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臣-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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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让朱见深感到臊得慌,偏生张鹏是一个老臣,四十年宦海浮沉,已经让这位老尚书没了对皇帝的畏惧。当然,他也做好了承受皇帝怒火的准备。
“来人,将这老匹夫拉下去庭杖四十。”朱见深脸色阴沉得都快流出血来了,恼羞成怒地道。
马上,刘吉便上前踢张鹏求饶:“陛下明鉴,张大人老眼昏花,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请陛下看在张大人为大明社稷殚精竭虑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四十庭杖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侍卫如果真的要打,只怕不用二十杖就能将一个身体健康的壮汉打死。更何况张鹏现在已经是垂垂老矣的老朽了,真要挨一顿棍子,那条老命不得没了。
刘珝也站出来为张鹏说话:“陛下三思,张大人年事已高,还请陛下看在他多年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一条老命。”
三个阁老里面有两个站出来为张鹏说话了,其他尚书大人也纷纷站出来为张鹏说话。
唯有万安,半眯着双眼不声不响,好像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实际上,他在心里却是已经思忖开了,当了这么多年内阁大学士,已经成了人精的万安并不认为朱见深是一时起意。他在考虑的是,这到底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还是后宫那位的意思,又或者,这根本就是皇帝对朝臣的一次试探?
有人为张鹏求情,朱见深越来越不高兴,他气得面色潮红,怒道:“都给朕闭嘴,梁芳,传旨!”
“兵部尚书张鹏,为老不尊,目无尊上,削去兵部尚书一职,赐其归老田园。东宫侍讲学士李东阳,免职归家,东宫讲官刘健,蛊惑太子,贬为庶民。”一连串的命令,让朝臣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这是抽了风不成?为什么这样?先不说东宫两位,就说张鹏,他乃是兵部尚书,军中各地的总兵跟他关系匪浅,罢免了六十五岁的兵部尚书,谁人能够担当重任?
要知道现在大明虽然不像开国之时那般有那么多战争,可鞑靼瓦剌连年犯边,边镇的骄兵悍将可不在少数。有张鹏在还能够压制一下,张鹏不在了,谁人能够压制?
接着,朱见深又下令梁芳草拟圣旨:“太子失德,去其位,着兴王入主东宫。”
话音刚落,大殿里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得见,似乎皇帝一言而决,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一会,没人说话朱见深朝梁芳使了个眼色,梁芳特意等了一会,依然没有大臣说话,他无奈之下只好张嘴:“有事早奏,无事…”
“臣钦天监监正梁立勇有事要奏!”一个身影从远处匆匆而来。
朱见深皱了皱眉,却还是挥手让梁芳停止了喊话。
那个身着长长的道袍,人显得十分精瘦的钦天监监正双膝跪地:“陛下,大事不好了。”
朱见深板着脸道:“什么大事不好了,朕还没死呢!”
梁立勇战战兢兢地道:“陛下,泰山地震,人畜死伤无数,恐为天地有变。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暗弱,太微星有熄灭之危。臣惶恐,于观星台马不停蹄上奏陛下,恐东宫有变呐!”
朱见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挥手不耐烦地道:“散朝,梁立勇留下,朕有事详询。”
一众大臣纷纷离去,只有梁立勇还留在奉天门旁边跪着,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之后,朱见深这才让梁芳带着梁立勇朝太和殿走去。
第20章 :心如明镜
进了太和殿偏殿之后,朱见深猛然转身:“你给朕照实说,泰山真有地震?”
这个问题不容忽视,泰山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有德的皇帝封禅的地方,那可是皇帝向上天祷告自己仁政的地方。
一般的皇帝都不敢说要上泰山封禅,因为他们自问没有这个资格,认为自己有资格但是实际上没有资格的人,想上泰山封禅,也会被朝堂大臣阻止。
泰山出事,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梁立勇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此消息一到达钦天监,臣立马就夜观星象,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上朝之时,臣早已等候宫门之外,就为了跟陛下禀报这个情况。”
朱见深有些慌神了:“上天可有什么旨意?”
梁立勇:“只怕跟东宫太子有关,昨夜臣夜观星象,发现太微星竟有两颗,其中一颗较小,暗弱无光,另外一颗大的却是光芒四射。”
真有这么凑巧?我才刚刚想要废掉太子,马上就有上天降下警示?朱见深感到无比怀疑,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有一种力量在背后推动着。
“你先下去吧!让李孜省过来。”前一句是对梁立勇说的,后一句却是对梁芳说的。
过了一会,满头大汗的李孜省就出现在了朱见深面前,他还以为是皇帝吃了他炼制的丹药出了什么问题,心中惶恐不安。
等看到皇帝若无其事的坐在椅子上之后,一路上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正式放下来。
他请安完毕之后试探性的问道:“陛下,有何事找臣?”
朱见深语气平静:“你不是会五雷法么,沟通上天,问问老天的旨意,这太子,到底是废还是不废。”
李孜省犹豫了一下道:“臣得准备法器。”
朱见深点头答应了。
所谓法器,无非就是一些能够弄出些响动的道具而已,五雷法根本就无法真的从天上引动九天玄雷,那完全就是忽悠皇帝才想出来的东西。
花了一个时辰才准备妥当的李孜省摆开神坛,围绕着神坛不停转圈,身体微微颤抖,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仔细听的话,就能听到李孜省口中所说的话竟是:“老天保佑,别被拆穿,老天保佑,别被拆穿。”
这样神神叨叨的弄了一炷香时间之后,李孜省突然身体一震,空中猛然出现数十道交织成电网的闪电。不过那闪电不是蓝色的,而是红色的。
巨大的声音震得太和殿都是一阵摇晃,好半晌,这震动才消失无踪。
李孜省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只见他双目只剩下眼白,脸色也是铁青一片,似乎在他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存在。
“何人唤我!”李孜省张开嘴,声若洪钟,朱见深感觉耳边到处都是李孜省的声音。
梁芳赶紧道:“天神见谅,陛下想问问太子该不该换。”
如果是朱见深来说话,定然不会这么没礼貌,可梁芳是知道李孜省深浅的,自然就没那么多礼貌可言了。
所谓的雷电,不过是烟花而已。至于大殿之所以会震动,乃是因为李孜省的心腹手下在太和殿不远处埋了火药。
而李孜省的声音之所以会这么大,也不是因为有天神降临。事实上,李孜省根本就没有说话,他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那响彻大殿的声音,根本就是李孜省的徒弟用简易的喇叭弄出来的而已。
“巩昌、固原及兰、河、洮、岷四州均地震。遵化县连震,坍屋。廉州、梧州连震十六天。皆上天降怒所致,太子仁德,陛下却要废掉太子,天地虽然不仁,却不忍心见万民陷于水火之中。”李孜省继续神神叨叨地道。
朱见深闻言对身边的梁芳道:“你先下去,我有事跟天神说。”
梁芳无奈之下,只好离开,他不知道皇帝到底要跟李孜省假扮的天神说什么,但是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皇帝貌似不太相信自己了。
等梁芳离开之后,朱见深才朝李孜省假扮的天神摇头苦笑:“天神所言,朕又何尝不知,这些年朕感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太子年幼,朝臣无能。若是有一天朕不行了,这大明的江山,只怕就要风头飘摇了。
朕当了一辈子昏君,却不想让儿子成为亡国之君!
佑樘年幼之时饱受苦难折磨,贞儿不能容他,朕刻意不保护他,就是为了让他早日成长起来。
索性他身边还有一个张儒,至少还能帮助他一些。
可这小子性子跳脱,却又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今日在朝堂提出废掉太子,就是想看看朝臣的意见,将来,也好为佑樘留下些可用之人。”
李孜省浑身都冒出了冷汗,早知道皇帝会跟自己假扮的天神说这种心里话,打死他也不敢跟皇帝乱说呐!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别无他法,只能强行撑着。
不过他的身体在颤抖,却是被朱见深给看见了:“天神可听到朕在说什么?”
“陛下苦心,太子早晚会知晓的。”说这话的时候,李孜省那个徒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这话可不仅仅是李孜省听见了,他徒弟也听见了。
忽然,李孜省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朱见深低头一看,李孜省已经晕过去了,他忙朝外面唤道:“梁芳,遣人将李大人送回去。”
说出了心里话的朱见深轻松了不少,他是皇帝,很多事情都可以为所欲为,所以很多人认为当皇帝会很轻松。
可是当皇帝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内阁无法批阅的奏折,最后都会送到他这个一国之君的案头,每日修仙已经耗费了无数时间,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处理那些奏折。
可是他是皇帝,他没法偷这个懒。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虽然每天都服食仙丹,可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精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以前那么好的身体了。
唯一让他欣慰的便是太子还算争气,不仅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让他操心,有时候还能帮助他处理不少事情。
之所以要放出废掉太子的烟雾弹,一来是为了堵住万贞儿的嘴,二来则是想看看,偌大的朝堂里,到底有多少人忠心之人。
说实话,今日的朝议,让这位大明有史以来最为慵懒的皇帝感到极其失望,内阁大学士只有一个刘珝为太子说话,六部尚书之中竟然只有一个不怕死的张鹏为太子说话。
失望之下,他也有些庆幸,庆幸还有李东阳和刘健这样的人留在太子身边。
泰山的地震,正好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借口。
现在老天降下警示,谁再敢说要废掉太子,那就是跟老天作对,不是他这个皇帝能够主宰的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张儒在背后搞的鬼。
不管是钦天监梁立勇,还是李孜省,甚至李孜省假扮天神的时候他徒弟说出来的话,都是张儒教的。如今,泰安还没有地震,只因为张儒为了保住朱佑樘的太子之位,才半威胁半利诱,让这些人站在了自己这边。
好在朱见深不知道这事,如果他知道了,只怕会被气死去。
直到正午时分,皇帝才离开太和殿偏殿,那躲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子这才有机会逃离现场。
然而,他刚逃出狼窝,却进了另外一个虎穴。
这个虎穴,就是威胁他师父假扮天神的锦衣卫东司房小旗,那个只有十九岁却陪着太子长大的小阎王——张儒!
李孜省前脚回家,张儒后脚就到了他家,装昏的李孜省无奈之下只好起床接待。
张儒一进门连茶水都不喝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陛下可说了什么?”
李孜省有心隐瞒,便讪讪道:“陛下只是问泰安地震是不是老天的警示,没说其他的。”
张儒乜着眼看向李孜省,不阴不阳地道:“此话当真?”
李孜省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不敢隐瞒。”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也罢,我相信你不会有任何隐瞒。不过,若是我从其他人那里问到了些什么,到时候李大人可不要怪张某心狠手辣了。”
“你…”李孜省有些怒了,可怒气没有发泄出来,冷不防看见张儒手中正在把玩他最疼爱的小孙子的贴身玉佩,一腔怒火彻底化作了颓然。
无奈之下,他老老实实的将从皇帝口中听到的话说了出来,并且告诉张儒,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徒弟也知道此事。
张儒不再说什么,就坐在李孜省家中等待那个知"qing ren"回来,一直等到午时三刻这个最好的杀人事件,李孜省的徒弟才被两个东司房高手扭送到张儒面前。
这小子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收拾了细软准备离开,却正好被盯梢的东司房高手逮了个正着。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什么都没听见呐!”那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子不停哀求。
张儒瞥了一眼,冷冷道:“他的钱,你们分了,我不想再看见他。”
这个命令,让李孜省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没想到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竟然这么心狠手辣。他不敢求饶,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自己的爱徒敲晕带出了府邸。
第21章 :为大明社稷
坤宁宫内,已经年近耳顺却还风韵犹存的万贞儿满面寒霜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韦兴。原想毕其功于一役,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年纪真的已经大了,以至于现在皇帝都不怎么碰她了。
尽管在后宫之中皇帝来得最多的还是她这里,但敏感的万贞儿还是感到心里不安稳。
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