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江山-第3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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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被困的林牙,而是双手被斩断,被俘的林牙!
苏牧就这么站在城门废墟的后头,他的前面,是一双手掌被斩断的耶律大石,而耶律大石,跪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错,这位高傲的辽人皇族,跪在了苏牧的面前!
当冲入瓮城的斡鲁朵精骑看到这一幕,他们彻底惊呆了!
因为他们在他们的心中,耶律大石就是辽国的战神,战神又岂能向苏牧这样一个汉人下跪!
然而当他们看清楚之后,才流下了悲愤的泪水!
耶律大石的身后插着两杆长枪,就是这两杆长枪,刺透了他的小腿肚,将他硬生生以下跪的姿态,钉在了地上!
苏牧很清楚,耶律大石和萧干这两位,绝对是辽国最后的希望,在辽国灭亡之后,前者会带着辽国残部,往西迁徙,建立西辽,甚至还将国祚多延续了一百多年。
而萧干则带着自己的人马,建立了奚族人历史上第一个国家奚国!
当他决定对耶律大石动手之时,他也曾经考虑过,若将耶律大石杀死,今后就不会再有西辽,而没有了耶律大石,苟延残喘的辽国就会加速灭亡,萧干独木难支,未来的前景更不会太光明。
他不知道这一切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但这样的结果,起码对于大焱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他会就这种历史进程,综合各方因素,好好考虑清楚,才决定要不要对耶律大石动手。
可眼下的局势根本就没留下时间给他考虑,他和秦纵横一样,都缺少足够的时间。
而时间对于战争,是最为关键的一种因素,很多时候战机转瞬即逝,就这么带走了胜利的果实。
但作为一个谋士,并不是每一次都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去思考和准备,除了周全的谋划之外,最考验一个谋士的,便是临危不乱,快速做出反应的能力!
秦纵横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只是基于他自己和耶律大石的层面去考虑,再多一些就是考虑到斡鲁朵精骑和眼下的战局。
可苏牧做出的决定,是关乎整个辽国的国祚,以及大焱帝国今后国运的层面!
当秦纵横率领着二百余斡鲁朵精骑撞入瓮城之后,苏牧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与耶律大石之间没有任何的私怨,他已经斩断耶律大石的手掌,其实可以不用将他钉在地上,耶律大石到底还是一条值得尊敬的勇猛汉子。
但他必须要这么做,因为他要彻底击溃辽国人的灵魂!只有屈辱,才能让这个民族正视汉人!
这些蛮夷部族其实就跟倭国人一个心态,你对他讲道理,他就在你面前上蹿下跳,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只有将他们打怕了,让他们尝到屈辱的滋味,他们才会真正体会到汉人的强大!
至于宽容和怀柔,那是在战胜敌人之后才有资格谈论的问题,在没有打败敌人之前就讲仁慈,简直就是可笑。
苏牧不得不这样做,耶律大石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战场上每个人都是无辜的,因为发动战争的不是他们,但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他人的鲜血,所以他们又都不是无辜的。
总之,在战场上就不要讲什么仁义道德,更不要讲大是大非,否则死的只能是自己,这种无情到残酷的觉悟,从苏牧决定为改变大焱的历史轨迹而努力之时,其实就已经做好了。
他的策略没有错,耶律大石的屈辱,让这些斡鲁朵精骑彻底失去了理智,而郭药师的人则从两侧合围,二百精骑连同秦纵横,一个也没能再走出去,无论是死是活!
耶律大石被钉在地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受到了恐惧,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击溃,眼睁睁看着斡鲁朵的精兵被斩成齑粉!
更让人愤怒和羞辱的是,他甚至连苏牧的正脸都看不到,他甚至连怒视苏牧都做不到!
他紧紧闭上眼睛,这个流过无数血汗的骁勇猛将,终于流下了屈辱而悲愤的热泪!
厮杀声渐渐平息,那是瓮城里的战斗结束了,而厮杀声又再次狂躁起来,那是城外岳飞等人的骑军,还在大肆屠杀着辽人的军队!
“林牙!”
一道声音极其突兀地传过来,耶律大石猛然睁开双眸,他看到秦纵横孤身再在废墟前头,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站着的斡鲁朵骑兵。
或许因为他手脚颤抖着,连刀都握不紧,又或许因为他是所有人之中穿得最怪异的,或许他是汉人,总之,常胜军的人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连朝他动手的心思都没有,只在一旁嗤笑着,等着这个老儒士提刀累了,自己服软当俘虏。
秦纵横吃力地提着那柄弯刀,他的裆部已经很不争气地湿了一片,当自己面对死亡之时,原来没有人会不怕死,这就是他最后的体会。
提着刀,他走到了耶律大石身前三丈开外,却被常胜军的人给拦下来了。
耶律大石看着丑态百出的秦纵横,他的心里在想,秦纵横曾经说过,若局势逆转,说不定第一个站出来反抗辽国,反抗他耶律大石的,就是秦纵横这样的南面官和北地汉儿。
那么现在,秦纵横会背叛他林牙大石吗?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世之功,我走第一步
纵使你看惯了沙场生死,可真正亲身经历,才会发现,在战场之上,自己是多么的怕死。
作为将士兵的性命当成生硬的棋子,随意掌控生死的一名谋士,还是被主帅所倚重的谋士,秦纵横从未想到,自己会吓得双腿发软,裆下飚尿。
当他跨上战马,跟着斡鲁朵精骑往前冲之时,他还觉着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所以他的心里是毫无畏惧的。
直到见得耶律大石被钉在地上,他才彻底死心,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信心,那么恐惧自然就会占据他的灵魂。
但还是死死支撑着,抵抗着心中的恐惧,丑态百出地走上来,甚至鼻涕口水眼泪一起流。
他的心里是真的怕啊!
可他还是坚持着走了上来,甚至想着,就是爬,也要爬过来!
因为他还有一个答案,没有给林牙大石,因为他想告诉这个高高在上的辽人,他不是孬种,汉人不是孬种,即便委身敌酋,也拥有汉人的尊严!
苏牧曾经在方腊的阵营之中待过,甚至还给方七佛研究过火药,当他看到秦纵横的目光之时,他其实很能理解这个谋士的心情。
于是他微微摆了摆手,那些阻拦的常胜军就这么退下了。
秦纵横颤巍巍地走到林牙大石的跟前来,他颤抖着双手,紧握着那柄沉重的弯刀,拼命地呼吸,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随着那口气,排出体外去。
“耶律大石,我秦纵横,有话要跟你说!”
秦纵横几乎使劲了所有力气,才将这句话咆哮出口,而林牙大石已经知晓,秦纵横要回答很久以前那个问题了。
“啊!”
秦纵横大吼一声,双手紧握弯刀,高高举了起来!
郭药师等人以为他要杀林牙大石,慌忙按住兵刃,然而苏牧却双眸温热,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秦纵横将刀头调转过来,猛然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噗嗤!”
刀头刺破厚重的冬衣,却只是入肉半寸,然而秦纵横却已经没有力气,或者说他连自杀都没有勇气!
他想要用自己的死,来告诉耶律大石,即便他们是南面官,是大焱汉人眼中的汉奸,他们为辽国做事出力,但他们仍旧没有忘掉汉人的气节!
这种气节是骨子里的天赋,与国界无关,与他们所处的环境无关,与他们的主人无关,是纯粹在流淌在鲜血里面的东西!
但直到他真正动手,才知道,原来自杀需要这么大的勇气,他竟然软弱到下不去手!
“原来这么疼啊。。。”
秦纵横心里头恨啊!他恨自己是个懦夫,他明明是要证明,自己不是懦夫,汉人从来都不是懦夫!
可他竟然没能一刀死掉!
他咬了咬牙,流着眼泪鼻涕,毫无形象地哀嚎哭叫着,拼命地将刀头往自己体内送,当他发现其实这种痛楚也没有那么难忍受之后,他猛然用力,一拧刀头,鲜血就噗一声喷涌了出来!
他咬碎了舌头和嘴唇,鲜血不断涌出来,他的双眼血红着,死死盯着耶律大石。
他是个汉奸,没错,但他有骨气,他言而有信,他要用自己的死,告诉耶律大石,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南面官和北地汉儿这样的汉人没有太多的选择,为了生存他们可以当汉奸,但绝对不能被侮辱!
可事实是残酷的,他当鲜血流淌出来之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流失,而恐惧则疯狂涌入体内,占据着灵魂的空缺!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干你娘!”一辈子没有说过如此粗鄙脏话的秦纵横,就这么咆哮了一句,而后将弯刀拖出来,连同肚肠都淌了一地。
而他,却将弯刀架在脖颈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猛然一拉,当鲜血喷射出来,他终于笑了。
他死了,死的过程很丑陋,真的一点都不豪迈壮阔,一点都不悲壮,但当他倒下的那一刻,苏牧和郭药师等人流泪了。
他是耶律大石攻城的幕后谋士,可以说常胜军弟兄们的死,都跟他有关系。
即便他最后是殉主而死,即便他到死都没有背叛耶律大石,即便他死的时候屎尿横流,肚肠遍地,死得极其难看。
但他还是获得了所有人的敬意,包括耶律大石!
或许他还是忠心于耶律大石,但他用自己的死,用这种对抗着恐惧也要去死的决心,告诉了郭药师等人。
无论你是大焱的军士,还是北地汉儿,亦或是委身事贼的南面官,无论你身处何方,都不能改变你是个汉人的事实。
而汉人,就要有汉人的气节!
像秦纵横这样一个汉奸,还谈什么气节,简直就是可笑之极,可正是因为他是个汉奸,才最有发言权,难道不是这样吗?
在最后的最后,他用死,告诉这个天下,数十万上百万的北地汉儿和南面官,难道就不是汉人吗?
既然他们都是汉人,为何要流落在外上百年,他们的皇帝爸爸为何要将他们遗忘在辽人的脚下?
你不要我们,我们要投靠别人你们又要骂,难道上百万人要全部以死殉节,才能让天下见识到汉人的气节?
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勇气,就像秦纵横这样的人,即便到最后下定了决心,仍旧死得很难看才死成。
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但他最后,还是做到了。
苏牧缓缓走过去,半跪下来,将死不瞑目的秦纵横的眼睛抹上,而后站起来,朝那尚且流淌着热血的尸体,郑重行了一礼!
郭药师甄五臣等人,以及瓮城里头的常胜军,朝这个害死他们无数弟兄的敌人,郑重地抱拳行礼!
他们的敬意,不是给耶律大石的谋士秦纵横,而是给一个忍辱偷生却从不忘记自己流着汉人热血的北地汉儿。
他们都是北地汉儿,他们都忍辱偷生,他们也都曾经伺奉着辽国的主子。
没有秦纵横,或许他们真的要忘了自己的汉人身份。
曾经以为被大焱朝廷遗忘掉的他们,因为秦纵横的死,突然醒悟过来。
难道大焱朝廷不要他们,他们就不是汉人了吗?
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忘掉一切,忘掉自己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是为了什么吗?
他们的心中,何尝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落叶归根?
耶律大石终于知道,秦纵横的答案。
他就像很多人一样,以为秦纵横是在殉主,是至死效忠于他,但往深处一想,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或许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但秦纵横这样一个人,终究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苏牧走过城门的废墟,看着城外的乱战,看着大焱的骑军四处冲杀,看着耶律大石的军队遍地溃散,看着他们举械投降,也看着他们负隅顽抗。
郭药师和甄五臣等人率领常胜军,从苏牧身侧两边,鱼贯而出,冲杀出去,发泄他们仇恨的怒火。
涿州一战,终于走到了最后。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对于苏牧而言,这是他改变历史的开始,因为他抓了耶律大石,而且根本就没有要放他回去的意思。
他不知道耶律大石被抓之后,辽国之中是否还有人能够率领辽国的残部,往西迁徙,建立后来的西辽。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开始,总能够改变一些东西,包括岳飞和韩世忠,包括北伐军,包括北伐的胜负,应该也能影响辽国灭亡的速度。
如果是这样,那么面对金人之时呢?
他感谢死去的秦纵横,让他知道,其实北地汉儿,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宗和血脉。
这很重要。
当种师道的北伐军耀武扬威渡过白沟河,打算收拾残局之时,他们被惨烈之极的战场震住了。
即便是在西陲见惯了大战的种师道老公相,也不由有些懊悔,或许自己真的不该放弃常胜军。
当他看到苏牧站在城门的废墟前,当他看到苏牧身后不远处,被钉着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