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臣-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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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告急,兵部急调蓟镇三万多人驰援辽东,一战之下血流成河,建虏被彻底打趴下,朵颜三卫也不敢再蹦跶。可咱蓟镇的三万儿郎,也死了将近两万,两万人能够找回尸首的不过一万三千多。
朝廷下发抚恤银子六十万两,这件事是副总兵大人做的。
那些找回了尸体的兄弟的抚恤金散发下去,那些没有找到尸体的兄弟的抚恤金,却被副总兵大人截留了。
副总兵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毕竟下面的人难免出一两个吃空饷的家伙,他也是为了朝廷着想。
没想到这事不知怎么的就被人告到了总兵大人那里,总兵大人一怒之下命人将副总兵索拿至白虎节堂。文明情况之后,不听副总兵大人的解释,愣是逼着副总兵大人将那剩下的二十多万两银子全部搬了出来。
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砍了副总兵大人的脑袋,然后提着自己胞弟的脑袋进京面圣。陛下宽宏大量,没有追究责任,朝中倒是有大臣攻讦总兵大人,不过都被陛下压了下来。
这事一过,整个蓟镇,再没有人敢贪墨军饷,再没人敢吃军饷。”
听他这么一说,张儒对李铭又多了一分理解,表面看上去,这位蓟镇的总兵大人貌似是个为了忠心六亲不认的主。
他不由再次问道:“老哥知道得这么详细,莫非。”
中年汉子傲然道:“想你老哥我,好歹也是当年跟着总兵大人走过南闯过北的人,一身伤,那颗不是打架斗殴得来的。这些事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咱总兵大人是个好人,你要是敢起什么歪心思,得先问问咱这蓟镇八万多兄弟答不答应。”
已经喝了不少烈酒的中年人说话也放开了许多,就连那河北口音的年轻人也再次凑了过来:“你这样的大官,咱也见了不少,身子骨不错,但是放在边镇熬几年,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子。我说兄弟你还是回去跟你家老头子说一声,别有事没事把自家儿子往阎王殿里塞,大明开国百年,入伍从军的热血儿郎不下千万,现在活着的还有几个?”
中年汉子点头道:“这话说得在理,看在你给我们酒喝的份上,老哥才跟你说这么多。一般人来了,无非就是装模作样的看看,别说坐在一起喝酒了,就是让他们跟咱多说几句话都难。你小子还不错,爽利,身上也有点血腥味,就是太年轻了些。还有,以后别老是说文人怎么怎么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大明上百万边军里面都有吃兵血的杂碎,就不要说那么多文人里面出几个杂碎了。
得罪了咱武夫,你顶多当场挨揍,得罪了某些口蜜腹剑的家伙,你可是有可能掉脑袋的。”
张儒提起酒坛,猛灌了一口:“老哥的好意,我省得了。”
文人治国,武将安邦,各守岗位而已。
只不过张儒来到大明这个时代,看到了太多没有脊梁的文人,所以他不免对文人有了轻慢之心。
当然,这些轻慢文人的话,如果老师崔恭还在世,他是绝对不敢乱说的。
老夫子为人严谨,持身正派,要是让他老人家听到自己弟子这些话,说不得就得请戒尺打人了。
崔恭父子一文一武,两个人都是能够将张儒吃得死死的的存在,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能让张儒所有的张扬跋扈消失一空。
酒越喝越多,不少士兵都酣然入睡了,张儒还在陪着两个海量的酒鬼不停灌酒。
三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某些话也说得没了边际。
要是平时,张儒问出如果陛下驾崩李铭会站在谁那边这样的话,这些血里来火里去的边军士卒保准会给他一个大白眼。
但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那河南籍的老卒愣是斩钉截铁的说只要陛下选择了继承人,总兵大人定然会坚定不移的支持新君。
第二天张儒离开之后,那些喝得断了片的士卒依然没有起来,接下来半个月,张儒马不停蹄的走遍了十九个关隘,每一个关隘,他都亲身上阵,跟那群边军喝了一夜的水酒。
当他重新见到李铭的时候,心里已经对蓟镇的兵马有了了解,同时对蓟镇总兵李铭有了一定的了解。
看到脸色惨白了不少的九边总督,李铭大感诧异:“督帅为何精神不振?”
张儒拉着李铭的手直奔白虎节堂:“时间紧迫,本将在蓟镇待不了多长时间,走,有些事要跟你聊聊。”
一头雾水的李铭不知张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生拉硬拽着进了白虎节堂之后,依然是满脸茫然。
第169章 :交浅言深
将李铭按在座位上后,张儒开门见山道:“此次出京的目的,李总兵可能不知道,但是张某人没有瞒着李总兵的打算。接下来你我二人的谈话,出我口,入你耳,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李铭愣愣的点头,心中暗忖: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张儒凝神道:“陛下龙体违和,时日已久,贵妃万贞儿故去之后,病情有加重的趋势。而今大明看上去承平,实际上风雨飘摇,本将此行,就是为了试探九边总兵心中到底什么想法。”
李铭悚然而惊,站起来道:“陛下他。。”
张儒伸出手重新将李铭按回座位上:“李总兵稍安勿躁,听我说便是。陛下没有跟我明说,本将却知道一些内情。
太子年纪虽幼,却有人君风范,这一点陛下不担心,陛下担心的是,某系不想让太子继承皇位的人,会在他驾崩之后闹出幺蛾子。
九边重镇,屯兵百万,若是九边的总兵都不支持陛下,那么将来太子登得大宝,这位置,怕是也坐不稳。辽东缑谦态度不明,持中立态度,对这个老将军来说,谁当皇帝都是当,他不会管那么多,他只要保证辽东这一亩三分地不被胡虏侵略就行。
大同杨荣现在是典型的保皇派,他那边不会出任何问题。
宣府总兵张安,算是九边总兵之中最难搞定的,好在之前大同一战,好歹这位老将军跟张某也并肩作战过,到时候他就算不站在太子这边,也会来个两不想帮。
现在来蓟镇,巡视是借口,张某真正的目的,就是了解你这个蓟镇总兵的想法。”
听张儒说出了目的,李铭心中反而没了那些惴惴不安,笑道:“李某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督帅此举,有些多余。”
“不!”张儒摆手道:“一点都不多余,蓟镇八万精兵,战斗力堪比辽东大同二镇悍卒,离京城的距离又近,若真有宵小作乱,出兵勤王只需要数日时间。本将跟你谈这些,是因为这段时间对你有一定的了解。”
李铭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对一个人的了解,可不是随便问几个人就能知道的。督帅说了解李某,倒是让李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总兵大人曾经为了忠心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应该很不好受吧!”张儒眯着眼睛笑嘻嘻道。
李铭猛然绷直了身体,随即马上放松,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来督帅从那些兔崽子嘴里,掏出了不少东西。”
张儒翘起二郎腿:“那是,总兵大人的辉煌战绩,我不需要问下面的将士也能够知道,这些东西早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档案库里烂成了渣滓。倒是这件事没人知道,就连号称无所不知的锦衣卫,也没有这样一份卷宗。”
李铭心中隐隐作痛,半晌没有说话。
亲生弟弟的死,很大一部分责任是在自己身上。
当初所谓的贪墨军饷,其实并不是张儒了解的那样,其中的隐情,至今为止,只有李铭一人知道而已。
另外一个知道的人现在已经死了,就算尸体,也化成了枯骨。
见李铭不说话,张儒又道:“每年的三月寒食节,李大人都会去拜祭一个人,而且每次拜祭之后,都会默不作声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出来。想来,这件事一直都萦绕在李大人心中,是久久挥之不去的梦靥。回来的时候张某都在想,你李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世间,难道真的有为了所谓的忠心而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杀的畜生?”
“闭嘴!”李铭站起来,双目如刀,死死的盯着张儒怒喝。
张儒一点都没有闭嘴的意思,继续自顾自道:“后来我就想啊,李大人的为人,似乎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而那些认可李大人的人,貌似都是不知道这份内情的。让人详细查探了锦衣卫的卷宗之后,刚刚接到飞鹰传信,貌似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卷宗之中,对李大人的评价也是极高的。
我很纳闷,你是怎么做到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还能得到这么多人认可的?”
他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严肃,之前还像是朋友之间的谈话,这一刻,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李铭深吸了一口气:“张儒,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儒冷冷道:“我的目的,我已经告诉了李大人,现在,李大人是什么态度,张儒想知道。”
“你非要知道不可?”李铭冷冷道。
张儒摸着已经长出些许绒毛的下巴:“很想。”
李铭正色道:“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的亲生弟弟并不是死在我的手里,当年的事,就是陛下都知道的。贪墨军饷的并不是我弟弟,他背负一世骂名,不过是为了成全我这个做兄长的而已。
贪墨军饷,吃空饷的人,是我。
我李铭并不是别人眼里清廉如水的冀州总兵,并不是一个好兄长,也不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我只是一个利欲熏心,为了财货迷失了本性的边镇将领,是一个喝兵血的畜生。”
积压在心里的愤懑在这一刻彻底发泄出来,李铭双目通红,两手攥拳,面目狰狞如地狱之兽。
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张儒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才将心中的愤懑抒发出来,也不是因为张儒查到了某些东西找自己谈话,而是他要跟张儒同船,那就必须要有投名状。
他的秘密,变成两个人的秘密,这就是他的投名状。
结实的大手拍上李铭不算宽厚却十分坚硬的肩膀:“坐下说。”
气喘吁吁了好一阵,李铭才算平复心情,一五一十的将当年的一桩旧案翻了出来。
当年他和弟弟李感同是宫中侍卫,两人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一方的,那时候的太子,还是朝不保夕的朱见深。
和太子结下深厚情谊的两人在朱见深当了皇帝之后自然而然的水涨船高,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成了辽东镇参将。
对建虏一战,蓟镇调兵三万驰援辽东,而两人,是蓟镇那三万新兵的主将。
一战之后,新兵死伤惨重,活着的新兵不过三成,但是仗打赢了,而且主将是自己的人,皇帝朱见深自然要大加褒奖。
数十万两白银就这么送进了蓟镇,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李铭当时就有些眼花了,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弟弟李感的眼睛。
为了劝哥哥不做傻事,李感特地深夜找李铭详谈。
但是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连圣人都说温饱而思****,更何况李铭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粗人。
他完全没将弟弟的劝告放在心上,心安理得的将那数千没有姓名的士兵抚恤金贪墨之后,还大摇大摆的挥霍。
时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袁彬同样是天子近臣,他说的话,比李铭说的话要重要得多。
锦衣卫的人拿住了李铭的把柄,锦衣卫缇骑一夜疾驰五百里索拿李铭。这个时候,只要李铭将那些贪墨的银子交出来也就没事了,朱见深顾及到昔日情谊,或许会网开一面。
可是李铭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将锦衣卫的人给扣了。
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袁彬为人虽然还算和气,可是做事手段却一点都不和气。
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袁彬请求带锦衣卫北镇抚司三千缇骑北去蓟镇抓人,皇帝朱见深也不好反驳。
毕竟贪墨军饷这样的大事,真正往大了说,那是会误国的。
总兵府被围了,李铭才知道自己犯下的错到底有多大。
这个时候,是他的亲弟弟李感站出来,将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然后趁着李铭不注意一刀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刀留在了弟弟的脖子上,却砍在了李铭的心里。
他本想自首,但是从弟弟身上掉出来的血书,却是弟弟的肺腑之言,弟弟不想他死,所以宁可自己死。
于是,就有了后来李铭带着李感的脑袋在午门前请求宽恕的一幕出现,再然后,皇帝朱见深不忍心看见自己昔日的手下一个个死去,装作不知道糊弄了过去。经过那一番惊变之后,李铭痛改前非,就有了现在蓟镇八万士卒没有一人觉得上面有人贪墨军饷。
听完这个不算曲折却颇为让人心酸的故事之后,张儒唏嘘不已。
兄弟之间血浓于水的感情,是能够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生命的,可笑这世间却有太多人看不透这份血浓于水的情感,为了些许蝇头小利,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要迫害。
李铭的投名状很重,重到他将自己背负的东西转移了一部分到张儒身上。
“陛下圣体违和,不知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请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