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江山-第6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虽然这些亲兵都只是青壮流民,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军的训练,本身也少有身怀武艺之人,但胜在人数不少,要知道整个焱勇军也才五千人。
余操自然是看不上宋知晋这些亲兵的,乌合之众便是乌合之众,人数再多也不过是炮灰罢了,他真正在意的说到底还是圣公军的那三百弟兄。
若圣公真的打到杭州城下,内应的任务,最终还是要落在他余操和三百圣公军弟兄头上。
但最近形势却并不乐观,先是大将军石宝以身犯险,混入焱勇军整编的锦鲤营,结果身份暴露,遭到全城搜捕,石宝身边的弟兄也被彻底清理掉。
余操也在暗中时刻准备着接应石宝,他甚至派人给宋知晋送了一封密信,若有可能,希望宋知晋能够暂时将石宝大将军送离杭州城,不得不说,这样的决定,无论对石宝,还是对于整个大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宋知晋一向听话,对军师方七佛言听计从,余操也没闲功夫去怀疑这个宋知晋会有什么其他心思。
然而护送大车回来的途中,路过一条小巷,余操却在巷口的一颗老槐树上,看到了一个隐秘却又熟悉的标识!
这个火焰纹的印记乃是摩尼教中通用的联络暗号,眼下这等样的形势,留暗号之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余操不动声色地继续押送大车回去,又懒懒散散地处理完公事,直到傍晚时分,才拉着几个好弟兄,打算到青楼去喝点小酒。
当弟兄们喝得七倒八歪,抱着娇滴滴如水的姑娘往房里走的时候,余操却溜了出来,而后轻车熟路地走进一条暗巷,假意撇了一泡酒疯尿,确认没人跟着,才快步隐入黑暗之中,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低矮的民宅前面。
当他看到门户脚下留着的标识,就用特异的节奏敲了敲门,而后见到了开门的石宝。
这位堂堂猛将脸色并不好,可能是伤口余毒未消,又可能一路逃亡,消耗过大,进了屋之后,石宝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道明。
余操作为圣公麾下的青年好手,平素里虽然懒懒散散,但关键时刻却是个靠得住的人物,否则也不会让他暗中掌管三百死士。
沉思了片刻之后,余操终于缓缓开口。
“若是平日里,这宋知晋砍了也便砍了,可眼下他手底的二千多民壮,作用实在不可忽视,圣公的大军估摸着最早明晚,最迟明早便抵达杭州城外,若能利用好宋知晋的民团,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杭州,必定天下归心,我圣公军大事可期矣。”
“所以这口气要忍,他宋知晋手底下那些人都是些求口救命饭吃的苦哈哈,就算我发动三百弟兄,也不可能短短一两天便收买得了,杀了宋知晋,反而会坏了大事。”
余操短短时间之内便将事情分析了个七八分,但石宝却也有着不同的意见。
他石宝也是个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狠辣角色,但并不表示他不懂顾全大局,余操的分析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他也忽略的一个问题。
宋知晋敢对他石宝下手,这小贼的野心不可谓不大,谁敢保证他一定会充当内应,而不是临阵反戈,将自己当成真正的大英雄,为自己博一个千古名声?
毕竟这宋知晋乃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又是花花肠子最多的读书人,临了被他摆一道,杭州之战可就两说了。
对于石宝的担忧,余操也想到过,当下给石宝分析起来。
“宋知晋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他胆敢这样做,我们就把他的老底揭穿,他又如何能在杭州城立足?”
石宝轻叹了一声,余操虽然也有头脑,但毕竟太过年轻了。
“你觉得朝廷和杭州百姓是相信一个土生土长的读书种子,还是相信咱们这些反贼?”
“况且,时势造英雄,他们不需要一个卖城的叛徒,却需要一个挺身而出的大英雄来激励士气民心,到时候就算咱们揭发开来,杭州人和朝廷方面也只会以为咱们在用反间计罢了。”
两人都不是没眼力的蠢物,也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和主张,但最终还是没能够说服对方。
余操想留宋知晋,石宝却坚持要杀掉宋知晋,按理说余操应该听从石宝的指挥,但眼下他又掌控三百死士,关键时刻能够偷开城门,一举而定大局,所以石宝也不敢勉强。
进入方腊的圣公军之后,虽然军中约束并不严谨,但他们毕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快意恩仇,意见不合总不能大打出手,谁赢了谁便说了算。
到了最后,二人只能选一个折中的法子,一切只能顺势而为,伺机而动,如果宋知晋没有变心也就罢了,若对大局不利,就是冒死也要杀掉他,至于余操,则必须将三百死士牢牢掌控,决不能让宋知晋插手染指。
石宝考虑了一下,也只能这样接受了下来,因为他身上伤势太过严重,眼下没有余操的协助,想要杀掉宋知晋,实是力有未逮的。
商议妥当之后,余操也替石宝做了一些措置,偷偷使人送来一应药物和日常用度,只静待圣公大军兵临城下则已。
而另一方面,宋知晋似乎也感受到了石宝的威胁,这次设计猎杀石宝没能成功,他心里自然千头万绪,虽然仍旧派了大量人手在城中搜索,但他知道,一旦失去了踪迹,石宝便像是鱼入大海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石宝必定不会放过他宋知晋,若自己成功将方腊军接引入城,拿下杭州,那便万事好说,可如果失败了,自己两边不讨好,身败名裂不说,灭族的危机都有了。
宋知晋自认为无法接受这种风险,事实上无论是谁,走到他今时今日的境况,也同样无法接受,所以他必须要给自己,给家族找一条后路!
城外惊恐地想要入城避难的流民潮,即将兵临城下的方腊叛军,城内紧张的备战,权贵富绅们仓惶找门路逃离,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所有的一切,都让这座昔日繁华奢靡的城市,染上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苍凉与恐慌。
李演武仍旧守在城头,一如往日那般尽责职守,温暖的阳光就好似暴风雪前夕的“回光返照”,充满了诡异,远处地平线悄悄升起来的黑云,开始慢慢聚拢,就像在酝酿着即将笼罩天地的黑暗。
而那片黑云下的白色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就好像海天一线间的渺小灯塔。
那黑点慢慢变大,变成一个乘骑骏马,背着长条刀匣的黑衣少女,而少女的背后,慢慢出现一队人马。
人不多,但却给人一种要将整条地平线占满,仿佛迎头而来的,不是区区十几条人马,而是严阵以待的上千骑军!
李演武是焱勇军之中为数不多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所以他能够感受到这股无形的士气。
何为士气?
团结在一处,同心戮力,同仇敌忾,甚至生死相依,组成一个团队,才有士气。
寻常武林人胡乱扎堆,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各怀鬼胎,那又岂能叫士气。
李演武看得出这些人都是武林人,但拥有士气的武林人,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方腊军的前哨!
他没有马上带骑兵出去迎敌,因为他不知道对方后面还有没有大军压阵,他也没有即刻关闭城门,因为他还没有确认对方的身份,不想因此引起更大的恐慌。
所以他缓了缓心神,抬起手来,朝亲兵下令道:“枪来!”
阳光慢慢黯淡下来,阴云从远方渐渐靠拢,仿佛是那队人马带着头顶的阴云,扑向杭州。
吵吵闹闹涌入城门的流民潮之中,一骑逆流而上,拖枪前行,迎上了那支马队。
为首的黑衣少女眯起狭长的桃花眸子,只看了孤身而来的李演武一眼,便放空了心绪。
为了顺利抵达杭州,他们身上备了正经的户牒和路引,一路上也不知通过了多少关防,所以他们并不担心李演武看出什么来。
在所有人都拼了命想往外地逃生的时候,他们却选择从千里之外,来到了杭州这个地方。
他们都是来报仇的,而那个黑衣女子,除了报仇之外,还要报恩。
她嘴角挂着笑,遥望着远处的雄城,仿佛人还未到,心神已经行走到了杭州的街道上,走入了那个家伙的小院里,突然拍他肩膀,看他假装镇定,然而毫无形象地朝他笑着说。
“哈!我回来了,没卵蛋的胆小鬼!”
第九十一章 好好活下去
十二月末,一名焱勇军斥候在风雪之中策马狂奔,背后的角旗猎猎作响,暗血色的角旗在风雪之中,并不显眼,直到他倒在了城门口,露出后心插着的三四根羽箭。
这一刻,人们才真正感受到战争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阎王爷的大笔就悬在自己命运的上空,时刻等待着打上一个朱红色的叉。
杭州城的城门终于轰隆落下,彻底隔绝了这座繁华城池与外界的联系。
城门外没能够入城的流民也放弃了纠缠,当一个人彻底绝望的时候,也便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离开。
他们没有再哭喊,而是将哭喊哀求的力气节省下来,带着官府发放的微薄口粮,拖家带口继续北上。
人都说候鸟南迁,是为了躲避北方的寒冬,而今年的冬天,有这么一群人,反其道而行,冒着饿死冻死的危险,拼命往北方走。
两权其害取其轻者,之所以往北方走,是因为南方将遍地是火,战火。
他们的性命本就贱如草芥,在战火之中更是一文不值,往北走起码还能看到些许希望。
城门外的流民走了之后,城内也开始了热火朝天的临敌备战,难民们都被发动起来,还有力气的都被招募到民壮和辅兵团,只要肯出力,就能够领取额外的口粮配给,对于饱受饥渴的流民而言,这样的工作虽然无奈,却让他们无法拒绝。
成为典史的赵文裴带着苏瑜,整日里在城中奔走,协调各种内务,脚不沾地,真真可谓三过家门而不入。
刘维民也在不断筹备和积蓄粮草以及各种器械,整个杭州城可以说是秣马厉兵,只是总让人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都指挥使关少平正在抓紧练兵,招募诸多辅兵等等,也算是临阵磨枪,至于赵霆和赵约自是坐镇中枢,时不时到城头和军营之中慰问激励。
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了战火即将爆发的前兆,而有一群人,并没有机会走上城头,他们的重点放在城内。
他们就是负责清剿细作谍子的杭州巡捕们,由郑则慎亲自指挥,余海带队,这段时间收获也不小,赵霆等人也展现出了雷霆手段,没办法上报三司,但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当即斩于弃市,以振民心,以慑叛敌!
在如此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又有一则鸡毛蒜皮却又让人火冒三丈的消息传递了出来。
那个早已臭不可闻的第一才子苏牧,居然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大摆筵席,宴请好友痛饮作乐!
事实上,虽然消息是一直暗中紧盯苏牧不放的宋知晋泄露宣扬出来的,但苏牧也确实在宴请宾客,小小的苏府摆了满满几桌,甚至连虞白芍和巧兮都来了。
这不是什么战前动员,只不过是苏牧个人的想法,或许这一战过后,大家以后不一定还有见面的机会,总归是相识一场,说得不好定,散伙饭总是要吃一顿的。
而另一个原因自然是要给杨红莲等人接风洗尘,他们是回来报仇的,这顿酒也该喝。
报仇这东西很难说,反正就是你死我活的勾当,谁也不能保证一定大仇得报,缘分一场,再者苏牧也几乎将全副身家都投了进去,作为“老板”,如何也是要见一见这些人的。
满是络腮胡的中年人坐没坐相,站没站姿,像个颓废潦倒的穷酸秀才,似乎对满桌子美味佳肴并不感兴趣,蹲在一条凳子上,啃着第七个煎饼裹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牧站起来,缓缓举杯,所有人安静下来之后,他环视一圈,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来。
在这些人的眼中,无论是刚刚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杨红莲,还是一直默默陪伴着的陆青花,亦或者是在背后充当保镖兼导师的乔道清,只要熟悉苏牧的人,都知道他话并不多。
那些跟着杨红莲赶回来报仇雪恨的大光明教高手们对苏牧了解不多,先前也只是知道苏牧是杭州城的富商之子,出了巨资帮助教众躲避方腊麾下高手的追杀。
但他们都是行走江湖武林的老手,搜集情报的手段异常高明,在茶馆里坐小半天就几乎将所有关于苏牧的事迹都掌握了。
这其中或许大部分都是添油加醋的道听途说,但他们已经懂得如何从一团乱麻之中,挑出有用的东西来。
按理说,像苏牧这般精于筹谋算计的人物,深谙人心,最擅长激励蛊惑,没有一张尖牙利嘴,又岂有苏秦张仪之风?
可今日喝了几杯酒的苏牧,却只是微醺红着脸,举起酒杯老半天,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世道不好,也要活下去。。。”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大家还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