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臣-第4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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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陈华的安置,朱佑樘在心里早已想好,而且这个人虽然不是张儒的人,跟张儒的关系却不差,这才是他想要把陈华留给儿子用的重要原因。
一个太子,没有掌控权力之前,很多时候都是十分孱弱的。
所以这样的人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帮着,也需要有一些人在身边出谋划策。
陈华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谋士,但他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战将。
有他在朱厚照身边,朱佑樘能放心很多。
回去的路上,朱佑樘的身体开始恶化,他时不时就在马车中昏睡,并不愿过多和人交流。似乎睡觉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好在李明海说没事,只是因为皇帝以前太过劳累,突然之间放松下来,他的睡眠必须要得到补充。
朱佑樘累,张儒最清楚不过,这位大明的天子,每天真正能够睡觉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而已。两个时辰,在后世也就是四个小时,长时间的劳累,加上他本上身体的底子就不是很好,才让他如此年轻就已病入膏肓。
路上的风景,朱佑樘已经无心欣赏,他开始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自己的遗嘱。
有时候写几个字,他就会睡一两个时辰,有时候连续写一段时间,他就很想呕吐。
但是这些,这位坚强的皇帝从来都没跟人说起过,就连张儒也不知道。
他知道他不行了,所以他要先把身后事安排好,不然就算他做走了,也不能放心的离开。
张儒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包括朱佑樘在遗诏中写明定国公若归隐山林,许其拥兵十万;包括京中此时已经有人在赶制一块十分特殊的牌子,上面一侧写着如朕亲临,另外一侧写着非谋逆大罪,永不入罪。
这些都是张儒不知道的,他知道的东西,都是皇帝有意让他知道的。
跟太子之间的通信,朱佑樘毫无保留的给张儒看了。
这次留下太子监国,让朱厚照牢骚满地,时不时就在信中跟自己父皇说希望有人回去帮他。
每每这个时候,朱佑樘就会露出会心的微笑,他知道儿子是害怕那些喋喋不休的老文臣,而不是真的无法搞定眼前的事。
内阁几位一般的事不会找皇帝,不一般的事才会请示一番。
而现在的大明,没有不一般的事。
终于,弘治十七年十二月初七,车队紧赶慢赶回到了京城。
843。第843章 :兄弟走好
当皇帝的车驾出现在京城的时候,所有悬着的文官的心,终于全部放下来了。
保国公府的朱永悠然一声长叹,对身后一脸肃然的儿子道:“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以后,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多跟着文轩学着点,虽然他比你要年轻,但是他办事比你老辣多了。”
朱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好像张儒比他优秀是理所当然的事一般:“爹您放心,我会努力的。以后我和文轩,一定好好守护大明。”
朱永摇头:“没有以后了。”
朱晖大感疑惑,问自己老爹这话什么意思,可不管怎么问,朱永都不肯再说下去了。
回京,回宫。
张窈夭站在德胜门门口翘首以盼,手里拉着朱厚照的手,那双肉呼呼的小手都被她攥红了。
朱厚照感到很痛,但是他没吱声,他知道母亲对父亲的想念,也知道母亲心中的担忧,所以他尽力忍着。
等到父亲走到跟前,他才飞扑过去,如普通孩子一般哭起来。
从小到大,父亲都陪在身边,就算政务再繁忙,也会抽出时间陪他。突然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朱厚照已经不小了,十四五岁的少年,应该要十分坚强才对,但是在父亲面前,他只是一个孩子,永远都是。
“别哭了别哭了,这么多人呢!”朱厚照没有不好意思,倒是朱佑樘先不好意思了。
朱佑樘不在的这段时间,朱厚照也有了心理准备,从大臣们口中知道了朱佑樘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巡视江山。
人世间最大的悲伤,莫过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朱佑樘招手示意杨廷和过来,指着他对朱厚照道:“厚照,这是你的老师,以后,你要多跟他学习。”
杨廷和拱手道:“臣杨廷和,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抽噎着道:“杨师请起,切莫多礼。”
朱佑樘满意的点了点头,选择杨廷和当朱厚照的老师也是有原因的,他知道杨廷和在地方的政绩十分不错,在南京那边也颇有赞誉,就提出要见一见杨廷和这个人。
张儒当时就说如果你不打算重用这个人,最好不要见他,一旦你见了他,就得重用他。
朱佑樘一开始不知道张儒为什么说这话,见过杨廷和之后,他知道了。
此人有大才。
此人不像某些满腹经纶的老夫子一样只知道讲经义道理,也不会如某些武夫一般满口粗话。如果从做事方法来看,此人颇有张儒的风格。
随口问的几个关于天下大势的问题,杨廷和回答得面面俱到,又不让人觉得晦涩。
儿子数次提出说老师说的东西自己不愿意听,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那些老夫子知道做学问,但不知道怎么当老师。
而杨廷和,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从张儒急着回京的态度来看,自己应该是时日无多了,他必须在还活着的时候,让儿子尽快成长起来。
回到深宫之中,朱佑樘拉着杨廷和说了半天话,把自己的奶哥哥都晾到了一边。
张儒倒是不以为意,反正他就是为了举荐杨廷和,只要这个年轻人将来能够真正在朝中发挥他应有的作用,他离开的时候也能心安。
朱厚照着实做了一把乖孩子,不仅因为杨廷和教育的方式有些特殊,他不仅不觉得乏味,反而很多时候还会主动发问。
还因为自己知道父亲时日无多,还有偌大一个江山需要他去管理,他必须要成长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日子就像是流水一样一点都不留情。弘治十八年六月,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弘治皇帝朱佑樘在看完儿子写的一片皇宫赋之后,终于倒下了。
当几个太监手忙脚乱的抬着皇帝到东暖阁龙榻上的时候,早已得到消息的李明海立马施针,这才勉强让皇帝没有当时就走。
张窈夭展现了她十分坚强的一面,在哭过之后,他拉着儿子紧急召集内阁几位大臣、六部尚书、定国公张儒、保国公朱永等人进东暖阁议事。
本来早就知道皇帝身体快不行了的众位大臣全部火急火燎的到了皇宫,有的人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
东暖阁外,朱厚照站在目前身边,眼中充满了坚毅。
张窈夭紧紧拉着儿子的手,眼眶通红的看着几个满头大汗的臣子:“陛下可能不行了,待会你们进去之后,有什么话赶紧说。本宫妇道人家,不宜在场的话你们尽管直说。”
“臣参见陛下!”一众大臣跪倒在皇帝龙榻旁。
朱佑樘已经昏迷不醒,几个老大人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敢起来。
脸上已经扎满了银针的朱佑樘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李明海额头见汗,正在仔仔细细的诊断。
“李神医,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陛下醒过来?”跪了一阵之后,李东阳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张窈夭也看向李明海,虽然朱佑樘早就立了遗诏,可是皇帝最后的话语,最好还是让这些大臣听见为好。
李明海没有理会李东阳,甚至没有理会皇后,而是看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张儒:“文轩,不施针,还有几天活,施针,清醒完毕之后必死无疑。如何决断,你做主。”
张儒闻言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众人看到的是他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的脸。
这种悲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伪装出来的。
受了张儒的感染,张窈夭也不由再次流下了泪水。
只有朱厚照没有流泪,他知道父亲不愿意看到自己流泪,所以他拼命忍着。
一时有些拿捏不定,张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东阳咬着后槽牙道:“文轩,施针吧!”
刘健也叹了口气:“施针吧!”
张儒执拗的摇头,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完全无法开口。
他不能做这样的决定,他不能让一个医者,亲自把自己那个不是亲弟弟的弟弟送上绝路。
哪怕,皇帝已经油尽灯枯了。
844。第844章 :遗诏1
几乎所有大臣都在恳求他做出决定,可是张儒一直都在摇头。
最终,张窈夭开口了:“虎哥,施针吧!陛下他想要的,不会是就这么猝然离开。他还有话没有说,算妾身,求您了。”
一个皇后,对一个臣子用一个求字,张窈夭已经做到了极致。
朱厚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伯伯,侄儿求您!”
张儒心里绷着的那个弦在朱厚照跪下的那一刻彻底崩断,他歇斯底里的嚎叫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逼我!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他,为什么!
你们知不知道他是我弟弟,是我弟弟啊!”
整个人变得面目狰狞,尽管依然跪在地上,他的身体却是硬生生的跪行了七八步。
现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只怕只有张窈夭了。
一群臣子,在做逼不得已的事,而且是弑君大罪!
所有老臣包括李东阳在内,全乱了。
一声清冷的冷哼声传入张儒的耳中,让他彻底安静下来:“因为他是皇帝!”
因为他是皇帝!
对,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不能安详的离开;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必须承受死前的痛苦;因为他是皇帝,甚至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终于,张儒无奈而又沉重的点头,让李明海开始动作。
一根两尺长的银针被李明海以极快的速度扎进朱佑樘胸口,才一会功夫,皇帝便睁开眼睛,口中发出嘟囔声:“人呢?”
他能够看到的只有李明海,虽然他能够清醒过来,但他的身体不能动弹,连脖子都不能稍微挪动一下。
“陛下,您要找谁?”李明海躬身问道。
“内阁几位留下,其他人出去。”朱佑樘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立刻道。
张儒是被人扶出去的,他的双膝无法承受压力,已经麻木,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根本站不起来。
“唉。。。能够公爷跟陛下之间的感情,还真是难得呢!”一个小太监看到张儒神情悲戚,双手都在发抖,忍不住感慨道。
另外一个稍微比他年长些的内侍小声呵斥:“你小子不想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说废话。”
前者立即闭嘴,在这深宫之中,言多必失。
内阁几位在里面待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后,刘健捧着一份明黄色的圣旨走出了东暖阁:“六部尚书进去,陛下有事情交代。”
几个尚书大人也进去了,然后就见刘健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把圣旨打开来。
上面写的是关于新君即位的事情,言明自己死后各地藩王不得进京,违者视为谋逆大罪,九边百万边军可进京勤王。
这一手不得不说是十分漂亮的,这样既能够有效防范藩王作乱,又能让张儒有用武之地。
要知道九边现在可是张儒的地盘,百万边军中有半数是他能够一句话调动的。一旦京城有难,百万边军调动半数来到京城,便是十二团营跟随藩王造反,拒城而守,这京城也撑不到一个月时间。
没多久六部尚书就出来了,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沉重的神色。
紧接着被叫进去的是保国公朱永,他是被单独叫进去的,不过他出来的时间比六部尚书的时间要长,其他人甚至怀疑皇帝是不是能够熬到跟太子和皇后话别。
然后,才是张窈夭和朱厚照进去,不过他们进去没多久,萧敬又特地跑出来把张儒给叫进去了。
朱佑樘面如金纸,嘴唇傻白,双目眼神有些涣散,牙齿在嘴唇上咬了好几下,出了血,他的精神才算稍微好些。
“厚照,这江山,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要给父皇记住一点,以后不论如何,都要做一个好皇帝。
这个江山,父皇和你伯父已经帮你打点好,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便行。
用人方面,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启用一个人切不可任人唯亲,必须任人唯贤。
东宫内侍,切莫让他们掌控太大的权力,尺度把握好,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事如果实在拿捏不定,可找内阁几位大人商量。
朕走后,你伯父会归隐,你没有十分重要的事,尽量不要打扰他。”朱佑樘说到这里,开始大喘气,额头上和脸上都开始冒汗。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朱厚照已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呼吸平缓之后,朱佑樘示意张窈夭到跟前来:“窈夭,朕这一辈子,活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你亏欠太多。
原谅朕,如果有下辈子,朕还娶你为妻,一辈子不分离。
下辈子朕不要做什么皇帝,不要位高权重,只要两口子过着平凡的生活,小富即安便可。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