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江山-第4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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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苏牧抓住了他最想要看到的结果,与其说他输给了苏牧,倒不如说输给了眼下的形势。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眼下的形势,又都是苏牧一手塑造出来的,归根结底其实还是输给了苏牧,所谓形势一说,不过是自我安慰和掩耳盗铃罢了。
无论如何,当这些侍卫司的禁卫被点燃了斗志之后,苏牧也就不需要再权衡,故作愤愤地瞥了梁师成一眼,而后不情不愿地下令道。
“既是如此,那么就据守县城吧…”
苏牧此言一出,算是妥协了,但这些侍卫们却仍旧不满意,他们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苏牧和梁师成红脸白脸的配合牵着鼻子在走了。
“既然我等决意死战,又何来据守一说,当领兵出城,主动出击,才能彰显我大焱禁军的声威!”
“对对!这些个囊球连件像样的兵刃都没有,我等马军冲击而过,必定一击必溃,若被动据守,他们源源涌来,无孔不入,我等将士的战马发挥不得,就落了下乘了!”
不得不说,这部将所言极其符合兵法,这县城之总逼仄狭窄,并不适合马军冲锋,却适合流民藏匿,若他们隐入县中,利用民居作为掩护,不断暗算,马军可就苦不堪言了。
梁师成见得非但军心可用,甚至还能够提出如此有见地的兵法理论来,当即大喜道。
“既是如此,我等正该主动出击!”
口头上虽然如此说着,但他的目光却转向了苏牧,那些侍卫们也纷纷将目光投在了苏牧的身上。
见得此状,苏牧只能故作叹息,忍痛站起来,沉声决断道:“既然大家都这般说,那便这样定下吧,弟兄们且随我冲杀去了也!”
苏牧的伤口都是易容术的结果,但他的演技了得,也可以说久病成医,这受伤太多了,装起伤来也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众人见得他艰难支撑,纷纷要他留下来,然而苏牧却大手一挥,坚决道:“我乃都虞侯,若不随军出战,今后还如何统制侍卫司,我意已决,诸位切勿多言!”
听得苏牧如此一说,众人也是面露佩服之色,只是心里不由嘀咕,这苏牧其实也笃定了此战必胜,是在担忧战后分不到军功,这才拼命咬牙上阵了。
如此一想,众人纷纷上马,梁师成自然不甘人后,不过他也谨记苏牧的交代,不敢太过冒前,若即若离地跟着苏牧,不敢离开五步的范围。
三百马军轰隆隆践踏着狭窄的主干道,不多时便来到了北门,但见得北门外已经聚集了大批的流民!
果然不出苏牧所料,这些人都是寻常难民,手无寸铁,衣衫褴褛,垂头丧气,横扫之下,也看不出个端倪来,只像来逃难,想要入城的姿态。
可当他们来到城下,突然一声鼓响,便如那天边的闷雷一般,而后流民群中陡然竖起十数面大旗,那旗帜上分明写着“高”“杨”“张”等贼军首领的姓氏!
“果然是张迪、高托山和杨天王的叛军!”
诸多禁军也是心头叫苦不迭,而那些流民已经如同饿疯了的野狗一边,浑不惜命地冲了上来!
更让人惊骇的是,果然让苏牧这张乌鸦嘴不幸言中,左右两翼突然冲出马步军混杂的两股先锋军来!
这些人可就不是寻常流民可比的了,他们身上装备的都是从地方官府的武库之中掠夺而来的装备,有腰刀有弓箭甚至还有一些从前线淘汰下来的长枪铁矛和铠甲!
相对于那些流民而言,这可就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是叛军之中的“正规军”了!
这乱军足足有数千人,潮水一般黑压压就涌上来,三百侍卫司的马军顿时就惊呆了,先前那股豪壮之气荡然无存,连胯下的战马都不安地踏着蹄子,显是被这阵容场面给吓退了!
怎么办,总不能像李元昊和始可汗那等卑劣无耻的野蛮人一般,将这些平民都给冲杀干净吧!
手足无措的侍卫司禁军们,此时便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苏牧的身上,这位都虞侯审时度势,终于掉转了马头:“退回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太尉的金刀
史学家们常喜欢将纸上谈兵当成一个笑话来看,也有人想要为赵括平反,但很多人都只将重点放在了赵括这个人身上,而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理论和现实的差距和冲突。
史书上会为很多人列传,看似写的都是人,但我们不应该看人,而是通过看人来探讨事件的意义,从事件当中了解历史发展的规律,得到借鉴。
苏牧曾经很多次体会到这种感受,想象和筹谋再如何完美,总会被现实一锤击碎,破烂不堪。
当眼下再度出现混乱之时,或许很多人都认为他失算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一次他并没有失算,他的当机立断也无可厚非。
他们北上就是为了平叛,平叛最终的目的是维护赵氏的皇权?还是为了将老百姓尽快从火坑里拖出来?
起码在苏牧看来,目的应该是后者。
既然平叛归根结底是为了老百姓,那就没道理为了平叛而杀害平民,所以他选择撤退,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侍卫司的人却并不这样想,在他们看来,这些流民已经不是百姓,而是叛军,是敌人!
但他们最终还是退回了县城之中,彻底陷入了被动。
他们曾经都是武林之中的好手老手,如今又有宝马在座下,本该如虎添翼,但事实并非如此。
战马在大焱是稀罕物,漫说江湖武林,便是军队之中都是极其珍贵的,所以武林人士能纵横却不能驰骋。
战马给他们带来了速度,但县城地形逼仄狭窄,受限极大,糟糕的骑术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正如先前那位部将所预想的那般,退入县城之后,战马彻底施展不开,无法发挥长途奔袭的效果,反而不利于躲闪腾挪,许多人恨不得弃马而战。
不过还未等他们弃马,叛军的箭雨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对于没有冲锋陷阵实战经验的这些侍卫禁军而言,这等密集的箭雨攻势,实在让他们焦头烂额心惊胆颤!
张迪等人的联军已经不是普通的叛军,他们拥有的都是从官府武库里头夺来的武器装备,即便朝廷对厢军和官兵不太重视,这些装备无法与边军的相提并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木棍石头菜刀能够企及的。
一轮箭雨泼洒下来,当场就有十数人坠马,其他人纷纷慌乱后撤,那些坠马的伤者则被一拥而上的叛军踩成了烂泥!
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让几乎所有人都感到惊恐,但却有人处变不惊,那就是苏牧。
因为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将这支侍卫司人马带过来,就是要借助叛军的力量,将他们彻底杀灭!
如果能够招降策反这些侍卫司里头的害虫,自然是最好的,但赵劼是个多疑的人,绝不可能会同意这种方案,这些人又都是隐宗的干将,或者是显宗的叛徒,也只能除之而后快。
没有人是铁血心肠,死去的无论是隐宗的人还是显宗的人,无论是官兵还是叛军,无论是辽人女真人还是西夏人,苏牧都会感到不忍。
但也仅仅只是不忍,因为这就是战争,这是时代的规律,或许可以暂时避免,但绝不可能永远杜绝。
因为这是自然发展的规律,受到那个时代的人口、土地、资源和文明程度等等因素的影响,在古时,战争就是淘汰人口和集中资源的最原始也是最残忍的方式。
就如同草叶会枯萎,地震旱灾水灾一样,是大自然进行自我调控的一种手段。
看透了这一点,并不会让苏牧更好受一些,但却可以让他保持着清醒,不会在战争之中迷失自我,变成麻木不仁的战争机器。
一边是想要除去的侍卫司害虫,一边是祸害百姓,危及朝廷的叛军,而苏牧是侍卫司都虞侯,平叛军的统制,还有什么比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玉石俱焚更让人省心?
若非有乔道清的暗中布局,若非有张万仙的加入,这件事根本就无法促成。
无论侍卫司的先锋军和叛军谁坚持到最后,张万仙都会带着偷走的那几百匹战马,将幸存下来的那一部分人收拾干净,而此时连梁师成都绝对想不到,其他三路先锋根本就不可能会来支援!
因为他们已经穿过山道,并在山口处扎下营寨,保持警戒,接应辛兴宗的大军过关!
梁师成能够想到苏牧会有很多事情隐瞒自己,但他绝对想不到,辛兴宗和刘光世竟然会听从苏牧的安排,并且没有将计划事先告诉他这个太尉!
他从没有逼着辛兴宗和刘光世选择站位,没有让他们在他这个太尉和苏牧之间做出立场的选择,因为他认为自己有着无可争议的优势,而辛兴宗和刘光世都是将门之后,审时度势,绝不可能傻到选择苏牧而不选自己。
再者,作为权倾朝野的太尉,官家身边最宠信的内臣,即便是刘光世的老子刘延庆,他都不太看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将刘光世当成一回事?
然而辛兴宗和刘光世在北伐之时,早已在心里种下了对苏牧的崇拜之情,太尉梁师成只不过是监军,而苏牧才是侍卫司那一万人马名义上的统制!
狭小的县城仅有的一条十字街并不宽敞,侍卫司的人慌乱躲避,早有人落马,无论部将如何嘶吼咆哮,都阻止不了颓败之势,流民果真如同前番预想,无孔不入,翻过低矮的土墙,从土墙那数不清的缺口之间涌入,瞬间就壮大起来!
梁师成心头大骇,虽然明知道苏牧想要借助这些叛军来清剿侍卫司的这些害虫,但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都折进去的!
苏牧的马是冲锋陷阵的马,是单于夜遁逃,风雪满弓刀的马,而梁师成的马却是声色犬马的马,虽然将苏牧的话当成了保命的金科玉律,紧跟着苏牧,却无法在惊恐的状态下控住战马,他的骑术在平地上耀武扬威还行,乱军之中冲突就弱爆了。
此时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苏牧为何一直强调,让他不要离开苏牧五步的距离,因为苏牧的刀剑所能兼顾的范围,就是他的五步之内!
慌乱之中,梁师成并没有受到叛军的冲击,而是被侍卫司的一名骑士冲撞到马腹,战马吃惊,竟然将他摔落在地!
他已经老了,而且已经安逸了几十年,早已忘记了握刀的感觉,当他抽出那柄金线缠绕刀把的错金刀,才体会到宝刀未老人先老的无奈。
“突突突。。。”那是他心跳的声音,这种声音只有赵劼面色不预,阴晴不定,沉默不语之时,小心伺候在一旁的梁师成才会听到,因为这种心跳意味着关乎生死的危险,这就是伴君如伴虎。
而现在,他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这些被他视为蝼蚁一般的贱民,在某些时候,竟然能够产生当今官家才能够给予他的压迫感。
原来离开了朝堂,离开了内宫,离开了官家,他的小命竟然如此这般的脆弱!
他眼睁睁看着一名叛军挥舞着一条铜棍,就这么朝他冲了过来。
那铜棍刚刚才敲碎了一名侍卫禁军的脑袋,参差的棍头上还带着一块连着毛发的头皮,**血迹让人作呕。
梁师成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像寒风之中垂死的老乞丐,他双手紧握着直刀,突然生出了一股热乎乎的勇气来!
“喝!”
未等那名叛军的铜棍落下,他的直刀已经劈砍出去,这一刀有点偏,有点犹豫,但还是击中了铜棍!
“铛!”
金铁相击之声很是刺耳,宝刀将铜棍砍出一个豁口,但梁师成双臂发麻,错金刀差点就脱手而出,他被击退了四五步!
那名叛军举起铜棍来,看了看棍头上的缺口,非但没有任何恐惧,反而露出贪婪的笑容,那笑容不是针对梁师成,而是梁师成手中的宝刀!
“还是条大鱼,哈哈哈!”
那叛军大笑一声,正要冲上来,身边已经有十几名叛军一同涌上来,他却挥舞着铜棍,朝那些人示威:“这老儿是我的!都滚开!”
或许他在叛军之中也是个人物,否则也不会冲在前头,如此一吼,那些个垂涎宝刀的人也都识趣地分散,各自寻找目标。
世道纷乱,人命不如刀,大抵如是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梁师成拼尽勇气和力气挥出的一刀,竟然没有打退敌人,反被击退,站定了脚步之后便环顾四周,想要寻找苏牧的身影。
此刻的他仿佛迷失在狼群之中的老狗,在寻找着那个救命的牧羊人一般。
侍卫司的人早已大乱,马腿被砍断,人仰马翻,整个十字街变成了屠戮的杀场。
梁师成拼命往后退,那叛军步步紧逼,他的速度很快,铜棍很快就往梁师成的后脑砸下来!
一直偷偷关注着身后动静的梁师成冷笑一声,偏身躲过铜棍,猛然回头,错金刀抹向了叛军的胸腹!
“好一条老狗,听书听傻了,还施拖刀计,入你娘的憨货!”那叛军轻松如意地躲过梁师成的一刀,竟然还有心情嘲笑梁师成。
这位老宦官,权倾朝野人人巴结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