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大唐-第4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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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龄起于乱世,自是略通军略,对于李贞折子上所言的进击薛延陀之良机倒是深为赞同,然则房玄龄也是个关中本位主义者,对于彻底征服草原的兴趣其实并不大,倒是对李贞所说的大度设可能成为大唐心腹之患有些子担忧虽说如今大唐军力鼎盛,薛延陀一时半会也翻不起甚大浪,可房玄龄却知道自古以来那些个草原游牧民族无一不是崛起之后便进犯中原,从匈奴到突厥莫不如是,若是真按李贞所言的去做,将边患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自是惠及子孙的大好事,而明年就是办成这么件功在千秋之事的最佳时机,只不过要想办到此事,所需的军费开支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即便以大唐如今的强盛也无法在征伐高句丽的同时,起这么场深入草原的灭国之战。
一边是圣意已决的征高句丽之役,另一边是趁乱灭薛延陀之诱惑,两相对比之下,着实令房玄龄一时间很难取舍从内心深处来说,房玄龄自是赞成李贞的战略构思,可理智却告诉房玄龄一个事实,那就是圣意难违,故此,尽管明知道李贞此折所言才是正理,可房玄龄还是不能也不会做出明确支持的表现,只不过面对着李贞诚挚的笑脸,房玄龄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方好,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斟酌地开口道:殿下此构思虽好,只是我朝如今征高句丽在在即,实无余力再兴战事,朝议上怕是颇有碍难之处。
房玄龄此言虽说得隐晦,然则其实是在告知李贞,征讨高句丽是李世民亲自决定的事情,压根儿就没有更改的可能性,李贞若是贸然提出西进战略,不管朝议如何,这都是在跟李世民唱反调,若是一个不小心,被诸皇子利用一把的话,好不容易才刚稳定下来的朝局立马就得再次乱了起来,对于李贞这个太子来说,那前景可就不太乐观了的。这话里的潜台词李贞自是听得懂,虽说早有所意料,可心里头却不免还是略有些子难受李贞自也知晓要想改变李世民的决策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之所以将这奏本先给房玄龄过目,当然是希望房玄龄能帮着自己去说服老爷子改变主意,可也知道希望不是很大,不过么,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房玄龄一生中从未在重大军略上反对过李世民的主张,然则李贞却也不是特别的在意,只因手中尚有着变通的法子在。
房公所言甚是,本宫只是不想错过这么个良机罢了,呵呵,见笑了,唔,此事暂且不议也罢,左右就凭大度设小儿的能耐,本宫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稍后再收拾也成,只是西北恐有动荡,还请房相心中有数方好。李贞自嘲地笑了笑,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温和地说了一番。
很显然,李贞这话里也是藏着话的,说的就是万一西北有乱,还得靠他李贞来稳定局面,毕竟西域的军队全都是李贞的嫡系,旁人只怕未必能指挥得顺畅。这意思房玄龄自是听得懂,然则在房玄龄看来,李贞未免有些挟兵自重的嫌疑,只不过房玄龄心性深沉,并没有带到脸上来,而是轻皱了下眉头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老臣久已知之,只是在老臣看来,西北不过癣疥之患耳,并不足惧,高句丽一事方是重点之所在,殿下以为如何?
房玄龄之言的意思是征战高句丽已成事实,与其让年事渐高的李世民去亲征,倒不如你李贞去统领三军,这本就是身为人子为父分忧的必然之举,若是李贞以西北将有乱为借口,不愿出任征高句丽的统帅,乃是有违孝道之行径。
晕乎,您老爷子非得将咱架在火炉上烤么,这哪是咱不愿去征战?咱倒是无所谓去打哪里,可老爷子能让咱去打么?听着房玄龄如此说法,李贞想哭的心都有了,万般无奈之余,苦笑了一下道:房相教训得是,本宫亦深以为然,这数日本宫已深思过征高句丽一事,略有所得,请房公指教。李贞边说着话,边从衣袖中再次取出一本折子,只不过此折并未以黄绢蒙面,显然只是份草本。
听李贞这话的意思似乎愿意代父出征,房玄龄原本略有些紧绷着的脸上立时露出了丝欣慰的微笑,伸手接过了李贞手中的那份折子,埋头看了起来,可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子不对味了李贞这份折子很长,一开始是分析高句丽的地形地势以及军队的优劣势所在,算得上中规中矩,可到了后头所提出的战略思想却与李世民的急攻猛进的战略构想完全不同了李贞认为高丽依山而城,攻之不可猝拔,战事若久拖,则后勤辎重将难以为继,易重蹈当年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不果之旧辙,然则经前次征讨后,高句丽国的农田水利已遭到大面积破坏,土地未曾耕种;所攻克的城市,粮秣物资也被没收殆尽;再加上其旱灾严重,高句丽国民大都处于半饥饿状态,建议施行破坏战,即以数支偏师轮番出击,每次攻伐不同的地区,使敌疲于奔命,意在误其农时,每下一城尽毁之,数年之间高句丽便会因粮荒而土崩瓦解。
房玄龄不算太精通战略战术,可久历战事,战略眼光还是有的,看完了折子之后,略一盘算两种战略的耗费对比,心里头自是倾向于李贞所提出的这等破击战之策略,可一想起李世民这些年来愈固执、听不进人劝的性子,实是不敢摆明了赞成李贞的见解,踌躇再三之后,叹息了一声道:陛下乃圣明之君,自有定见,非他人能左右,殿下此折虽好,却易招惹是非,还是不提的好。房玄龄此言自是出自好心,这是在提醒李贞万不可提出与李世民不同的战略思想,一旦两种战略在朝堂间引激烈碰撞,无论胜负结果如何,对于李贞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没戏了!李贞虽知晓房玄龄此番提点乃是好意,可心里头却依旧难受得很,无他,连房玄龄都不敢出面去跟李世民打擂台,别人就更不用说了,这等破击战的构思也就只能胎死腹中这么个结果了,这等事实令李贞无奈之至,默然了良久之后,这才面色黯然地道:房相高见,本宫受教了,西北之事本宫昨日便与父皇有所商议,父皇也认定薛延陀之乱必将波及西域乃至陇右,是时若是我大军远征高句丽,国内空虚,一旦战火蔓延,恐将有祸,故此,父皇特令本宫守御西北,房相昨日之提议,本宫怕是无能为了,又恐群臣不明,还请房相帮着本宫出面说明一、二,不知房相意下如何?
房玄龄显然没想到李贞已经跟老爷子达成了共识,一听李贞此言不像有假,登时便是一愣,而后突地醒悟了过来李贞此言的真正含义,脸色立马就凝重了起来,沉吟了半晌之后,慎重地点了点头道:老臣知道如何做了,只是长孙司徒那儿殿下还是单独去说明一番为妥。
这个自然,本宫稍后便到长孙司徒府上拜访,此番有劳房相费心了,本宫感激不尽。李贞见事已至此,点了点头,很是客气地回了一句。
殿下圣明,老臣尚有公务在身,就连告退了,殿下请留步。房玄龄听李贞这么一说,自是明白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也不敢多加耽搁,起了身,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唉,可惜了,老爷子到了头来还是要战上这么一回,时也,势也!待得房玄龄退下之后,李贞满脸子苦笑地叹息了一声,满心眼里全是苦涩之意,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此番李贞已经是尽力而为了倘若此番与房玄龄的交谈中所提出的战略思想泄露了出去,闹不好就将是一场大风波,这里头的风险可是不小,好在房玄龄乃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李贞倒是不太担心房玄龄会有意为难自己,只是对未能阻止老爷子的这场战事感到深深的遗憾。
殿下。就在李贞愣的当口,一身宫卫服饰的雁大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书房之中,见李贞呆立在窗前,等候了一阵子之后,忍不住出言唤了一声。
何事?李贞心情虽有些个不爽,可一见到来人是雁大,自是知晓一准有要事生了,立马调整了心态,沉着声问了一句。
启禀殿下,吴王、魏王、蜀王联袂去了长孙司徒府上,具体详情尚在调查中,请殿下明示。雁大见李贞有问,忙不迭地躬了下身子,紧赶着禀报道。
嗯?李贞一听之下,心里登时便是一阵抽紧,眉头一皱,一股子不妙的预感从心底里涌了起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舆论导向之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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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正是风和日丽之时,草叶虽说已有些子枯黄了,可竹林却苍翠依旧,每当有风吹过,竹叶儿沙沙作响,游鱼在渐已稀少的荷叶间游荡,不时地跃出水面,制造些涟漪与声响,显示自己的存在,然则主人对此却视若罔闻一座半遮半掩在竹林间的面水小亭子间中,一身褐色衣袍的长孙无忌与白衣轻逸的崔泽隔着几子相对长跪而坐,几子上摆开的棋盘上一局棋已渐至尾声,手持黑子的崔泽木讷讷地举着枚黑子,却怎么也无法落下,一张俊脸上眉头已然紧锁成了个川字。
世叔高明,小侄输矣!长考了良久的崔泽最终还是没有落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中,略有些子怅然地说了一句。
哦?哈哈哈长孙无忌素来好棋,只是棋力却不甚高,往日里与崔泽弈棋,总是负多胜少,今日好不容易胜了一回,自是开心得很,大笑着挺直了圆滚滚的腰板,饶有兴致地看了崔泽好一阵子,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子詹心神不宁,棋艺大退矣,老夫胜之不武啊。
世叔每逢大事有静气,小侄自愧不如,历练不够,让世叔见笑了,惭愧,惭愧!崔泽自嘲地一笑,略躬了下身子,很是诚恳地回了一句。
嗯,这话倒叫子詹说对了,历练二字是门学问,子詹之将来当大有可为啊。长孙无忌拈了拈胸前的长须,赞许地点了点头,不待崔泽出言谦逊,紧接着便往下说道:子詹可是还在想先前三王来访之事么?
崔泽被说中的心思,也没觉得有甚不好意思的,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道:世叔心中当是有定见矣,小侄恐是多虑了。
长孙无忌很是嘉许地点了点头,对着崔泽比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说道:呵呵,那倒未必,老朽其实也尚未拿定主意,子詹不妨说说尔之看法好了。
那小侄就献丑了。崔泽并没有推辞,坐直了身子,面色一肃,认真地看着长孙无忌,缓缓地开口道:三王此来,虽口口声声支持世叔等保荐太子殿下挂帅亲征之举,言及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此去必将大胜云云,一派拳拳报国之心,看似全然出自公心,其实不然,这不过是要捧杀太子殿下罢了,世叔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不置可否地把扎了下眼,笑咪咪地说道:嗯哼,接着说。
崔泽也没推辞,笑了一下,接着道:陛下先前留诸皇子在京,其用心世叔当已知晓,原也无须小侄多言,据小侄看来,以太子殿下之赫赫武功,由其挂帅出征,原本就是最佳之选择,只可惜此番陛下心意已决,定是要亲政高句丽,恐非他人能说服矣,纵使朝臣们全然反对,只怕也无济于事,诸王此举不外乎要推太子殿下上火炉罢了一旦群臣齐齐举荐太子殿下,势必将太子殿下与陛下并立而论,若如是,则太子殿下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小侄说得可对?
长孙无忌拈了拈长须,狡诘地笑了笑道:未必罢,真若是群臣万众一心,陛下英明,当不致拂了众意,太子殿下挂帅出征也非不可能之事罢。
崔泽莞尔一笑,耸了下肩头道:诚然,世叔所言亦是有理,然则即便是陛下勉强同意太子殿下代父出征,无论此番出征胜败如何,陛下心中的芥蒂怕是就将大了罢,诸皇子再上下其手一番,朝局必乱无疑,实非我大唐之福也!
长孙无忌笑呵呵地一鼓掌道:好,说得好,那依你看来,太子殿下会如何应对此局?
一见长孙无忌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崔泽心中猛然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可又不敢确定,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苦笑着道:陛下这是何苦来哉!
陛下之心意非我等所能擅自揣测,子詹不可胡言。长孙无忌一听便知崔泽已猜出了此局的关键,心中虽暗赞崔泽的机敏,可脸却是板了起来,一派严肃地呵斥了一句。
若说崔泽先前只是怀疑的话,到了这个地步,又岂会不知自己已然说中了此番三宰相进言东宫太子其实是李世民布置的一个局,至于为何要布置此局么,崔泽也只是隐隐猜出了几个用心之所在,原本尚待与长孙无忌探讨上一番,可一听长孙无忌如此说法,立马将这个念头打住,忙不迭地欠了下身子道:小侄失言了,还请世叔海涵则个。
长孙无忌并不是真的生气,一见崔泽自请其罪,脸色立马就是云开雾散,笑着摇了摇手道:罢了,此事休得再提,尔便说说太子殿下会如何应对好了。
崔泽略一沉吟,含笑地看着长孙无忌,淡然地道:小侄料定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