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唐-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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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栋和杜伏威进了监牢,这里的环境阴暗潮湿,一股霉味迎面扑来,残留的汗臭味屁臭味脚臭味等浓郁飘荡,顶风臭八百里。看管狱卒也嫌味道不好闻,纷纷挤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前,不愿意往里面去。
李栋在前,杜伏威随后,往最里面的一层舍房走去。这时才有几名狱卒有些不情愿地跟着凑到跟前,只是趁李杜二人不备,捏鼻子狂扇眼前空气。
陆离儿等三人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听到牢舍内有人说话,县尉先坐不住了。蹭地从地上爬起来,手扶碗口粗细的牢房隔离椽木,眼巴巴向外张望,他嘴里不停呼叫:“救命啊,救命啊!”
县丞从角落里站起身体,却不像县尉那样狂喊。文官相对矜持一些,操守也更稳健一些。
陆离儿就更淡定了,一直蹲在角落里就没站起来。
他们三人都是逢头垢面,脸上的胡子乱糟糟的,跟一只调皮的小狗狗,趁主人不在家,把码放整齐的一困柴火扒得东一根西一根一样,要多乱就有多乱。乍一见下,还以为误闯深山老林,遇到了茹毛饮血的野毛怪兽。
眼前这三人,以前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鸣锣开道,昔日风光无限,现在却狼狈不堪,这就是地位和身份的差距,不服不行。
县尉见到李栋进来,浑身直颤,抖擞着双手激动叫道:“李栋,好儿郎,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绝不反悔。”
李栋见陆离儿和县丞二人面目大变,心里有些不忍,再不忍也得忍下去。此一时彼一时,要办大事绝不能被小事影响了心情。
县尉在一旁鬼哭狼嚎地苦苦央求,李栋眨巴眨巴眼睛便说:“我要什么你都答应?”心里却在想,这家伙往日贪了不少东西,得让他放一些血,犒劳犒劳杜伏威手下的那帮兄弟,将来指挥起来好顺畅一些。
县尉一听李栋的语气,觉得大有希望,更激动了,道:“只要放我出去,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李栋嘿嘿一阵子冷笑道:“过几天我父亲大人过生日……”
“要得,要得,这个要得!”县尉激动地叫嚷道:“他属什么的?我用纯银打造他的属相,生日当天亲手送给尊亲李浑。”
“属牛了……”李栋冷笑。这家伙贪的东西确实不少,没有三两三,他也不敢上梁山,张口便送纯银打制的属相,属老鼠不就吃亏死了?所以李栋也是信口开河,什么属相大就拣什么说。
县尉:“……”
他舌头打结一时说不上话来。可刚到手的希望就这样放弃又于心不忍,正准备想办法让李栋减少一些条件时,县丞看不上去他贪生怕死的模样,喝道:“够了,别忘了你还是县尉。”
李栋还是比较欣赏县丞处变不惊的态度的。以前几次三番,他都出手救过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也很融洽,现在却不得不使他暂时受委屈。李栋冲他点点头,没有与他交谈说话。
哪知县丞撇过头去,淡淡说了一句,声音很轻,但牢里空荡荡的,却听得很清楚:“白眼狼!”
李栋身体一怔,知道他也对自己有很深的误会,惨笑一下,不再说话,朝陆离看去。
县尉这时却虎威大发,冲过去揪住县丞衣襟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李家大郎说话?你不想活了,我还不想死。”
陆离儿坐在角落里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看着属下揪斗也不制止。好像牢房内根本没有其他人存在。
李栋心里一阵感叹,道:“我见到柔儿了。”
陆离儿这下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像被蛇咬了一口,一弹而起:“她现在可好?”
陆离儿以为陆柔已经身遭不测,他只这一个女儿,生得漂亮,性子温顺又聪明,一向视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自从他被陷入大牢以后,便推测女儿陆柔也惨遭不幸,所以一心求死,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也就干净了。现在亲听李栋说见到陆柔,生的希望顿时点燃,行动变得异常迅速。
“我没有看错人。柔儿就交给你了。别让她受委屈,别让我失望,我纵使去了也放心。”陆离儿双眼闪烁异样的光彩,隐隐还有一种期待。
“嗯。”李栋不咸不淡地回道,既不答应他,也不否定,而是转换了话题:“明日便是公审了。你们要做好准备,会死人的。”
陆离儿听了以后,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也不再说话,又坐下了,蜷缩在角落里,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县尉一听会死人,中止了与县丞的揪斗,奇怪地问李栋:“谁会死?”
杜伏威见他行为极为猥琐,朝隔离桩跺了一脚,大怒道:“谁生谁死我说了算!”
县尉大惊失色,看看李栋,再看看杜伏威,一时闹不明白,他们二人到底说了算。最后还是把希望押到了杜伏威身上,谄媚道:“杜伏威,好儿郎,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绝不反悔。”
杜伏威睥睨眼睛,冷笑道:“是不是也准备送我一只纯银打造的属相牛哇?”
“是的,是的。我一定办到。”县尉生在官场久了,这见风使舵的本领那可是学得炉火纯青,绝对不冒烟。
“那你就瞧好吧。”杜伏威已经被他气乐了。这人也算是一个奇葩了,一张老脸没有一点羞耻,逮谁求谁,越是怕死,越是活不长久了。
走出牢狱以后,李栋叹道:“你我二人明日可将有一场大仗硬仗要面对啊。”
牢内三人的表现各不相同,但他们都没能看透,李杜二人其实也十分为难。既要暗地保护他们,又要把功夫做足,把戏唱圆,好让知世郎兴趣盎然去看。
第029节:万人空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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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卯时以后,杜伏威命人将陆离儿等提出监牢,装在囚车内,载到午门附近。从辰时到午时,足足两个时辰,章丘百姓闻听以前的县令受审,还有被砍头的可能,比做什么都积极,及早搬小马扎坐看好戏。
午门附近挤满了看热闹的普通百姓,男女老少,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打铁的卖艺的,走亲戚串门的,将午门围得插翅难飞。
以前在这里,被审被砍的大多数是普通百姓,违犯大隋律令被砍头显众,以儆效尤,起到杀鸡给猴看的效果。现在世事颠倒,被审的却是以前的县官,百姓们人人拍手称快。哼,你们也有今天,也有这种下场,活该!
杜伏威是主审,李栋不是,所以他便没有坐在前面,扮成普通百姓藏身人群之中。
百姓群情激昂,纷纷叫嚷:“砍死他,砍死他们!”
至于为什么砍死他们,没人说得出正当的理由,但觉这类人不是什么好鸟,往日横行县里,无恶不作,被杀一百次一千次也死有余辜。
李栋在人群内不断的变换位置,看谁比较激动,便悄没声息挤过云,与他交谈几句。那些人起初还有些怀疑,后来便信了他的话。等从人群走了一圈后,李栋身上冒了汗,才悄悄挤到人群最后面,静观其变。
这时百姓的口号慢慢转移到县尉身上,“胆小鬼”“贪生怕死”“误军之罪”等越喊越响亮。被装在囚笼内的三人,最迷惑不解的当数县尉了。这些是以前他骂县尉的话,现在怎么转成老百姓嘴中了。
杜伏威听到百姓喊的那些话,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看看时间将至,命人先把县尉整出囚笼,不由分说,粗鲁地推到一片空地前。
百姓们唬得倒退几丈开外,生怕那鲜血溅到身上。
县尉直到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今天自己成了第一个被砍头的人。在牢内李栋和杜伏威说的那些话全是假的,对生的渴望和死的恐惧两种矛盾心理,像一头怪兽撕咬着他的内心。
此刻他已经瘫软了,全身的骨头像被突然抽去了一样,一提一动弹,一放一滩肉。想喊救命喉咙也不争气了,声音沙哑喊不出来。眼泪汪汪看着百姓们,对过去犯下的过错产生深深的悔恨。
早知道难逃一死,还不如为保护章丘而战死,这样至少落个战死沙场的英名,也不像现在这样跟一条狗似的死乞白赖地求生要好。
刀光闪处,鲜血崩溅,县尉的头颅滚出好远。
有人拿一张破席,将县尉的尸首卷了卷,掷到独轮车上,推到城外胡乱寻一片空地埋掉了事。
这边县丞和陆离儿饶是视死如归也不免被心惊胆颤。那可是血淋淋的现实,转眼间身首异处一命呜呼,什么生官发财娶小老婆全是扯淡,活着才是最现实的。
老百姓缓过一口气来,神情之间更为激动,齐声喊道:“杀死他,杀死他!”慢慢往囚笼近处挤过来。
县尉被提出囚车以后,像油锅内倒了一杯水,人群中忽然炸开了锅。人们奋不顾身冲到囚笼前面,又是扯,又是撕,又是咬,又是踢,手里有小马扎便用小马扎砸,手里啥也没有,转身拎块砖冲上去,木棍与板砖一块飞,口水共鲜血齐流。
看管着陆离儿的武候们也遭了殃,身上衣服被扯破了,胡子也揪得斑斑驳驳,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绿一块黑一块蓝一块,几乎成了人间七彩虹。囚车散了架,陆离儿被按到地上,人们也不知道踹到没有,那腿只管往人群里狠命地踢。
踢到没踢到陆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了,踢了,发泄了,心里也就平衡了出气了。
杜伏威见场面失控,县丞也来不及砍头了,与几个人慌忙带着离去。他这一离开,知世郎的役兵便开过来了,生拉硬扯一个一个将百姓扯离原地,半顿饭功夫,刑场上便清理干净。
这个时候再找陆离儿的身影,异乎寻常的竟然不见了。役兵大惊失色,活生生一个人,难道被百姓生吞活剥吃了下去?
寻了半天也找不到陆离儿,问参与起哄的百姓,人人都说没见到,只觉得许多人围在那里,都往里面踢人,也就凑过去发泄发泄,至于陆离儿什么时候消失的,没人看得到。
役兵大恐,飞速赶去县衙给知世郎报信。知世郎得到消息也大为震惊,立刻命人全城搜捕,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这样以来,长得与陆离儿有几分相似的普通百姓就倒了血霉了,不明不白就人世两隔,到死都没弄明白为啥。
杜伏威垂头丧气,向知世郎请罪。恨恨地表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陆离儿揪出来。知世郎倒没有惩罚他,反而良言相劝,要他看开些。
其实杜伏威心里却在暗笑,暗笑章丘百姓愚昧,嘲笑知世郎愚蠢。因为趁乱之际,李栋混水摸鱼,已经将陆离儿救到安全之处。此刻正在安排如何让他出城去。
杜伏威那处秘密的小院内,杜雨满头大汗向陆柔汇报,今天刑场上的事情。陆柔听到父亲被百姓们恨得咬牙切齿,吓得浑身电擞,一张俏脸刷白毫无血色。
杜雨安慰道:“陆小姐请宽心,明府毕竟没有像县尉一样,被当场砍头,被人救了去也说不定。没有见到……见到人之前,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
也只能这样了。陆柔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女儿身,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心有而力不足,想救父亲却鞭长莫及。
陆柔脑海里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眼前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救父亲了。可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来看望自己?此刻,陆柔心里已经没有了那么深的仇恨,对救父亲之事的期待感,压倒了一切。
蓦地,有人轻轻敲门,奇怪的是敲的不是大门而是主屋的门。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门前,自己却不知道?杜雨和陆柔二人大为奇怪。
打开门见是李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身上也是五颜六色的,跟刚从染房出来一样。
陆柔紧咬下嘴唇,沉思片刻对杜雨道:“杜兄你到外面察看下是否有陌生人跟随,我……我有话对李栋讲。”
杜雨脸一红,忙退了出去。
李栋推测,陆柔将杜雨支开,肯定有一番极为重要的话对自己讲。但她会讲些什么,却不大知道。
杜雨退出去后,轻轻将门掩上,一阵脚步声,由近而远渐渐离去。
陆柔眼睛一闭,晶莹的泪水悄然下滑,她宽衣解带,将外面的衣服脱掉。仍然闭着眼睛道:“只要你将我父亲救出来,使他脱离苦海,今天……今天我就是你的人了……”
李栋虽然经历很多事情,此刻也成了小学生,口中只会说些“啊,哦,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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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节:劝君多珍惜
陆离儿在刑场突然失踪,杜雨探知消息后告诉陆柔,恰好李栋赶到。陆柔救父心切,宁愿献出自己在世间最宝贵的东西,肯请李栋不念前嫌对父亲施以救手。
外面的衣服脱去以后,陆柔晶莹如玉的肌肤吹弹欲破,她仍穿一件贴身的猩红色肚兜,红白相映,使肤色衬托得越加白皙。在窗外光线显映下,散发出一团淡淡的光芒。李栋只觉一阵玄晕,目不转睛看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