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臣-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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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二年五月,鞑靼再次扣边,锥子山守军寡不敌众,三百兄弟尽数战死。大帅闻讯大怒,命某驱敌。某率三千大明儿郎,联合左卫三千人共同抗敌。此战,余身中数创,幸而未死。可怜我大明六千儿郎,竟因粮草辎重运送不及时,半数战死沙场。”
“成化十五年六月,建虏再次作乱,此次作乱,建虏联合海虏围攻,意图侵犯我大明边地。缑大人亲自上阵,率大军三万,与敌鏖战于野。大战半月,双方死伤无数,某位先锋将军,麾下将士十不余一。胸口两创,险些要了某的性命,某自知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死战不退。时候嘉奖,某从游击将军擢升参将,转义州参将。”
他的手指不停在身上指指点点,每指一道伤口,就说一场战争。
那些伤口有大有小,战役也有大有小,从他口中说出来十分平淡,但是辽东的百姓都能够想到,那些战争是多么的残酷。
不管是对鞑靼还是对瓦剌,亦或是对现在还不怎么成气候的建州女真,明军往往都是死伤惨重。出去一两千人,能囫囵个儿回来的,也就那么几百人而已。
不说说明军不善战,也不是明军懦弱,更不是指挥者不行,而是草原民族来去如风的骑兵着实让人伤脑筋。
人家冲过来,你是步兵,砍瓜切菜一样被砍死,人家打不过你,要跑你还偏偏追不上。
但是别人不会理解他们,边镇的老百姓还好些,就算没有亲眼见过战争,也道听途说过。其他地方的百姓却不是很理解,我大明数百万军队,为什么就打不过那些鞑子?不就是你们当兵的不肯出力么!
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朝廷收那么多赋税,养了你们这么多军人,你们就应该保护我们的平安。不然,要那么多钱养着你们干什么?
然而,军人的苦,只有军人自己知道。
“大人,不如饶了他这一次吧!”人群中,有百姓轻轻的声音传出。
“是啊大人,还是留下他多杀些鞑子吧!大明培育一个合格的将军不容易,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了,别没让鞑子给杀了,反倒让自己人给杀了。”
“是啊是啊!大人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在一个人的带领下,其他人纷纷出口求情,不为别的,就因为许由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山文甲。
那是大明武将的象征,也是大明百姓的守护神。当然,穿着大明盔甲的将军不一定都是大明的好将军,也有许多败类是专门对自己人下手的。不过眼前的许由,明显不是那些败类,至少在辽东百姓面前,他不是。
祖籍义州却因为救兄长而跟随老父来到广宁的妙龄女子姓曹,出身贫寒所以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家里人唤她阿奴。
起先,她的确对许由恨之入骨。
早在义州的时候,许由就曾到过她家的豆腐作坊,她偷偷躲在角落里观察过这位看上去十分粗鲁的将军。
对于她们这种贫寒人家的女子来说,能够成为一个将军的妾室那是非常了不得的事。可惜老父不愿看到心肝宝贝受委屈,将许由的聘礼扔出门去。许由当然不想唐突家人,从那以后就没打扰过她家。
可许由这么想,他手下的人可不这么想,征战沙场十多年,不知道被人救了多少次性命,一直能够活到现在,那算是本事了。
这帮文人眼中的丘八做事可不讲究那么多礼义廉耻,他们就讲究一个良心。将军对咱好,连个娘们都敢给将军脸色看,将军好脾气,咱可不是好脾气。
所以这场惨祸就这么发生了,而且是发生在张儒的眼皮子底下。
百姓们求情的话语他听在耳中,却没有记在心中,如果苦主揪住不放,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没法过自己良心那一关。
虽然跟着太子读书的时候读了不少圣贤道理,骨子里张儒却是个比丘八还丘八的人,他和那些军卒一样,讲究个良心。
“诸位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法不容情,不论是军法还是大明律,本官都找不出放过许由的理由。”张儒转脸对曹阿奴道:“除非这位姑娘答应不追究,不然,本官无能为力。”
对一个父亲新丧的女子来说,这个时候逼着她做决定无疑是十分残忍的。
许由插嘴道:“大人,罪将认罚,请大人不要为难她了。”
张儒奇道:“你家中难道没有妻妾?为何如此在意她?”
许由略带伤感道:“回大人,家中爱妻走了已经七年,许由现在并无妻妾。”
张儒又问道:“家中可有子?”
许由苦笑道:“无子。”
张儒喃喃道:“难怪!其情可悯,其罪当诛!其罪当诛啊!”
曹阿奴止住嘤嘤啜泣之声,低眉顺眼的走到张儒跟前道了个万福:“大人明鉴,家父已死,此事追究也只是让大明痛失忠良,不若饶他一命,多杀几个蛮子罢!”
民情如此,她纵使再想杀了许由,也下不了那个狠心。况且人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是活不过来的。
曹老爹身边一直有个老头在捣鼓,张儒还当是他在研究,毕竟这位出身蕲州李老头将来会有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孙子叫李时珍,所以张儒没管那么多。
当女子说完之后,在场百姓齐齐喝彩,不是为此事圆满解决,而是为曹阿奴识大体而喝彩。
张儒微微点头,扬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许由当众杖责五十,以正典刑。往后辽东镇若是再有人敢违反乱纪,定斩不饶!”
从百姓家里借来了木扁担,上好的山楂木制造而成的木扁担厚实而沉重,最重要的是这玩意解释。别说打人,就是打石头,百八十下也未必会出现裂痕。
许由乖乖趴在准备好的长凳上,为了保存颜面,裤子没拔下来,两个张儒的亲卫拿着扁担上前便打。
第一棍子下去,许由痛得皱起了眉头。
第二棍下去,那厚厚的棉裤直接被震裂。
第三棍、第四棍
十几棍之后,许由的屁股已经开了花,但他依然死命的咬着嘴唇,一身不吭。
张儒在心里给他下了定义,这是条汉子。所以悄悄对行刑的手下使了眼色,那两个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专门打人屁股的锦衣卫自然知道怎么打会不至于伤筋动骨,所以后面的杖刑看上去势大力沉,实际上只是打得响而已。
然而,此时许由的屁股已经开了花,就算是轻轻触碰也会痛不欲生,更何况还要弄出那么大的声音。
五十军棍下去,许由脸色苍白,脸上完全被汗水糊住了,头上的发髻散开,头发贴着面部,样子十分狼狈。
可他依然挣扎着要站起来给张儒行礼,在被放开的马三搀扶下,他以一个极慢的动作单膝跪地对张儒行了军礼:“罪将多谢。大人!”
话一说完,这挨了五十军棍不曾吭声的汉子直接晕了过去。
马三朝张儒抛了个怨恨的白眼,招呼手下兄弟要将许由搀扶着去休息,人还没站起来,就听一个声音传入耳中:“马三,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你,你觉得本官会这么放过你?”
马三没好气的道:“你要如何!”
张儒冷冷道:“世间就是多了你这种所谓的报恩之人,才会让那么多名将最后身败名裂。就算本官有心放过你,也得问辽东的百姓答不答应!”
保住了许由,缑谦已经感到万分庆幸,哪里还能顾及马三的死活,是以他马上对张儒的决定表示支持:“来人,将马三拿下,明日点将来斩首示众!”
马三没表现出慌乱,哪怕一点都没有,他只是轻轻将许由放在了身边袍泽的手中,然后跪下给许由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死则死矣!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儒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好生去吧!你的家人,本官照拂。”
听到这句话,已经转身的马三浑身一震,然后迈开大步跟着押送的士兵离去。
郎中李老头还在捣鼓尸体,许由屁股上血肉模糊的趴在凳子上,百姓已经散去,张儒朝李老头喝道:“老李,过来看看这个,那个死了的先别管。”
李老头慢悠悠的走过来,伸出手指扒开破棉絮看了看,眼皮都不抬便道:“这个没事,那个有事。”
第58章 :敬良心2
敏锐的洞察力,马上让张儒感到有些不对劲,他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手下锦衣卫就以老郎中要为许将军治伤为由将许由的手下都给拉走了。
缑谦有些不明所以:“为何支开他们?”
张儒看向李老头:“那人有什么事?”
李老头漫不经心地道:“人没死透,假死而已,老夫已经失枕,暂时不要搬动他,过几个时辰自然会转醒。”
“人不是冻死了么?”缑谦忍不住问道,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郎中。
李老头虽然知道这两人都是大官,可他那脾气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倔,不然也不可能从湖北蕲州跑到这天寒地冻的东北来找药材。
没好气的白了缑谦一眼:“不相信就算,反正老夫说他会醒过来就是会醒过来。”
缑谦怅然而叹:“唉许由这五十棍子,怕是白挨了。”
张儒正色道:“没白挨!就算事先知道这位老伯没死,本官也会惩罚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下的人敢瞒着他强抢民女,就敢瞒着他杀人放火。不是每次,都能够有这么多百姓为他开脱,也不是每次,都会有本官这种没有原则的官员前来审理。”
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是连缑谦自己都被骂进去了,不过缑谦没有生气,相反,他对张儒还十分感激:“多谢督帅维护。”
得知曹老汉没死,张儒也算是松了口气,冷不防看到目瞪口呆的曹阿奴,他不由心生怜意:“许将军是个粗人,不会像文人那样疼人,但是他是个好人,姑娘如果不是特别讨厌他,不妨考虑考虑。这不是做妾室,你进了许家的门,就是继室。”
辽东民风虽然彪悍,可女子也是学过三从四德的,听到这年轻而好看的大人这么直白的说终身大事,曹阿奴还是羞红了脸。
那郎中说阿爹没死,可阿爹还没醒来,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答应。
再说了,就算阿爹死了,上头还有个被锦衣卫抓了的兄长,长兄如父,这种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女子自己做主。
不过在倔强郎中李老头为许由上了药之后,她倒是很主动的接过了端茶送水的活。按她的话来说,反正伺候一个人也是伺候,伺候两个人也是伺候。
翌日,广宁左卫校场,张儒和缑谦早早端坐点将台上,身边是一水的总兵府亲卫和锦衣卫。而下面,则是广宁左卫、广宁右卫、广宁卫、广宁前卫、义州卫等数万士兵。
大冬天的要求点卯,士兵们怨言不小,好在缑谦为帅一方还算能得士兵敬重,队伍虽然有些懒散,但除了那些身体不适得到允许的士兵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来了。
马三和一干从犯被押上了点将台,台上厚厚的积雪根本未曾清理,他们就这样跪在积雪之中,除了马三之外,其他人的脑袋都低垂着。马三口中虽然塞了布,但他依然骄傲的昂着脑袋。
缑谦大步向前,抬手示意议论纷纷的士兵安静,等到声音小了之后,大声吼道:“今有马三等人,不尊将令,欺凌弱小,奉九边总督张大人之命,将马三等人革除军籍,就地正法。”
说完,他对张儒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退到后面。
张儒走上前去,眼睛在那些士兵脸上逡巡,现场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在他这无声的威压之下,那些因为缑谦一番话而再次开始议论的士兵渐渐闭上了嘴。如此年轻的九边总督,一上来的三把火就是要杀辽东镇的人,不少士兵看张儒的目光充满了憎恶。
“鄙人张儒,忝居九边总督之职,上命整顿九边,张某义不容辞。在场诸位,乃大明肱骨,亦是义不容辞。
马三假借参将许由之命,强抢名女于长宁城门,逼死六旬老汉,其罪当诛!
我大明百万大军,军中害群之马不在少数,然九边重地,不容许有这等害群之马存在。
在其位,谋其政,以往我大明堂堂之师,连偏安一隅的建虏都打不过,就是因为有这些害群之马存在。”
被形容成害群之马,马三没有半点反应,但是张儒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变得激动起来。
因为张儒说:“这样的人,杀了不足以平民愤,往后,大明九边重镇,都会有耻辱柱。那些违反乱纪之人,本官会让人将他们的名字刻在耻辱柱上!百年乃至千年之后,让后人看看,是什么人,坏了我大明的军纪,又是什么人,将大明律践踏于脚下。”
马三疯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怎奈两个锦衣卫紧紧的按着他的双肩,地上让他双膝磨出一个大雪窝子,他眼睛变得赤红,依然没能站起来。
张儒冷冰冰地道:“松开捆绑,让他说话。”
没了口中塞着的破布之后,马三张口就道:“大人处事不公!”
张儒冷哼道:“哦,当着三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