽做别部司马,还调拨一千兵马归他指挥,足见对刘泽的信任了。
“多谢老师厚爱,这别部司马之职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一千兵马就不必了。”
卢植一愣,以为刘泽嫌兵少,道:“为师知道这点兵马去救长社的确是杯水车薪,怎奈广宗军情紧急,难以抽掉出更多的兵马来。”
刘泽知道他误会了,笑道:“学生断无此意,只是想告诉老师,救援皇甫将军,学生的五百轻骑足矣,不必再派兵了。”
卢植忧心冲冲地道:“颖川的黄巾可不是幽州的程远志之流可以比拟的,听说此番统兵的渠帅是波才,此人深有韬略,颇懂用兵之道,朱隽便是惨败在其手,皇甫嵩一代名将也被他困在长社,润德此去,切勿轻敌。”
“非是学生托大,只是学生的五百轻骑追随已久,相容默契,若再领官兵,则短时间内难以融合,恐战力不升反降,况且学生麾下皆是轻骑,虽不能日行千里,但也是迅捷非凡,救兵如救火,若再带上一千官兵,拖拖沓沓,只怕丧失了战机。”
一听卢植要给自己派兵,刘泽便是一口回绝。自己的骑兵人数不多,但阵形齐整,进退有章,刘泽深知兵不多而在精的道理,故而他一直走得就是精兵路线,战术灵活、高效机动,战斗力又岂是象黄巾军这般的乌合之众可以匹敌的?
正因为有这么一支短小精悍的队伍,刘泽才有胆量出奇制胜地伏击程远志五万大军,才有魄力傲然挑战张角的五十万大军。现在卢植再给他增派一千兵马,官兵的那点战斗力刘泽可是清楚的很,何况这些全是平日里骄横惯了的北军五营士兵,哪里肯服服贴贴的受刘泽辖制。
卢植只好道:“那好吧,你此去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冒然行事。”
“老师放心,学生定不负所托。只是学生尚有一事相求。”
“何事但讲无妨。”
“此去长社,千里之遥,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别的学生倒也无求,只是这五百人马的粮草不是小数,还请老师帮忙。”
千里跃进长社,唯一让刘泽头疼的就是粮草供应了,解决不了五百人马的吃饭问题,又怎么能打仗?
卢植笑道:“润德既已是我军的别部司马,所辖兵马,自然归属官兵编制,所需粮饷亦由朝庭支付。这样吧,我签一道手谕,你就凭这道手谕向沿途各地的官府索要粮草。”
说罢,卢植取过一幅黄绢,在黄绢上书写起来。这个时代纸虽然已经普及,但纸的质量却很粗糙,颜色深浅不一,厚度也是参差不齐,更别说光滑平整了,所以应用在正式的公文官函之中很少,包括皇帝的诏书等等朝庭的官文仍是大量采用绢缎之类。卢植很快地书写完,盖好北中郎将的官印,又取过一方铜印黑绶的印绶,一并交给了刘泽。
刘泽看了一下,这印绶正是别部司马的印绶。汉代印绶有四个等级:三公为金印紫绶,九卿及二千石官员是银印青绶,二干石以下是铜印黑绶,四百石及其以下是铜印黄绶。黄绢上所书的是着令各地官府向别部司马刘泽提供粮草辎重的官文。
卢植的北中郎将在战时权力特别大,由于担负剿灭河北黄巾的重责,各州、郡(国)、县都受其辖制,所有兵力、人员、物资,只要是战争所需的,均可以直接调度。
刘泽将两样东西都放入怀中,有这两样东西,千里南下颖川就不必再为给养犯愁了。而后刘泽向卢植恭身施礼,道:“救兵如救火,容不得耽搁,学生这便辞去,连夜起程,望老师珍重。”
卢植点点头,道:“润德一路小心,此次救援不论成败,你都必须给我活着回来。”
刘泽心头一凛,卢植此话虽然近似命令,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刘泽恭声道:“诺!学生谨遵老师之命。”
卢植摆摆手,道:“去吧。”
刘泽缓步而退。忽然他想到此番分别之后,再相见时卢植已是身陷囹圄,回头望了卢植一眼,想要告诉他一些事,但话到了口边,却又不知如何来讲。左丰前来广宗军前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向卢植索贿更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以卢植的性格,就算早知道左丰要向他索贿的事,照样义正严辞地拒绝。既然无法改变些什么,现在提醒卢植也没有什么意义。刘泽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声,退出了帅帐。
返回驻营地,大家正在吃晚饭。由于今日打了胜仗,犒赏三军,虽没有酒,但宰杀了大量的猪羊,肉却是管够。张飞正叼着一条羊腿啃着,瞧见刘泽回来,顺手捞起又一条羊腿,远远地向刘泽扔了过来。
刘泽笑笑,接在手中,这条羊腿挺肥的,少说也有四五斤,烤得外焦里嫩,上面还撒着盐巴和花椒八角茴香等香料研成的粉末,香气诱人,说实话,刘泽也饿了,老实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张飞靠了过来,口里塞得满满的,含混不清地道:“大哥,这官兵伙食可真是不赖!”这吃货,从来就不知道说话的时候别吃东西吗?不过刘泽可没纠正的意思,这些小节也没必要让张飞注意,张飞生性豁达,做什么事情往往是率性而为,这可是真性情,活得快乐活得洒脱比什么都强。
刘泽笑笑,道:“那你快吃吧,吃完了咱们还得赶路?”
张飞一瞪眼,兴奋地道:“又要打仗?是不是咱们今晚去偷袭张角的老巢?”
刘泽笑道:“偷袭个头,皇甫嵩将军在长社被黄巾围困,请求卢公派兵增援,卢公命我们前往救援。”
关羽这时也靠了过来,听闻此言,不禁忧虑地道:“颖川与此地相隔千里,我军孤军深入,粮草给养势必困难重重。”
“云长所虑亦是我所虑,不过云长放心,此事已解决了。”刘泽说着掏出卢植给的那份公函,给他们看。
关羽看了那份要求各地官府支应粮草辎重的官文,点头道:“如此我军便无后顾之忧了。”
别部司马的印绶却被张飞抢到了手,他看了看,哈哈大笑道:“大哥,还是你的老师实称,一来就给你官当了,咱们在涿郡打了个大胜仗屁也没捞着。”
第一百五十六章千里跃进
刘泽没好气地道:“这别部司马不过是卢公临时委派的的官职,方便我在军中行事,其实说穿了,别部司马并不在正式编制之中,将来战事结束,其下营属便会遣散,这官也就名存实亡了。”
张飞不禁有些泄气,道:“咱们好歹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咋当个官怎就怎么难?”
刘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得了吧,我的小官迷,将来少不了你的高官厚禄。”张飞想想大哥可是心怀天下的,于是也不再计较什么了。刘泽传令管亥,要求队伍饭后立即集合出发。
离了广宗,一路向南行去。时近六月,久旱无雨,天气炎热,刘泽遂令队伍每日正午时歇息,晓行夜宿,一行五百多人皆是轻骑,脚程极快,三四日便已渡过黄河,望颖川而行。于路郡县残破,大多被黄巾劫掠一空,所幸尚有部分郡县未遭荼毒,当地官吏见了北中郎将的官文,无不惊惧,唯命是从,刘泽一行的粮草供应倒也充足。
过了黄河,其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城池残破,村乡凋蔽,几百里之内渺无人烟,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和森森白骨。与冀州黄巾全聚集到广宗不同,黄河以南的黄巾分为了几大势力,颖川的波才一部,南阳的张曼成一部,兖州的卜己一部,另外汝南和青州、徐州的黄巾皆是各自为战。
刘泽一过黄河便遭遇到了小股的黄巾劫掠,显然他们还没搞清刘泽这支骑兵的来头,初一交锋便大吃苦头,所幸刘泽急着赶路,并不恋战,对逃逸的黄巾也不追杀,这些黄巾才算是逃得了性命,从此也不敢再轻易地招惹刘泽的骑兵队了。
过了陈留,颖川已是不远。时值正午,骄阳似火,刘泽便着令队伍择一处密林休息。却见密林中有逃难的百姓在那里歇息,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刘泽吩咐管亥取些干粮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