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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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实,在李孟眼中,这应该是经过有目的锻炼,知道锻炼的书生,以李孟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还真是少见,这名周举人脸上带着笑容,四处打量着盐政巡检的宅院。
李孟作为主人,正堂的门口下了一级台阶,算是尊重,他有些郁闷的看到,满院子的盐丁看着这名举人的态度,貌似比看到自己都显得敬畏,这个年代的人对读书人特别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有一种发自内心尊崇。
被领进院子的周举人看到李孟在台阶上,脸上带着笑容,快走几步上前,双手已经是抱拳拱起,给李孟见礼。
凡是见到周举人如此恭谨的对待李孟,凡是见到这一幕的盐丁心里的感觉又有些不同,李孟在他们心里的形象更加的高大。
周举人要是做官,最起码也是八品起步,和李孟这种军户出身的盐政九品巡检身份天差地别,如此主动和客气,倒是让李孟有些措手不及,双方在台阶上互相见礼,然后让进了屋中。
进屋之后,一名盐丁端着茶盘走进来,茶壶茶碗还有几样点心,放在茶几上自己走了出去。
李孟站起来拿起茶壶,给周举人倒了一杯茶,虽说身份差异,可毕竟是主客之别,这周扬开始以为,这么有钱有人的李二郎,总归是会有个丫鬟小厮的,谁想到进来的是穿着短襟打扮的盐丁。
在院子里面的观察,和进入这正堂所看到的,都是比较简单的装饰,周举人也是胶州城的大户人家,见过知州衙门里面的小吏家中也有的比这个要好些。李二郎的名声可是好大,传闻也是极为的多,比如说月入万金之类的。但是吃穿用度如此的简单,而且从每个人很自然的态度上能看出来不是矫揉做作,这就有些奇怪了。
相比于这些奇怪,李孟军户出身不知道礼节,自己给客人倒茶的怪异举动,周举人却早有耳闻了。
“周某早就料到和李兄会有这次相邀,只是这日子比周某想的晚了些。”
放下茶碗,先开口的却是这位周举人,听着对方从容淡定的说出这句话,李孟倒是愣住了,原本要说的话都是咽了回去,迟疑了下开口问道:
“不知道周兄怎么讲?”
“周某在胶州城中也是土著,在莱州府和山东也颇有些亲朋故旧,从天启年开始,也见过不少人物,像是李兄这般志向远大的却是仅见。”
“周先生说笑了,李某是盐运司下面的一个巡检,查缉私盐整顿盐务罢了,谈不上什么远大。”
“养精锐两千,月入万金却清贫自守,有横行之能却急公好义,为善乡里,求势大,求善名,若是安心做巡检,以往几位巡检都是做个富家翁,若是不安心,以往还有几位都是为恶一方,最后不是被人拿了,就是暴毙横死,比如说遭遇贼人的牟巡检。”
这些话当真是说到了李孟的心底去,甚至还点了些隐秘之事,李孟所做的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对方,而且他对突然开始这个话题完全没有准备,不过那周扬看见他的反应,顿时是来了兴致,话匣子被打开一般,又开始说起来:
“这天下一天天的衰颓,眼见的都是末世的模样,有心人都是早作筹备。李兄也是这有心人之一吧!”
周扬句句诛心,李孟沉默了半天,终于是开口说道:
“圣天子在位,周兄是圣人门徒,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李某在巡检这个位置上,又是武人出身,多招募些人手,弄点手段,也是大明子民的本份,今日请先生来……”
话还没有说完,又被这位周举人打断,这位周老爷情绪已经是高昂起来,侃侃而谈道:
“这天下已然是动荡起来了,历朝历代,可曾见到有首辅大臣轮换这么频繁,可曾见到三品以上的大臣这么多掉了脑袋,陕西之乱民已达近百万之众,天下人稍微有些头脑的,就已经看出来不对。”
李孟很是有些无奈的把手在额头上拍了拍,今天请这位周举人来,可不是要谈这些的,看来古代人也不是所谓的浑浑噩噩,这些脑筋清醒能看到天下局势的读书人,也都看出陕西乱民已然不可制,朝政混乱不堪,天灾不断。不过这时候,李孟却终于有些现代人的自豪,你们的见识再高,也比不上自己这个知道结果的人,不是朝政混乱,不是陕西乱民,真正毁灭掉天下的是东虏女真,所谓的疥癣之疾。
等等,灭明的严格来说是李自成,灭掉汉家法统的才是满清,想到这里,李孟也有些走神,顺嘴说道:
“不可收拾了。”
周举人一进来说的都是满门抄斩大逆不道的话语,李孟那边老神在在的闲扯,他那里也有些心慌,说话间已经是在拿捏分寸了,李孟回答这句话之后,周举人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在济南会试的时候,听到其他人议论传闻,督抚即便是有王命也要求告将官总兵,要不然指挥不动,这分明是元末,宋末,唐末的格局……”
叫周举人来,李孟不是要畅谈天下大势,可被对方这么一谈,无时无刻不在的那种紧张和焦躁感又是涌上心头,李孟不再靠在椅背上,带点郑重地说道:
“看到乱象能如何,天下大势,我这几千人好像是水中的气泡,水流稍微大些,就是破碎,能有什么用处,不过是安自己的心罢了。”
“李兄过谦,你那两千盐丁,据我所见,直比边军精锐,就算是比那些总兵亲兵家丁也不逊色,这如今,谁家的人马不是几百几十亲兵,带着几千几万的青壮……”
周举人的声音渐渐的高起来,显见是纵论天下大势已然是兴奋起来,这种精神状态李孟却也见过,在现代时候,年轻人谈论军事政治就是这般模样,常说我要如何,我能如何,各个是英雄了得,不过那些看似高深的话语在有从军经验的李孟耳中,实在是有些浅薄可笑。看着周举人的模样,也是类似。
不过相差几百年的军事政治爱好者,所看到和了解的东西自然不一样,李孟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是憋在逢猛镇这个小地方自己闷头发展,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也许面前这个明代的军史爱好者会给他答案。
当下,李孟清清嗓子肃声说道:
“那请问周先生,你看李某和手下的盐丁眼下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不吝赐教!”
第92章 错对错 不尴尬
这话一说,周举人精神又是足了几分,看起来倒是考虑过,立刻回答道:
“无名无份,九品巡检,职责唯有查缉私盐而已,若真是有什么大事,盐丁虽精,你拿什么来调动指挥,若是他人有大义名份,这盐丁是谁家的还未可知;无根无基,李兄你目前粮饷优渥,但这贩盐养兵之法,只能在将乱未乱的年景钻个空子罢了,真要是天下乱起,只求饱腹,谁去理会淡咸。”
这理论李孟倒是理解的比较快,历次革命战争都提到了根据地的重要性,有了根据地才能有不断的供给和兵源,才能有持续的战争能力,没有根据地的军队就是浮萍,压根经不起风吹雨打。
“哦?周先生的意思是根据地?”
“根据地?李兄果然大才,根本所据之地,正是如此!”
“在这胶东不可吗?”
李孟的这句话问出来,周扬周举人先是愣住,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开口说道:
“莫说是胶东,这齐鲁之地太平年景还罢了,乱世养匪还可,养兵那是死路一条,齐鲁除却济南,兖州几处,余下皆是贫瘠丘陵之地,四下无高山天堑以为险要,三面环海,处处皆是死地。”
说到这个份上,李孟就应该是站起来深深一揖,口称“先生可愿助我图王霸之事乎”,那周举人拿把羽毛扇轻摇做矜持状,那就完美了,明朝的士人,虽说口头上对《三国演义》这样的市井小说不屑一顾,实际上都是看得滚瓜烂熟,士人们对于刘玄德三顾茅庐,诸葛孔明羽扇纶巾,都是津津乐道,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得遇明主,如蛟龙入大海一般,大展所为,周举人也不免俗,估计正在盼望李孟起身呢。
眼见到了午饭时分,院子里面的操练到了休息的时候,十几名头目次第的高喊:
“齐队!!肃立!!”
听到外面脚步声急促响起,然后又有次第的大喊:
“数。”
一个个盐丁的声音大声响起,这是在整队之后点验人数,人人中气十足,大声的呐喊。此起彼伏的声音一时间把屋内正在高谈阔论的两个人打断,听着外面的口令和操练,随着一声“散,一个时辰后聚”说完之后,方才是安静下来。
话题中断,要想重提却不那么容易,周举人平静下来之后,顿时醒过神,方才所说的东西,随便泄露出那句话,都是杀头抄家灭九族的大罪,怎么今天如此的不自持,全都说了呢?唯一能宽慰自己的就是面前这李二郎在市井之中一贯有铁骨铮铮,侠义无双的名声,应该不会去泄露什么。
可即便是这么想,周举人的后背还是被冷汗湿透了,看着对面的李孟神色漠然的端起茶杯喝茶,周举人更是埋怨自己的多话和妄言,越安静越发的尴尬,总要说句话才行。
李孟的感觉不比周举人好多少,可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方才对方说的话,确实是解释了自己的几个疑问,只是这些疑问和他的本来目的这么早被人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不管怎么说,此时自己也就是雄踞莱州南部的地方豪强,放在天下,如同蝼蚁,还需要成长和自强。
不过,自己这番心思,周举人能看明白,比这周举人老辣深沉的,想必也能看明白,之所以没有人理会,如果不是天下和自己一样的人太多,要不就是大家都懒得管,还有一种可能李孟不敢去想,那就是有人注意到了,而且准备管。
屋子里,尴尬的平静被李孟的开口打破,李孟缓声说道:
“今天请周先生来,是想要周先生替李某做媒去提亲的……”
又是安静了半天,周扬干笑了几声,回答道:
“却不知道李兄对谁家的姑娘有意?”
“颜知州的千金小姐颜若然。”
此时的对话比起刚才的纵论天下其实还要尴尬,婚姻大事,在这个时代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李孟父母双亡,也应该找几位长辈来说合,自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谈论,委实是有些古怪。
而且颜知州的女儿,闺名都是女孩的私密之事,哪能这么随意说出口的,周扬即便是听见也觉得失礼,好在李孟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坦坦荡荡。
只是李孟和颜知州家的门庭实在是太不相配,周扬已经是恢复平静,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也不怕李兄不喜,这桩亲事委实是把握不大,周某说句不见外的话,莱州府孙家和徐家都是大族,和他们联姻,必然大有臂助啊,而且他们都是地方上的士绅,也是门庭相配的人家。”
李孟笑着站起来,避过了周扬的这个话头,庄重的冲着周举人施了一礼,开口说道:
“李某在这胶州城内委实是找不到肯去说合的德高望重之人,也就是想着周举人您急公好义,或许肯帮这个忙,拜托了。”
看到李孟态度,周举人连忙的站起,脸上虽有为难的神色,可还是笑着回答:
“也罢,周某去试试就是,拼得吃知州的挂落。”
双方有意在回避刚才的那个话题,特别是浑身冷汗的周举人,觉得自己方才真是热血上头,对方没有说话,怎么自己先说了那么多,句句都有抄家灭族的罪过啊!
接下来又是扯了几句闲话,周举人也不愿意多呆,起身就和李孟告辞,临出门前突然和李孟开口说道:
“今日来贵处,你我只谈论跟知州家提亲之事,可是如此?”
李孟一愣,随后就笑了出来,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连忙点头确认,听到李孟这么说,周举人顿时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也是有些失望的感觉在其中,方才慷慨激昂的说了那么多,真是媚眼作给瞎子看了。
王海在前面引领着周举人出府,才走了几步,猛听得李孟在身后朗声说道:
“今日和周举人谈天说地,委实是心中畅快,今后若有机会,还请先生上门饮酒品茶。”
一听的这话,周举人浑身震动了下,脸色顿时变得潮红,转过身有些激动的深深一揖,然后大步走出去。
第二天消息就在胶州城流传开来,本州新晋举人周扬拜访盐政巡检李孟,态度颇为的恭谨客气,双方相谈甚欢,李二郎的名声顿时是在本地有上了一层,还有些官府的小道消息,说是周举人来拜访颜知州,知州很是客气的请举人进内堂谈话,不过没有过太久,一向是温文尔雅的颜知州居然是咆哮了起来。
尽管衙役们都是被赶开,但是愤怒的喊声还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听不清细节,就是那句“不行”大家听得明白,不久后周举人满脸尴尬的告辞,这消息流传的不广,也就是在衙门有关的人中。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