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一-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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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他们费太多口舌,待受完大礼,直截了当道:“本官你们也见了,我答应,只要你们肯取了谭绍光人头,并献城投降,本官就免去你们一切罪状。现下你们可以安心回城,准备依期举事了。”
四人均是欣喜不已,但那鲁亦达却向汪安钧使了个眼色,似乎几人私下还有什么约定。汪安钧便道:“大人自然是一言九鼎,但我等就怕大人手下将士们不知此事,到时攻入城中,错伤了自家人。所以嘛……所以我等想请大人请笔赠一个免罪书,保我等无恙。”
曾纪泽点了点头,便命手下去取纸笔,汪安钧立刻脱下了袍子,双手奉到曾纪泽案前:“就请大人写在这战袍里吧,我等也好方便带回去,免得不小心失却了落了别人口实。”
“你们还想得挺周全呀。”曾纪泽提笔在那袍上书了免罪二字,汪安钧欢喜万分的收起穿上身,接着那几人也脱下长袍,一一奉上前来。
待到最后一个鲁亦达时,他将那战袍刚刚放下,曾纪泽正要提笔之时,他突然大喝一声:“姓曾的清妖,拿命来吧!”一跃而起,扑向曾纪泽,手中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第九十七章立威
曾纪泽大吃一惊,本能的便闪身退后,不料事出突然,鲁亦达匕首扫来时已是避之不及,免强躲过了致命之击,执笔的手臂却被生生的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和着墨汁顿时溅了一案。
只这生死一线短短一瞬,曾纪泽逃过了一劫,而鲁亦达也丧失了刺杀得逞的机会。帐中众将从惊骇之中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前来护卫曾纪泽。
那鲁亦达见一击不成,奋然一吼,跳上案桌企图再搏命一击,这时白震山大刀已出鞘,反手横扫,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鲁亦达从桌上跌落下去,两条腿自膝盖以下,竟是被生生的削了断。
与此同时,其余卫兵一呼而上,将汪安钧等人强行控制,正要下杀手时,曾纪泽高喊一声:“住手!”
亲兵遂不敢再动手,十几把大刀架在汪安钧等人脖上,只将他们唬得毛骨悚然,那汪安钧哭丧道:“大人饶命啊,我们跟这姓鲁的狗贼绝无串通,我们也不知道他竟敢冒犯大人啊,请大人明鉴。”
鲁亦达的刺杀行为让曾纪泽既惊又怒,这是自他掌大权以来,头一回面临这般险境,他第一念想当然恨不得将这几人立刻碎尸万段,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这些人在历史上原本就是贪生怕死之徒,投降对于他们而言是最好的出路,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会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刺杀自己呢,更何况如果他们真有此心,就该一起出手,却为何见鲁迹达行事之时,比自己还要吃惊?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所以曾纪泽断定,刺杀之举只是鲁亦达一人之谋,汪安钧等人并不知情,只是这个鲁亦达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太平天国的伟大事业?还是对忠王的一片赤诚?
“大人,他的匕首是藏在绷带之中,是末将没有仔细盘查,末将有罪。”白震山一脸惭愧惶然。
曾纪泽用人向来是赏罚有度,这一次的刺杀行为,白震山确实负有难以推辞的责任,不罚不足以威服众人。曾纪泽便斥道:“你盘查不利,险些让本官有性命之忧,本是罪应当诛,但念在这狗贼太过奸诈之因,就罚你三个月的俸禄,杖二十,以为警戒。”
曾纪泽前半段那几句话着实将白震山吓出了一头冷汗,所幸后边的话总算让他松了口气,忙是跪谢免死之恩。接着他便被亲兵们抬出去,执行军杖之刑。
到底白震山是曾纪泽最贴身信任的人,这处罚他还是留了很大的情面。像白震山这种经常受曾纪泽赏赐的人,三个月的俸禄自然不算什么。执行杖刑的本来就是白震山统领的亲兵,下手自然也不敢太重,对他这种练家子来说,二十杖差不多也就是个皮肉之痛而已。
那鲁亦达被削断了两条腿,鲜血淌了一地,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曾纪泽问道:“本官念在你们诚心归降才肯见你们,你却敢刺杀本官,哼,你死不要紧,你就不怕破城之后,你的家人会因你今日的愚蠢举动而遭殃吗。”
鲁亦达死盯着曾纪泽,恨恨道:“老子全家三十几口人,全被你们这群清妖的炮击给炸死了。老子还有什么可怕,只可惜,你个清妖走运,老子大仇不能得报!”
原来如此。
曾纪泽冷笑一声:“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枪炮无眼,你的家人被我们的炮火炸死,只怨他们气运不佳。你不思保全自身,却想为他们报仇,实在是可悲可笑。”
“大人,这些家伙都不可信,末将这就命人将他们全部砍了。”一旁的程学启忍不住进言。这场会面本就是他从中牵线,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自然难脱干系,所以他急切的想要表明自己的清白。
谁忠谁奸曾纪泽自然看得清楚,鲁亦达胆大包天,不杀他何以立威,曾纪泽遂道:“来人啊,将这姓鲁的拖也去凌迟处死,以显本官之威。”
程学启得令,立刻命手下将那鲁亦达拖了出去,不多时便听见帐外哀嚎阵阵,惨绝人圜,纵是帐中诸将听到也无不为之动容。那汪安钧更是吓得就差尿裤子了,一个劲的哭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曾纪泽表情一变,脸上反倒露出了笑容,命将那几人松绑,他亲自上前将那汪安钧扶了起来,安慰道:“你等的忠心,本官自然知晓,此事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也别太过自责了。本官行事向来是功必赏,罪必罚,你们只要能如约献城归降,本官定不会亏待你们。”
汪安钧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好半晌才确认了曾纪泽没打算治他们的罪,不由欣喜万分,忙不迭的又是谢恩,又是大表忠心。
曾纪泽又安慰了他们一番,便命送他们出营回城,就献城之事抓紧时间布置安排。汪安钧等这一趟淮营之行是惊心动魄,走时候连那曾纪泽亲书“免罪”二字的战袍也不敢要。
会面结见束后,待无外人在时,程学启才向曾纪泽就行刺之事请罪,曾纪泽叹道:“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了,这件事纯属意外,你不必太过自责。”
曾纪泽最初给人的印象是宽以待人,久而久之之后,人们才发现,他其实是恩威并施,震怒起来,手段之狠辣丝毫不逊于他们这些杀人如麻的军人,今日一幕就是最好的例证,这于无形之中,更增加了他对手下的震慑力。
程学启体会到了曾纪泽残忍的一面,心下自然不能不能所敬畏,待见他亲口说不见罪时,才多少松了口气,又道:“大人杀了那鲁亦达,只怕汪安钧等人畏惧,出尔反尔了,我看咱们还是不用信他们,凭咱自己的枪炮硬推下苏州城吧。”
曾纪泽笑道:“这你就错了,像汪安钧这种人,最是怕死。他很清楚死守苏州的结果是必死无疑,如果真心归降的话,还可以赌一赌我是否真的会饶他们性命,还有一线生的希望,换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程学启沉吟了片刻:“末将明白了,只要他们想活,那就别无选择,唯有归降一途。”他顿了一顿,似乎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末将问一句不该问的话,假设他们归降,大人是真的打算饶他们性命吗?”
曾纪泽笑而不语,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反问道:“你认为呢?”
程学启一怔:“末将不敢妄自揣测大人的心思。”
曾纪泽哈哈大笑,罢了才道:“怕死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并不是可耻之事,对待敌人的投降,我们当然是要畅开胸怀,大力的欢迎。”他话锋一转,口气突然变得无比严肃:“然而,对于我们淮军,背叛却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选择背叛的同时,同样也就选择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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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慕王
2月1日,淮军改全面炮击为重点进攻,集中刘铭传、吴长庆两个团的兵力,全力攻打娄、齐二门,并命黄翼升率部分淮扬水师,会程学启攻打葑、盘二门,昼夜不撤,以便里应外合,拿下苏城。
苏州,慕王府。
王府在前些日的炮袭中已毁却大半,这座议事大厅里临时搭建而成,位置也往里迁移了数十米,免强可以避开淮军的炮击。
虽然是粗粗建造,但王府方面也征集了五百多工匠民夫,不分昼夜加班加点赶制,厅内陈设布置都非常的奢侈豪华,尤其是那一面高达两米的玉树屏风,更是天王洪秀全御赐的宝物,谭绍光一直都引以为傲。只可惜,这么好的一架屏风,现在却沦落到被挂了一张布满烟火色的地图的地步。
谭绍光背负着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那是苏州城最详细的布防图,密密麻麻的石垒炮台,构成了这座苏福省最坚不可摧的城市。只是,这时在他看来,却像是一座牢笼,将他死死困死在其中。
“王爷,你的茶。”亲兵吴永全奉上了一杯好茶,那是最上等的西湖龙井。
谭绍光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他接过了茶杯,待要喝时,却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搞的,本王喝茶向来要用白玉杯,难道你不知道吗!”
吴永全面露无奈:“回王爷,咱王府的‘藏杯阁’在昨天的炮击中全被毁了,我搜寻了半天,只找到这么一个琉璃杯。”
谭绍光生平有个爱好,就是爱收集古玩杯,什么金杯、银杯、白玉杯,他都应有尽有,集有五百之多,为此还专在王府中建了一个华丽的楼阁,以供陈藏观赏。
谭绍光沉出了口气,免强呷了口茶水,眉头皱得却更厉害,仿佛那杯中泡的不再是西湖龙井,而是喝剩的茶渣。
“呸——”他将没咽下去的茶水吐了个干净,将那琉璃杯没好气的摔在了地上,怒道:“炸毁了你就不会再去找吗,苏州城这么大,老子就不信连一个玉杯也没有,你是干什么吃的。”
“唉!”吴永全心中暗叹,嘴上却忙道:“是小的无能,小的马上命人去找。”
谭绍光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本王也没什么心情了。你去看看康王他们来了没有?”
话音未落,议事厅外有人笑道:“我等来迟一步,让慕王久等了。”
一伙人先后走了进来,计有康王等苏州诸王,以及十七名天将,这些人每人又带了十几名亲兵,过不多时,诺大的议事厅便显得颇为拥挤,除了诸王落座之外,其余人就只能从旁站立。
谭绍光心下颇为意外,此次苏州军情紧张,他不得已才召开这个高级别军事会议,平时这种会议,这些诸王们大多不卖他的帐,这一次却难得全部来齐。苏州目下共有八万人马,其中三分之一是精锐部队,守军半数以上均归汪安钧与郜永宽节制,虽然他们品级在谭绍光之下,但却比其掌握了更大的兵权,这也是他们不将谭绍光放在眼中的本钱。
诸王的齐集反而让谭绍光产生了疑虑,他扫了一眼除诸王在外的天将,那十七位天将也皆康王等直属部下,反倒是他的亲信天将却未能前来参加会议。
联想起这几日来数次针对他的刺杀行动,谭绍光的疑心更重,不过,他的心情不久就轻松下来。因为吴永全很快就悄悄的命一百多亲兵进入,环侍在议事厅的四周,他相信,在这样的局面下,就算汪安钧等有所异心,也必不敢轻举妄动。
“各位能百忙之前来开会,本王实在是很欣慰,这次会议主要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咱们该如何应对近日清妖的强攻。”谭绍光的开场白直截了当。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两百多号人,却无一人开口,静寂的气分颇有些诡异。谭绍光见没有人吱声,就有几分尴尬,强露笑容,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藏着掖着,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尽可畅所欲言。”
“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说两句吧。”郜永宽站了起来,表情十分的严肃,“我的那七个营已经基本断粮了,昨天又饿死了三十个人。弟兄们吵着闹着要我带着他们投降清军,要不然他们就要杀了我这个不值钱的王爷。我请教慕王,我该怎么办呢?”
谭绍光脸色一变,不加犹豫的答道:“这还用说,妄图背叛天国,投降清妖,当然是格杀勿论!”
郜永宽哼了一声:“慕王说得轻巧,几千号人马,我杀得光吗。”
谭绍光一时无言,接着,其余各位也纷纷起身发言,皆言手下将士不堪饥饿,全部要求开城投降。诸王言语锋刃毕露,咄咄逼人。
很显然,这帮王爷们是早有预谋,商量好的今天一起来砸场子的。
谭绍光既惊又怒,被逼的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喝道:“够了!我等生是天国人,死是天国鬼,就算是饿死战死,也绝不能苟降清妖。你们想什么我心里就清清楚楚,我告诉你们,要是投降献城,除非我谭绍光人头落地!”
谭绍光言辞慷慨激昂,厉如惊涛,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