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臣-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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缑谦虽老,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看到那亲兵之后,他扬声问道:“大晚上的,有什么事?”
亲兵低头行礼:“将军,督帅说有要事相商。”
“请!”缑谦淡淡道。
吴光回来了,所以他醒来了,只是没想到,张儒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上自己。
二人相见,张儒被带到了客房之中,缑谦让人上茶之后就不再言语,眼睛盯着茶杯怔怔出神。
“如果有人要杀我,将军打算怎么办?”沉默了一会,张儒率先打破安静。
缑谦抬了抬眼皮:“督帅说笑了,这辽东的地界,还有谁敢打督帅的主意。”
张儒嘿嘿一笑:“辽东敢打我主意的人不多,偏偏眼前就有一个。”
缑谦脸色微变,动了动屁股:“督帅这是何意,莫非以为老夫要对你不利不成?不是老夫夸口,真要是想取你的命,你一来辽东老夫就动手了,何必跟你虚与委蛇至今。”
张儒端起茶杯嘬了一口:“将军所言倒是实情,不过嘛,这要我性命的可能不是将军,但是将军却不得不当这个执行者。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缑谦勃然作色:“督帅这是何意,莫非真的以为缑谦要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成!督帅对缑谦有什么不满,大可上本弹劾,没必要指桑骂槐。”
话不投机,张儒也懒得废话,站起来一边朝外面走一边道:“是不是指桑骂槐,你我心知肚明。我不问京城中到底是谁要我死,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最先死的,只怕是你在江浙的妻儿。”
第63章 :开诚布公
缑谦脸色大变,慌忙站起来大喝:“督帅留步。”
张儒回过神来,眯着眼睛问道:“缑大人还有什么教诲?这大晚上的,也不是个说话的时候,还是明日再说吧!”
心里将张儒骂了一百遍,你他妈要是觉得晚上不是个说话的时候,为何三更半夜还带着随从来找老子。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缑谦可不敢说出来。
知道他妻儿在江浙的人不多,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暗中负责这一切的吴光知道。他早做了准备,现在老家河南的所谓亲人,不过都是旁系亲族而已。他的真正嫡系亲人,现在都在浙江台州府的宁海县。
可是现在张儒竟然一语道破他的家人身在何处,这让缑谦不得不重新做打算了。
“督帅留步,督帅留步。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嘛,何必闹得不可收拾呢!此番是老夫失策,还请督帅见谅,见谅。”缑谦忙不迭道。
张儒神情木然,被他生拉硬拽着回到了位置上。
偷偷打量了好一会,没从张儒脸上看出端倪,缑谦只好开门见山:“不知督帅用老夫家人来威胁老夫,到底是何用意?”
张儒道:“没什么用意,只是好心提醒总兵大人,莫因为自己一时昏了头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缑谦小声道:“我家人在江浙,你是从何得知。”
张儒瞥了他一眼:“总兵大人莫非真的是年纪大了?张某虽然只是一个假假的九边总督,实际上却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大明的天下,有什么事要想瞒过锦衣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缑谦无奈的点头,他不得不承认锦衣卫的无孔不入的确让人大伤脑筋:“督帅需要老夫做什么,尽管直言,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谁要杀我。”张儒一开口就抛出一个缑谦压根就没法回答的问题。
缑谦为难道:“督帅还是问些其他的吧!此事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只要我的家人还在大明境内,他们都能够找到并且杀死。而且只怕到时候辽东镇将要遭受的,会是血洗。老夫在意家人,却能用兄弟们的性命来开玩笑。”
张儒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道:“总兵大人的意思是这人也是知道你家人位置的?看来我还是有些小看了这幕后黑手了。”
缑谦三缄其口,不说到底谁是幕后黑手,张儒也不好太过逼迫,毕竟这是在辽东镇,名义上属于缑谦的地盘。逼迫太狠,到时候这老将狗急跳墙,只怕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那么总兵大人是否可以跟张某说说,那幕后之人到底要你如何对付我?”张儒又抛出一个让缑谦为难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如果第二个问题还是选择缄口不言,莫说有张阎王恶名的张儒,就算是换成其他脾气好的人都会有脾气。深知这一点的缑谦没做隐瞒,一五一十地道:“具体如何对付,上面没有说,不过方法应该也就几个。”
“哦,哪几个?愿闻其详。”张儒摸着有一点点绒毛的下巴气定神闲地道。
缑谦道:“世人皆知辽东民风彪悍,现在大雪封山,百姓出行不便,大人蜗居总兵府,自然无法伤害大人。等到开春之后,冰雪融化,大人只要出现在街上,老夫自然能够让百姓对大人发动攻击。
当然,大人麾下都是能征善战之士,一般的蟊贼自然不会入大人的发言。
然武道有言,双拳难敌四手。大人麾下将士就是再能征善战,能杀得了一个,难道能够对付十个?
到时候老夫大不了就是挂帅而去,而且事情办成了,上面的人也会给老夫一个起复的机会。用不了三年五载,只要当今陛下龙驭宾天,没了督帅帮助的太子,要登得大宝,只怕有千难万难。
又或者利用军卒不满之心,引动军卒哗变,让督帅死在乱军之中。”
张儒点了点头:“既然总兵大人有这么多种方法置我于死地,为何不用?前番有士兵闹事,只怕也跟总兵大人不无关系吧!”
缑谦点头承认:“不错,哗变的军卒不多,但都是出自老夫授意。老夫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想看看号称少年英雄的督帅会如何处置。没想到督帅竟然答应了将士们的请求,并且将广宁卫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如果说是在拳击比赛上,那么缑谦之前那次出拳,算是彻底打在了棉花上。
他以为张儒这种位高年少的官员,会顾及到官员的体面,不会理会将士们。没想到张儒还主动提出比斗,最后还赢了。这固然让缑谦面上无光,同时,也让他重新估算了张儒的实力。
“现在张某已经知道了你们的阴谋,不知总兵大人又想如何处置张某?”张儒依旧十分冷静,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缑谦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老夫不敢杀你,你也不敢杀老夫。你我相处的最好方式,就是和平共处。至于上面的命令,老夫自然会执行,只是到时候希望督帅能够配合一二,也好让老夫有个交代。”
张儒笑道:“就这么拖着,总兵大人就不怕你上面的人会迁怒?”
缑谦傲然道:“老夫好歹也是一方总兵,况且老夫不是不执行上面的命令,而是无能为力。上面可能会出掉一个不听话的缑谦,却绝对不会贸然动一个办事不力的缑总兵。”
“好,张某随时恭候。看在今夜你跟我说了这么多的份上,张某奉劝缑总兵一句,上面的争斗,不是我们下面的人能够理解的。有些时候,站好自己的队伍,才是最重要的选择。有朝一日,我相信缑总兵会清楚,跟张儒做朋友,远远要好过做敌人。”张儒说完,站起来离开了总兵府的客房。
总兵府的西厢房内,一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书生身着白色单衣,正在昏暗的油灯下奋笔疾书。
此人正是缑谦麾下的头号谋士——侯毅。
不等墨迹干涸,他便拿起信纸吹了吹,等大概干了之后,他马上将信纸卷起,塞进了窗口鸽子腿部的竹管之中。
扑棱棱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随着那声音渐渐远去,待确定安全之后,侯毅才吹熄桌上的油灯,钻进冷如寒铁的被窝中。
夜,阴沉如水,数里之外,一只白鸽安静的吃着雪地上的谷子,浑然不觉脑袋上方一张巨网已经从天而降。
几个身上穿着和白雪相近颜色袍服的人影从雪地里冒出,打了个唿哨,周围的人纷纷从雪地里钻出,竟然有数百人之多。
为首一人将鸽子腿部的纸条拿出,带着鸽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广宁城隍庙,不大的地方,却聚集了不下百人。
借着油灯的灯光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些人正围着一个身着斗牛服的年轻人,而周围这些人的穿着,却和城外数里出现的白衣人一样。
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信纸,只见上面写了不少内容,大概是说缑谦和张儒密谈将近一个时辰,恐怕缑谦已经叛变之类的话。
信中着重说了对张儒的性格分析,其中有一句:张儒此人,看似飞扬跋扈,实则心细如发,阴险奸诈非一般人可比,请殿下小心为上!
这句话的前半段让张儒哑然失笑,可是最后一句里面有两个字,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殿下?大明能够称为殿下的人有谁?当今的太子殿下算是一个,但是太子朱佑樘是绝对不会害他的。其他几个皇子倒是勉强可以称为殿下,然而这些殿下年纪尚幼,看那密信上面的称呼,应该是直接给那个殿下的,所以不可能是朱佑樘的兄弟们。
那其他人还有谁能称为殿下?
皇帝的兄弟姊妹都可以称为殿下,可那是在皇帝没登机的时候,现在这些人只能是王爷了。就连朱佑樘的某些兄弟,在公共场合,也是用王爷称呼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殿下到底是谁,张儒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然后命锦衣卫中擅长模仿字迹的人按照自己的意思重新书写了书信。
当然,信中为缑谦说了不少好话,语气则是完全模仿侯毅的语气。如果不是一等一的高手,要从信件中看出端倪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最重要的是,张儒清楚,这种重要信件,那位所谓的殿下,是绝对不会假手于人的。
让手下人散去之后,张儒翻墙回到总兵府邸自己的别院中,此时,天已经微微放亮。
脱掉身上的斗牛服后,他舒服的躺下睡了个觉,直到午时才醒过来。
下午时分,张儒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带着人去了军营,大明边军的心,可不是那么好拉拢的。别看现在军营里那些丘八看到他的时候都会一口一个督帅,真要是闹翻了,这些丘八可绝对不会听自己的话。
同吃同住同训练,这就是张儒拉拢人心的方法之一。
当然,对某些家境困难的人,他也会施以援手,这种方法,能够更快的让他融入其中,也能够更快的让士兵接受他。
与此同时,一场双方都知道的阴谋,正在那种慢慢酝酿。
第64章 :刺
三日后,已经在军营待了三天的张儒结束了一天疲惫的训练,带着二十多人往总兵府赶。
行至广宁城外三里,正在融化的雪地里突然冒出几个黑衣蒙面的汉子,这些人手里清一色拿着的都是唐刀。一经出现,马上就对准最前面身着斗牛服的张儒扑去。
从他们的动作来看,这些人无一不是高手,可从他们围攻的方式来看,却显得颇为生疏。
三人呈箭头状冲向张儒,其他十多人分作两队,一队跑去缠住锦衣卫,另外一队,却跟随那三人一同冲向了张儒。
队形没有散开的情况下,一旦前面箭头的人缠住张儒,后面的几人则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不会有。
张儒不敢小觑,尽管和缑谦之间有过密谈,可谁知道缑谦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不定那老家伙巴不得自己死在这场看上去一点都不专业的刺杀中。
那些杀手功夫虽然不弱,可面对二十多锦衣卫,却有些相形见绌了。七八人反而被锦衣卫十多人给围住了,倒是让锦衣卫还能腾出手来对付跟在三人后面的六人。
绣春刀早已出鞘,在春天的阳光中泛着寒光,最前头的杀手浑身一阵,脚下不稳险些摔倒。连累了跟着他的两个杀手也随之脚步一滞,三人几乎挤到一块去了。
被锦衣卫为主的杀手之中有一个个子最高的蒙面人正好看到这一幕,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身体悠然拔高两丈,竟然跃过这么多锦衣卫,到了包围圈的外围。
那人目如寒星,隔了老远,张儒都能看到他眼中的寒芒。
听到长啸声,本来隔张儒只有四五丈远的几个黑衣人纷纷散开,这一动作却是十分迅捷,比经过专业训练的锦衣卫还要熟练三分。
就这一个举动,就可以看出,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刺杀的。
如果他们真的要刺杀,只怕在张儒做好准备的情况下,都能暴起伤人。
那高个杀手眨眼间就到了面前,张儒下了战马,刀鞘轻轻一拍马臀,那战马许是跟张儒相处的时间久了,吃痛之下竟然依然在原地打转。
“张将军又何必为难一头畜生,它对你有了感情,知道你有危险,自然不会离去。”那高个杀手没有急着动手,反而双手抱胸说起了战马。
张儒冷笑道:“它留下,只会成为掣肘,还不如早点离去。”
“你不怕?”高个杀手问道。
张儒淡淡道:“刀子都到了面前了,怕有什么用。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