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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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的学究考证到在汉朝时候,长安就有用青盐入药的记录,更有传闻,某某家夫人小姐得了怪病,自从用了这青盐几天之后病就好了。
所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让人不得不信啊!腊月初十之后,济宁城的所谓陕西老青盐的价钱,已经是二十两一罐,而且南直隶的商人还有快马赶到济宁,高价搜罗,南京,苏州一带更加的富庶,也是更讲究生活质量。
据说青盐到了那边,再配上说明,立刻是有聪明的商人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开始自动自觉的宣传宣扬。
有钱人都是讲究用青盐,以示和其他用精盐漱口的人的不同,正牌青盐因为战乱都是紧缺,现在来了货源,而且还是临近春节,大家的购物热情都是极高,这盐还有盐引证明,还有来历的说明。
虽然也不敢判断这盐的真假,但是看起来比其他的更像是真的,而且还有这么多丰富的素材可供炒作。
江南商贾甲于天下,头脑精明之极,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的跟着炒卖了起来。
这么大的利润,自然是有许多人动心,旧瓷罐加上精盐然后用蜡封口,这工艺和手段实在是太简单,谁都会做。
不过腊月二十一那天,济宁城一家专做青楼生意的货栈被几名青楼的管事堵住了门,说他们家卖得是假的青盐,乖乖,现在二十二两银子一罐的青盐你还作假岂不是太没有道义了。
怎么看出来是造假了呢?原来这装着所谓老青盐的瓷罐地步都有一印鉴,显然是烧制瓷罐之前盖上的,这印鉴繁复异常,看着好像是道士的鬼画符一般,那作假的店铺自己的瓷罐虽然形状和外观都是差不多,可这印鉴明显是不像,这么一对质,自然只能是自己认栽,结果看了这场热闹的人都是得了教训,央告那青楼管事把下面的印鉴拓印下来。
没有一天的功夫,去买这老青盐的人家商户都是拿着这印鉴去对照,验证真假,这下子算是打蛇打在七寸上,就算是烧制瓷罐做旧造假也需要世间,仓促之间那里搞得出来,结果那些“正牌青盐”的价格又是上了一个档次。
这老青盐被炒卖的如此热火,规模大的商家都是琢磨如何搜罗现有的货源,本地售卖的利润虽然丰厚,可那些从外地赶来的客商带来的消息,让他们觉得,如果赶在春节之前把这些青盐卖到京师南直隶的更加核算。
如果有有心人注意一件事,一定会很惊讶,济宁市面和卖到外地的所谓瓷罐老青盐,数量已经是远远的超过了四千罐。而且都是正品,和那日在船上卸下来的毫无差别,不管是从外观还是瓷罐底部的印鉴。
购买这些青盐的人都是南北的外地客商,他们知道这盐未必是真的,可他们知道,那些几百里之外的买家们可不知道,所以也是放心大胆的购买。
腊月二十五之后,商行货栈大都是关门歇业,老青盐的这股风潮也渐渐的平息下来,只是很多商人们却觉得在这里面学习到了很多东西,许多人都是摩拳擦掌的准备过年后照猫画虎的大干一番。
换下那身千总的号服,穿上商人的长袍,披上大氅,把头发和胡须好好梳理一下,任谁也看不出来李孟就是当日站在船头上的那个千总,他的身边跟着十几个穿着仆人服色的盐丁,身上拿着短兵器护卫在身后。
凡是看现在李孟的人,都以为这是那位大豪出门闲逛,谁也想不到他是这次所谓老青盐事件的发起者。
整个灵山盐场和薛家岛的盐田都是停下了其余盐货的出入,不及人工成本的开始生产精盐,精盐在李孟的庄子上用做旧的瓷罐装上,然后用蜡封口,王孔两位的货船都是被租用,一船船的朝着济宁发运。
一个月的紧锣密鼓,成功的带动起来了这股所谓陕西老青盐的风潮,走在街上的李孟嘴角含笑,很是得意的模样。
李孟确实是有得意的本钱,这些手法不过是在现代坐车的时候,收音机中传出来的那些让人厌烦的各种广告,比如说包治百病的神水和特殊的茶叶,这种广告当时听了只会感觉到无比不耐烦和可笑,可用在这个时代,却成了无比的妙招,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没有经历过这般无耻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孟掌柜那边五千两,月眉楼的管事那边两千两,还有杂七杂八的人一共花掉三千五百两。”
跟在李孟身后的一名帐房在那里低声的汇报说道,这帐房的声音压的很低,可还是能听出来在发颤,一年前他算账接触的最多不过是十几两银子的进出,可今天说的单位可是用千两,万两来算了。
虽然天已经是黑了,而且是临近年关,凡是能回家的外地人都已经是回家,可这寒冷的济宁城夜间还是要比白日的胶州城要热闹许多,李孟很是喜欢这样的气氛,一边看着路边的行人,边低声地问道:
“他们都打了收条吗?”
“都打了,咱们的人去得多些,这些人都很识趣。”
李孟点点头,身后的那名帐房清了清嗓子,用更加细微的声音说道:
“大人,扣除各项费用。咱们一共是九万五千两银子。”
这个数字李孟早有概念,不过听人跟自己在确认一次,还是感觉到心中禁不住的激动,要是折算成人民币,自己应该是富豪了。
第65章 潦倒的宦官
在后面跟着的那名帐房看着李孟神色如常,禁不住心里赞叹,李二郎果然不是寻常人物,这番的大财富,居然这般淡然处之。
李孟停了下,然后继续慢悠悠的向前走,看起来确实是没有被这个消息影响到什么。身后的盐丁都是沉默的跟着,这些盐丁经过训练和战斗之后,他们是不错的战士,却不是出色的保镖。
不过李孟也不担心会遇到什么出色的刺客,因为在济宁城之中,所谓的老青盐的事情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谁也不会说破,因为大家都靠着这个发了财,谁也不愿意自己断了自己的财路。
这济宁城最好的地方还属运河码头这里,先不说河岸两边的酒楼店铺,河上的画舫可是最吸引人眼球的风景线。
尽管是临近年关,可河边依旧是莺歌燕舞,一片富贵风月的景象,李孟他们走着走着也是被这番景象吸引了过来,冷冽的空气中依稀有脂粉和美酒的香气,还有不时传入耳中的笑声喧嚷。
李孟嘴角含笑,看着河中的景象,在岸边小舟上的龟公鸨母看着李孟的气派,还以为谁家的豪商出游,纷纷的给自家拉拢客人,没有想到这李孟只是笑着看河中,却没有一丝走下来的意思。
龟公鸨母感觉到颇为的无趣,都想出声嘲弄讥讽,可看到李孟身后的那些护卫,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世人都说秦淮十里风月,可这济宁漕运码头朝南这一带,怕也是不下三里,李孟这么慢慢悠悠的晃荡,居然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走出这段范围,再往南走,就是货船停泊过夜的区域,此时显得十分的安静。
逛到这里,也没有什么灯火和人流,显得十分安静,冬夜的寒意也是愈发的重,跟在身后的那位帐房都有些禁受不起,刚要出声相劝,说时间不早请李大人回去休息。
突然,在前方传来了一阵幽幽的哭声……
还能听到遥远处河上画舫的欢歌笑语,断续缥缈,反倒是愈发衬托出此地的安静,这里是存放货物的地方,只有货船船头的风灯在那里闪烁,如此一个地方,突然穿过一阵幽幽的哭声,确实是诡异了些。
跟在李孟身后的那名账房先生浑身一抖,差点扭头就跑,李孟不为所动,反倒是朝着那方向张望,黑暗中,除了船头的灯火什么也看不到。
那账房先生颤抖着声音说道:
“大……大人,在水边听到妇人的哭泣不祥,还是尽早回客栈吧?”
李孟在那里安静了一会,沉吟着说道:
“像是老太太在哭,这么晚了,谁还会在那里哭呢?”
账房先生刚要再劝回去,却看到李孟兴致勃勃的一挥手,扬声发令道:
“走!咱们过去看看。”
来自现代的解放军的李孟从来都是一个无神论者,再说身边这么多拿着兵器的汉子,就算是有古怪也对付的了,跟着他的那些盐丁也都是年轻人,人多胆壮自然也是不怕,帐房只好是苦着脸跟上来。
安静的夜里找这个哭声的来源很容易,走不远就看到一个人趴在河岸边声音沙哑的在那里哭,应该是哭了很久,听这声音应该是个老太太,李孟吩咐盐丁用火折子点燃灯笼,然后提在手中走了过去。
“这位大婶子,因为什么哭啊?”
李孟温声问到,那老妇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身后有人来问,李孟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声音嘎然而止,浑身剧颤了下,慢慢的转过头。
这一转头不要紧,李孟倒是被吓到了,手中的灯笼差点掉在地上,不过光芒也是照耀到对方的面目。
根本不是老妇人,分明是个男子,可这全是皱纹的脸上却看不见有什么胡须,要是在现代很多老人把胡须刮得干净平常之极,在这个时代,老者的胡须都修剪从来不剃刮,适应这个时代之后,乍一见到异常,难免觉得诡异,身上的袍服看起来也不是平民的衣服,这诡异的男子脸上带着悲戚的神色,全是泪痕,此时正惊讶的看着李孟。
李孟突然听到身后有吆喝的声音,自己的盐丁手下正在和别人争辩什么,不过双方都是压低声音,想必不是什么大事,看着眼前这有些怪异的脸孔,李孟镇定心神说道:
“这位……那个仁兄,何事这么悲伤?”
看李孟温和有礼的问话,那人惊愕的面容重新换成了绝望和悲戚,无力的摇摇手说道:
“自家的事,自家的事。”
看着面前这人苍老的面庞,李孟莫名的又是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父母,想起自己父亲也是把胡须刮的干干净净,觉得心里很有些感慨。
当下上前一步,把跪在地上的那人给搀扶起来,笑着说道:
“这天冷风大的,跪在地上,别伤着筋骨。”
李孟的热心让那个老者的表情有所缓和,但他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就在这时候,后面的账房先生小跑着过来,在李孟的耳边说了几句。
事情还真是让人想象不到,跪着的这个老者竟然是名宦官,说是出宫采买青盐,河南陕西大乱自然是去不得了,只能是沿着运河南下,看看大的商行货栈手中是否有货,他们倒是不知道济宁有这次风潮。
只是在济宁停靠的才知道这件事情,这名老宦官还觉得惊喜,得来如此的不费工夫,谁想到这青盐的价钱飞速的被炒卖了起来,谁都是留在手里升值,不愿意卖出去,他那里能买得到。
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白天上街寻找卖家,没料到的是,放在店里的盘缠和采买的银两却被贼偷了。
这老宦官连个回京的路费都没有,真是陷入了绝境之中,一起出京的两名小杂役也是趁乱溜走了,住在那客栈里面饭钱和店钱都是没有银钱支付,那客栈也是要做买卖的,掌柜伙计每天催逼得紧。老宦官除了腰牌之外,一应文书都是不见,去官府求告也是无人理睬,真真是把人逼到绝境上去。
第66章 恻隐
眼看春节将至,京师也回不去,差事也没有办完,老宦官走投无路,估计是来这河岸边寻死了。
刚才和李孟身边的盐丁争执正是那客栈的伙计,心想这老宦官跳河之前看能不能把店钱饭钱先要出来点。
面前这人是个宦官,也就是太监(实际上太监是身份很高的那些宦官的称呼),明朝的这些太监们在历史上可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而且作为从现代过来的李孟,一听人说起来太监,总觉得和锦衣卫,东厂之类的特务机关有联系,太监给人的印象都是变态和阴森森的,这样的人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老宦官看着李孟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也不去理会,转身又是跪在河岸之上,这次却不哭了,李孟看了面前的老宦官,心想还是少招惹是非的好,沉默着朝着来路走去,护卫的盐丁也都是跟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朝回走的李孟发现自己总觉得方才见到的那名老宦官苍老的面孔和现代自己的父母重合起来,这也是李孟最大的心病之一,自己孤身在几百年前的时空挣扎奋斗,父母在几百年后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老人能忍受那么大的打击吗?
大步前行的李孟突然间刹住脚步,猛地转身,和紧跟在后面的几名盐丁差点撞在一起,李孟有些烦躁的摇摇手,开口说道:
“莫要多问,跟上跟上。”
护卫的盐丁都是有些糊涂,可平素教给他们的就是服从上级的命令,李孟的命令就是一切,当即跟上。
已经是听不见那老宦官的哭声了,李孟的脚步愈发加快了几分,这边走的急,猛听得那边噗通一声,重物落水,李孟顿时着急了起来,厉声喝道:
“快点,把人给我救上来!!”
盐丁们听到命令,都是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