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第5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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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醒悟过来,跑了一步就直接跪了下去,喘气的声音极重,谁都能听得见,这人身上的打扮却是个盐丁的装束,看见这服色,更是让人心中不安,这信使从跪下起就拼命的咽唾沫,想润润喉咙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来,想来是路上辛苦,嗓子干涩之极。
“给他口水喝,把信拿上来!”
还是李孟开口,众人这才动作,黄平拿了个皮囊水袋过去,那信使连道谢也顾不得,接过水袋咕咚咚的喝了起来。
黄平把他手中的信拿过,快走几步递到了李孟的手中,李孟接过信,看了看上面的火漆印记已经是沾了点污渍,有些陈旧,看着没有人动过这封信。
他这里打开信,下面的文武诸人的注意力都是移了过来,倒是袁文宏愣怔过后,继续在那里写了起来。
急信的内容应当是不多,方强看完后,手中拿着信开口问道:
“你是什么出身,在那个编制中?”
那名信使喝完了水,跪在那里正有些不知所措,许许多多传闻的大人物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确是让人惶然,听到李孟开口,这信使连忙磕了个头,大声的回话到:
“小人是东昌府武装盐丁大队,府城聊城中队驻守知府衙门小队的韩财!”
一个盐丁大队是二千人到六千人不等,现在是每个府有一个武装盐丁大队,大县驻扎一中队,小县驻扎一小队,聊城是东昌府城,除却驻守城池的之外,还有专门盯着官员的盐丁小队。
以东昌王知府这等早就已经是输诚的官员,这个小队就有保护和部分下属的职责在了,李孟继续问道:
“可曾当过兵?”
“回禀大帅,小人原来是兖州军的长枪兵,因为在搬运辎重的时候伤了腿,养伤在家,腿好了退役直接补进了武装盐丁。”
“军中保密的规矩可知道?”
“小人记得牢靠,请大帅放心!”
“下去吃些饭休息吧,除了黄统领制定跟着你的亲兵,不要和任何人说话,跟这个亲兵也不能谈山东和你这次差事的话,明白了吗?”
“请大帅放心,小人做事知道轻重,不会乱说一句话!”
经过这番对答之后,那名送信的盐丁又是磕了几个头,亲兵统领黄平叫来一名亲兵,叮嘱了几句,带着那韩才一起出了帅帐。
李孟看了看军帐中各位文武的神色,淡然地说道:
“这信上的内容若是不和你们说,想必你们心下不安定,临清州龙华教作乱,据说已经是杀了州内的官员,扯旗造反了!”
这话李孟尽管是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可听到的人都是大惊,龙华教是白莲教的一支,这白莲教自从南宋末年开始,就是在哪个朝代就造那个朝代的反,简直就是个职业的造反邪教。
临清州在李孟未起家的时候,就是山东第四富庶的城市,现在名次尽管落后了一名,可这富庶却比当日见更甚,人口、财富都是众多,这样的城市如果被邪教把持,要是有心人煽动,那些不安定的地方跟着起哄,岂不是要大乱。现在士兵们征战在外,如果根据地那边出了乱子,士兵们岂不是要军心崩溃。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先开口的却是豫北游击袁时中,作为河南的武将,他开口反倒是最合适的,袁时中抱拳说道:
“大帅,山东之地乃是根本,顺贼已经是灯枯油尽的局面,天命在我山东,歼灭顺贼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若先派轻骑回返,等山东局面确定,再进兵不迟!”
袁时中说完这句话,军帐中的各位都是露出了赞同的神色,以山东的军事实力,击溃顺军的确是没什么悬念,确定了山东的局面,再进行大战,这才是稳妥的做法。李孟却不置可否,把信纸凑在灯烧掉,冷笑着说道:
“一切不变,明日依旧按照计划提早拔营,和李闯会战!!”
看到下面的人还要相劝,李孟站起来,摇摇头说道:
“临清州,最起码有我六百武装盐丁,距离兖州和济南两府又是颇近,兖州军和登莱军,以及他处的武装盐丁加起来有多少兵,这些兵马什么乱子平定不了。”
李孟的确是不担心,在山东目前主持局面的是孙传庭和颜继祖,以及周扬和宁乾贵,这些人手中握有的力量极大,就算是有乱子,也是顷刻平定。李孟对他们有信心,他也对自己有信心,山东被他治理的风调雨顺,相邻的北直隶和河南大批的饥民灾民都是逃过来求生,这样好的局面,难道还有人不愿意要,还要造反作乱,他还能捞到什么好处不成。
“诸位大人,自朱元璋建立大明以来,将近三百年的传承,白莲作乱无数,各位可听过有乱过一州之地吗?”
主簿袁文宏停下了写开口笑着说道,李孟斩钉截铁的说完,袁文宏又这么补充,众人心中都是安定不少,李孟朗声地说道:
“成败就在明日一战,各位回营休息,明日寅时二刻造饭拔营,与李闯会战!!”
这时候,就算是心中有疑问也要塞回肚子里去了,众人都是抱拳轰然答应,各自出帐安排去了。
亲兵统领黄平还是站在帐中,他要等李孟就寝之后才会休息,等人出帐走的远了,李孟坐在座位上对黄平说道:
“派人给清查司去加急信,命田政司,登莱总兵、各府武装盐丁协查,日子过得好了,很多人心里就开始胡思乱想,不安生了。”
这时候的李孟可没有方才的那么自信满满,反倒是颇为疲惫的模样,黄平连忙躬身答应下来,边上的袁文宏已经是把那个地方上筹集粮草支援文书写完,双手递给李孟,李孟大概浏览了一下,喊来掌印的亲兵,盖上大印,李孟吐了口气,又是开口说道:
“严查,严办,首恶、主谋、协从都要杀头,这些人亲朋一概入屯田田庄,以敌军战俘对待,被蛊惑者统统降为屯田户,五年之内不得为平民,不得参军做官!”
袁文宏也是不得消停,连忙又是写了一封命令,交给等候的黄平,此刻的李孟不是担心,只是烦躁。
士兵们早早就已经是休息,李孟把一切布置完毕之后,也是熄灯睡觉,这个夜晚,在日后的很多回忆录和笔记,甚至是文学作品中被提及,有各种各样的描述,在大战前夜,李孟如何的镇定自若,评点风云,各路将领如何的钦佩大帅,各路乡绅义民如何的深明大义,相助胶州营。
但守卫李孟营帐的亲兵却有些别的秘闻,比如说熄灯睡觉的时候,隐约听见大帅在军帐里骂了一句:
“真真是脑子坏掉!”
这一晚安静异常,李孟的大营之中有两个团是夜间轮值,准备应对顺军可能的骚扰,不过没有等到。
河南九月下旬的寅时,是天最黑的时候,可胶州营的营地却在这一刻开始喧闹起来,山东兵马对这个时辰是极为的着紧,军中有专门从西洋买来的机械钟确定时间,各营在每晚入睡前,都有专门的军官过来对时,行动时候才会同时。
寅时二刻出发,那寅时就要准备早饭,四万余人的部队,所需要的给养辎重人员甚至超过了部队本身的人数。
河南巡抚李仙风自然知道给大军后勤安排的好坏与否,一来是显现自己的能力,二来是决定自己今后在山东这个体系中的地位。
意识到这两点,李仙风那真是精神抖擞,全力运作,征发开封府和归德府的民夫丁壮,调拨黄河上运来和本地屯田田庄积储的粮草,都是打起了全副精神在做,下面的官吏考虑的也和他差不多,人人都不敢放松。
开封府尽管在山东控制下的只有三四个县,可其他非控制区的各个州县都是活跃的很,顺军到来时,臣服投降或者是率领亲眷上山立寨的致仕官吏、地主乡绅全部都是活跃起来,势力大的打出山东的旗号去围攻顺军地方部队,势力小的,也是偷偷摸摸的给山东和开封通风报信。
至于从开封城到洧川、许昌、襄城这一线,沿途更是许多地主乡绅主动过来投军相助,或者给大军输送粮草,或者是敢为前导,若是山东愿意接纳这些地主民团为兵,现在的兵力怕就是十万出头了。
有开封城的大明官吏运作,有地方上的乡绅地主协助,山东兵马从开封出发之后的行程一直是很顺利。
尽管带着大炮和许多粮草辎重的部队,在泥泞潮湿的地面上行进颇为的困难,可因为有这么多人力物力的相助,速度却不比天气晴好时候慢多少,更因为这些地头蛇的帮忙,对顺军情报的打探和对顺军哨探的封锁,一直是做的非常出色。
相对于顺军那方,这样的事情却一直是被忽视掉了,拷饷这个政策一出,实际上是和这个时代的社会中坚阶层彻底的决裂为敌。
至今在顺军所谓的控制地盘中,拥众万人甚至是几万人的大寨子都是层出不穷,这些人都是本地的豪强和流贼兵马势不两立,这都是顺军的隐忧和后患。
用过早饭,昨夜值守的那两个团和军需的官员驱使着民夫和丁壮收拾营寨,士兵们则是列队准备出发。
天蒙蒙亮的时候,顺军的营地中也有人敲响了梆子,这是起床的信号,在闯王营帐边上休息的亲卫头领李双喜一夜没怎么睡好。
李双喜年纪尽管不大,可却是打了将近七年仗的老军将,什么胜败血腥的大战役都是经历过了,可这一晚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想事情,以往是一沾到枕头就打呼噜,可这晚上却总是想刘体纯、刘芳亮,想那些从前认识的老弟兄欧诺个。
听见梆子响,他一翻身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甲,挂上兵器,举步营帐,抬头看看天色,尽管云彩还是不少,但却能见到些晴朗的意思了,连续阴了这么久,按说见到这晴天心情应该不错,可这却让李双喜更加的郁闷,在那里嘟嘟囔囔地骂道:
“这贼老天,该下雨的时候却是晴天……”
山东兵马多火器,在阴雨天之中,这火器总归是用起来会有问题,可这天气却也是向着对方,实在是让人心情不舒服。
“李统领,闯王爷已经醒了。”
走到营帐边上,守卫闯王大帐的几名亲兵就和他说道,李双喜连忙快走几步进了李自成的帅帐。
闯王李自成的脸色倒还是好,昨晚看来是睡的不错,见到李双喜进来,站起来笑着说道:
“快些把早饭吃了,随我去各营巡视。”
看见闯王这般的轻松自若,李双喜也是跟着有底气了些,重重的点了点头,还没等动作,李来亨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开口说道:
“闯王爷,鲁贼的兵马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要到咱们这边了,刘宗敏派过去骚扰的骑兵,找不到什么空子,只能是回返,先派轻骑来知会一声。”
李自成点点头,肃声地说道:
“各营用过早饭,就在营前准备列阵,迎击敌军!!”
那边李来亨重重的答应了句,转身出了营帐安排,李双喜跟着闯王走到外面,一起上了马匹,终于是禁不住问道:
“闯王爷,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山东打上门不成,这岂不是……”
话虽说了一半,不过意思却是明白,这等大战,方方面面都要考虑清楚,可闯王后移了大营,整个大阵地是布置了下,可接下来却没什么行动,难道就这么等着对方上门来攻打,这也太简单了些。
亲卫统领李双喜是心腹人,李自成当然不会瞒他什么,闯王在马上就指着大营外面说道:
“从襄城到郏县之间的各个地方,可有一处如此开阔吗?”
李双喜略一思索,缓缓摇头,李自成笑着说道:
“咱们手里最能打的就是那四万骑兵,可这四万骑兵若是在个狭窄地方打,能冲上去四千,那这四万骑兵最多也就是当八千用,地方越广阔,咱们的马队撒过去冲的威势就越大,当然要选在这里。”
看着李自成谈笑自若的模样,竟然看不出大战在即,李双喜也是跟着轻松不少,听着那闯王继续说道:
“你看咱们扎营这地方,是个缓坡地,那李孟若是带兵过来,必然是从下向上这么冲,哨探回报,山东军队多是步卒,这从下向上的走法,多少是有些阻碍,你还记得涡水那次吗?”
说到这里,李双喜也是想起,在涡水那边,山东兵马在河那边的缓坡上列阵,李、罗的流民联军在这个坡地上当真是吃了许多的亏。
“本王琢磨那山东兵马打过的仗,他主动攻别人的时候少,都是在那里列阵等着别人攻,这是不是他山东善守不善攻,这次咱们先摆下这个阵势,让他们先动,只要是能拖住前面的攻打,郝摇旗率领的两翼压过来,那胜算就大了。”
后面的李双喜越听越是高兴,对山东的把握居然这么大,刚要说几句恭贺的话语,闯王李自成却加快了马速,他连忙跟上,听见闯王笑着说道:
“双喜,你最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义父,你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吃树根和草皮三天了,我娘就死在沟边上,临死的时候跟我说,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