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江山-第3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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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异族人一直处于民智未开的蒙昧状态,用最原始的手段在求存,让最原始的欲望来衡量自身的行为准则,用最原始的生存法则来面对这个不断向前发展的时代。
想要让他们跟汉人一样大义凛然,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张楚剑有着自己的理想,他确实算是出色的军师和谋士,可惜他读的是汉人的兵书,指挥的确实一群异族人。
兵法上的技巧和谋略可以借鉴甚至通用,但兵法上的精神传承,却无法做得到。
谋士们常说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可以共通,但人和这一项,却不是谁都有,异族人的价值取向不同,想要利用汉人的那一套,让异族人做到人和,这根本就是生搬硬套罢了。
萧干并非不知兵法之人,他也相信张楚剑的智慧,但张楚剑有一点不如他,那就是对这群士兵的了解。
也正是因为了解自己的兵马,萧干终究还是决定,停下来修整一日。
张楚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内心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如果他是郭药师,怕是拼着居庸关不要,也会下关来突袭萧干的大营吧!
然而郭药师并没有这么做,军师和将领的区别在于,一个太过于理想化,另一个则更加贴近与现实的考量。
以萧干大军目今的状态,如果郭药师领兵突袭,确实能够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现在看来,郭药师据守居庸关,关前又挖了壕沟,设置了诸多防御工事,主动权在萧干手里,优势却在他郭药师的掌中。
在明明占优的情况下,郭药师为何还要冒险带着三千人来突袭萧干的三万人?
看起来张楚剑的分析都是对的,但具体实施起来,怕是没有哪一样能够取得效果吧。
纸上得来终觉浅,张楚剑,这位平州留守大将张钰的儿子,终究还是闭门造车,太过想当然了,并不是每个书呆子,都能够成为诸葛孔明的。
对于萧干的士兵来说,这一天时间的休整,是极其珍贵的,但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攻打居庸关的命令,终究还是下达了。
第五百四十章 别无选择
大雨终于停歇,日光照耀在身上,士卒们的衣甲冒起腾腾的蒸汽,沉重而潮湿的衣甲,被日光如此炙烤,使得士卒们浑身燥热,难受到了极点。
那些在大雨之中染病的士卒,渐渐落在了后方,队形也不再肃整,马军借助着战马的脚力,本该昂扬雄壮,然而因为缺少粮秣,他们连战马都舍不得骑,只是牵着马步行,并不比步卒好多少。
萧干明知道犹豫不决乃是兵家大忌,可进退两难的他,也只能选择强攻居庸关。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听取张楚剑的意见,一不做二不休,早早就发动这场攻袭。
只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眼下的他也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带兵上阵了。
居庸关以及左右延绵的长城,很快就出现在了前方,萧干一声令下,骑军和步军停顿下来,开始披甲执锐。
民夫和老弱残兵留在了原地,他们到底是庆幸的,终于用不着他们上阵杀敌了。
萧干挑选了五千精锐骑兵,只一声令下,便朝五里开外的居庸关进发,而步卒方阵则由张楚剑和副将坐镇,缓缓向前开进。
骑军对攻城没有半点优势,萧干也只是激励一下士气,随便打探一下敌人的虚实而已。
他并非没有派出斥候,从昨天开始,他派出去的斥候没有一个能够回来,因为这里距离居庸关太近太近,守军绝不可能会放过他们的斥候。
所以他也只能带领着五千骑兵,先一步前来查探虚实。
然而他们刚刚冲到关下,许多马匹就已经陷入了陷坑之中,顿时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先前斥候探查,他已经知道前面不远就是郭药师挖设的壕沟,可没想到自己修整了一天,竟然同样给郭药师留了充足的时间,让他在壕沟前面,也挖了这么多的陷马坑!
让人吐血的是,经过大雨之后,陷马坑被雨水掩盖,肉眼看过去,只是草甸上一个个水洼,他们一路前来,路上全部都是这样的水洼,谁晓得到了这里,竟然变成了陷马坑!
这些陷马坑里头都是铁蒺藜和竹木箭矛,虽然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快,可仍旧还是有很多战马的马蹄被折断,惨不忍睹,而且很多战马和摔落的士卒被竹木箭矛所伤,瞬间就死伤了一大片!
萧干领军前来,本就是为了激励士气,如今前方都是陷马坑,他们也只能裹足不前。
更要命的是,这片陷马坑左右纵横延绵,虽然不是很宽,可与诸多水洼连在一起,真假难辨,谁都不知道哪一个是真的水洼,哪一个是陷马坑!
而即便能够拼着伤亡穿越这片陷马坑,迎接他们的就是战马无法越过的战壕沟壑,如果他们召唤民夫来填坑,来战壕处搭桥,又怕守军出击,也不需要冲锋,用弓箭来攻击,就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居庸关的关城武库里头,储备着大量的刀枪箭矢,郭药师还愁没有足够的箭矢?
简直是笑话!
而就算他们填了这片陷马坑,搭桥或者填埋了战壕,战壕后头还是陷马坑,甚至还有很多针对步卒的陷阱,再来就是拒马鹿角和蒺藜阵等等防御设施!
当他们穿越这层层阻碍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兵力去直面郭药师的守军?还能剩下多少生力军来死命攻打关城?
萧干已经懊恼不已,几乎要悔青了肠子,若不是他没有听取张楚剑的建议,让士卒们留下来整顿歇息,又何至于让郭药师获得如此宝贵的时间,打造出这么一条让人望而生畏的恐怖防线?
自打从军以来,萧干遭遇过很多战役,与耶律大石的赫赫有名不同,他更倾向于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方向,许多重大的战役,他都参与了决策。
对于他而言,决策能力比执行能力,要更加的出色。
可就在这短短的两天之内,他遇到了几次需要决策的时刻,而这几次决策,都是同一个问题,居庸关,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面对这条恐怖的防线,这个问题再度涌了上来,打,还是不打!
如果打的话,很明显,面对这样一条防线,想要安然穿越过去,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可如果不打,居庸关拱手送给郭药师不说,自己麾下的大军也要遭到极大的挫败,一旦撤退,军心士气彻底溃散,敌人若趁机追击掩杀,整支大军毫无战意和斗志,只能作鸟兽散去,他又拿什么去自立为王?
早知如此,他就该派出张楚剑去劝降郭药师,劝降成功的话,就该是种师道对着这条防线头疼了。
一名将领,最怕的就是出现“早知如此”的迟疑,因为当他出现这种念头,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没有了进攻的欲望,在心里偷偷给自己谋求退路了。
萧干指挥骑军停了下来,而郭药师已经率领着守军,在关下剑拔弩张,他亲眼看着先锋的一员亲卫,仅仅越过“雷池”半步,就被对面的郭药师用三石硬弓,射死在了马下!
当郭药师的铁箭,穿越三百步的惊人距离,精准地将那名稍稍冒头的骑兵射死之后,整个居庸关的守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和咆哮!
而萧干的五千骑军,面色大变,一个个纷纷后退,这支跟着萧干的奚族亲兵,在经历了幽州大败之后,竟然在居庸关下,再一次被吓退了!
虽然并没有造成骚乱,但很显然,这样的小插曲还是成功打击了萧干骑军的士气,使得郭药师的守军声威大振!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萧干再没有出击的可能,只好悻悻后撤,等待张楚剑的步卒大军。
而城头的郭药师俯瞰着这一幕,心头激荡,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辽东和涿州的意气风发。
他始终还是那个振臂一呼,万众响应的大枭雄啊!
也只有这样的位置,才最适合他郭药师!
能开三石硬弓,三百步外取人性命,这是何等的勇武,能够拉拢五千汉儿,安心地将打开武库,将武器发放给他们,这是何等的魄力,能够设下层层防线,使得六军大王萧干望而却步,这是何等的智谋!
这样的郭药师,在战场上的郭药师,抛开了所有的阴谋算计,抛开个人品德不说,才能够真正展现出一员超级战将的真正魅力!
也只有这样的魅力,才更能够凝聚军心士气,使得这些汉儿们,真正归附在他的麾下!
而此消彼长之下,萧干大军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冰点,许多人都蠢蠢欲动,却不是想着奋勇向前,而是暗自打起了退堂鼓。
张楚剑早已料到,半途整顿肯定会给郭药师留下充足的准备时间,只是没想到,这位常胜军的都管,竟然对防御如此的精熟!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无论是郭药师此时的守城策略,还是种师道先前的守城方针,似乎都带着某个人的淡淡烙印。
而那个人,就是害得他父亲被杀的元凶,苏牧!
若不是苏牧,他的父亲就不会死,可无论是种师道还是郭药师,似乎都在践行那个人的守城策略。
种师道还好说,苏牧出自于大焱北伐军,种师道的守城策略与之类似,也说得过去。
可郭药师一个辽东降将,而后又归降了萧干,他又是如何得知这种地道的汉人守城法子的?
张楚剑陡然想起,郭药师归降大焱之初,北伐军迟迟不肯过白沟河,没有去接管涿州,正是耶律大石带着人马去攻打涿州,而帮助郭药师死守涿州,最终还将耶律大石成功俘获的,正是苏牧!
他是个足不出户却尽知天下大事的人,关于苏牧的种种事迹,他也是有所耳闻,而且他也是个读书人,苏牧的诗词,连辽国的贵族们都能够随口吟唱,张楚剑又如何不知?
在文学上有如此造诣之人,却仍旧能够在沙场上拼死厮杀,而且还屡立战功,在最不可能的时候突然出现,给敌人迎头一击,这样的人,纵观史书,能有几个?
张楚剑并不只是想着复仇,他还想要将张氏一脉,延续下去,还想要以父亲之名,站在北方大地的最巅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张钰的儿子。
而不是像现在的辽国那样,即便父亲张钰宁死不屈,至死都没有背叛辽国,可这些辽人却连一个像样的哀荣都不曾赐予。
他要让父亲的名字,因他张楚剑,而再度响彻北方大地!
所以他要打败苏牧,他要打败一切阻碍他的敌人,他要力谏萧干,拿下居庸关!
因为留给萧干的退路并不多,南方已经被大焱北伐军稳稳占据,北面是辽人和女真人的战场,连大焱的北伐军也插上了一足。
萧干如果想要抽身离开,只能往西北,也就是西夏或者回鹘的方向逃走。
只是如果他选择逃走,又寄人篱下,还有多少人会跟着他?
诸军将士就是看中了萧干有可能自立为王,建立奚族人自己的王国,才跟着萧干拼命,如果萧干败走,如何能理直气壮的建立奚王国?
无法建立王国,这些人还跟着他萧干打个囊球啊!
所以在地理上,萧干或许还有退路,但在形式上,萧干已经别无选择!
只要让他看清这一点,让萧干麾下的士卒都看清楚这一点,那么攻打居庸关,便是所有人唯一的选择!
人生之中最让人无奈又不甘的,便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也叫作别无选择。
张楚剑就是要让萧干这些人别无选择!
当他与萧干的骑军先锋回合之后,萧干很快就召见了他,因为萧干决定尊重张楚剑的建议,因为他吃够了不听建议的苦头。
而张楚剑的第一句话就是:“大王可曾听过破釜沉舟的典故?”
四月末的这天,大雨停歇,居庸关下,萧干杀尽所有战马,断了所有人的退路,而后举兵,强攻居庸关!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军神
在古代,马和船,是最为快捷的两种交通工具,很多时候也是极其有利的战争利器。
在水道纵横的南方,船是最有利的战争载具,而在河流不多的北方,战马便成为了主宰胜负的关键。
契丹人与所有游牧民族一般,在马背上生存,在马背上兴起,帝国就在他们的铁蹄之下颤抖。
每一名士兵,都将战马视为知己最忠诚的袍泽和同伴,故而也有人比马贵的说法。
大焱之所以被视为战争之中的侏儒,军事里头的矮子,就是因为缺少战马。
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奚族人和女真人,战马就是他们的生命,就是他们最赖以生存的工具。
萧干的三万士卒,从幽州退败之后,不断遭遇打击,怨气和疾病不断在军营之中传染,抵达居庸关下之时,可战之兵已经不足半数。
而他,在军师张楚剑的建议之下,做了一个让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决策,那就是杀马!
他将杀死的战马大锅烹煮,让士卒们报餐了一顿,而后命所有人拼死向前,朝居庸关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
他们的步卒贴着木板和大盾,顶在前头,民夫和辅兵开始填埋陷阱,弓手甚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