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第1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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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走了几步,却听见有人在拼命的喊着一个名字,转头看过去,一名士卒趴在名伤兵的边上带着哭腔的叫喊,应该是相熟的同乡或者同年,李孟走过去发现,躺在毛毡上的这名伤兵穿着的皮甲右胸处被劈开道极深的大伤口,上身的甲胄和内衬完全被鲜血浸透,虽有呼吸,但显然是救不活了。
这名伤兵的意识已经模糊,嘴唇张合,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声音小的根本听不清,边上照顾他的士卒只顾着喊他的名字,却没有一点的回应。李孟心里抽紧,走上前去,也不顾地上的血污泥土,直接跪在毛毡边上深吸口气,稳定心神,靠近说道:
“有什么事情和本将说吧,李孟一定办到。”
他说的这句话那伤兵或许已经是听不见了,不过李孟还是俯身把自己的耳朵凑在那濒死的伤兵嘴边。
却听见那伤兵用极为微弱的声音不断的重复说道:
“向前……向前……”
这喃喃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李孟缓缓直起身子,毛毡上的这名伤兵已然是不动了,嘴巴张着,显然是在方才无意识的呼喊中失去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
边上的那名士兵也不顾得主帅在身边,大哭出声,李孟没有起身,平日间他常给胶州营的官兵讲述,身为军人,要严格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要坚强自律,李孟也一直以身作则,作为胶州营的榜样。
今日却也控制不住自己,各种滋味充斥心头,膝行退后几步,朝着这名士兵拜了下去,涩声道:
“本将轻敌冒进,却是连累大家了,受李某一拜!”
李孟这番自责发自肺腑,自从离开德州追击之后,李孟发现自己临战的运筹判断,并没有比现代自己作为士官的时候强出多少,胶州营不能不说是强兵,但自己指挥的实在是太差,而且把这个时代的人想象的太过简单,这才有贻误和仓促的种种错误。看着这满地的伤兵还有遗体,李孟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责任。
在那里大哭的士兵离着李孟极近,李孟这一拜,后面跟着的亲兵头目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周围已经是围过来不少胶州营的士卒,都是在看面色沉重的看着这满地的遗体和伤兵。
那名哭泣的士兵把李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身上却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猛地站起大声地喊道:
“将军,您有什么错,今日咱们胶州营大胜了啊!”
这名士兵已经是激动起来,冲着周围的胶州营士兵们大声地喊道:
“这一仗,咱们大胜了!!”
是啊,两千步卒对一千骑兵,以死伤四百余人的代价换来了对方七百多条性命,这本就是胜利,而且这是步卒对骑兵,更是让人吃惊,而且还是先被骑兵冲垮阵型,然后又扳回局势,肯定是让人瞠目结舌,而且这是大明官军对鞑子的精骑,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辉煌胜利。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围着这块地方的人,外围正在打扫战场的人,正在休整的所有胶州营士卒,都是跟着大声欢呼起来,每个人都是用尽浑身力气在欢呼呐喊,胶州营胜了,胜了。
那名士兵在喊,李孟也在喊,每个人都在呐喊,到最后战场内外,所有胶州营的士卒都是在喊同一句话:
“向前!!向前!!”
第260章 重回德州,大胜大功
崇祯十二年正月十七,清军在济南的部队开始驱赶济南城以及附近的掳掠来的居民出城,将近二十万余人,清军不住的驱赶急行,稍有落后者立刻是砍杀射杀,一路哭声震天,凄惨不看。
清军一万五千余,只有四千余人驱赶和看守掳掠来的居民,其余的主力则都是在亲王多尔衮的率领下给这队伍断后,如临大敌。
二十万余人,牲畜财物也都是众多,却没有人敢于逃跑,老老实实的在四千多人的看守下一路的前行,回程经过德州的时候,胶州营花费大力气修筑的工事却被山东总兵丘磊废弃不用,率领所部两千余人龟缩城中,不敢出外拦截。
为什么山东总兵丘磊的兵马从六千余人突然变成了两千余人,在听到清军大部进入山东之后,总兵丘磊彷徨无计,唯一能想起的却是德州城李孟把那边修筑的好像是铁桶一般,是个可以凭借守备的好去处,带兵朝着那边窜了过去。
清军距离他们还有几百里,可丘磊部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虽然不是溃逃,却让他们硬生生的跑出了溃逃的架势,全军在转移到德州的路上差不多崩溃,到德州的时候只有身边直属的一千多人,之所以到现在这个数目,还是慢慢收拢起来的。
当清军过境的时候,山东总兵丘磊连德州城城墙的都不敢上去,只敢呆在城中的宅园里面拼命的给神像磕头,乞求神灵保佑,让清军不要攻城。
那些被掳掠的汉民哭声震天,站在城上的明军士兵都是不忍观看,被掳掠的汉民都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德州城的驻军能出城来救援他们,当然他们要失望了。
德州城也是山东的大城之一,周围的人口也不算少,按理说鞑子这次来掳掠人口财物,弥补自己在关外的劳动力缺失,这德州城在回程掳掠的计划之中,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但这次清军却放弃了德州一带,行色匆匆。
事实上,率领这次入关清军的主帅睿亲王多尔衮也是有担忧,从墙子岭和青山口入关的之后,北直隶连下州府县城,把敢于野战的明军都是纷纷击溃,可就算是打卢象升的几千兵的时候,清军的死伤也不过三百多人,而且那几乎算是困兽犹斗的死战了,不能当作大明官军的正常水平判断。
在齐河县附近的那场战斗,全是正白旗战士的一千多人的骑兵队伍,居然只有两百多人跑了回来,还有一名参领折损在战斗中,跑回来的那名领军的贝子和参领都是说遇见了明军的大部队,多尔衮对这个也是深信不疑,如果不是明军的大部队,怎么能一下子吃掉自己的七百多骑兵。
多尔衮和代替岳托领军的杜度合计一下之后,认为这股明军搞不好有八万到十万的数量,而且很有可能是从南直隶或者周围调动的精锐明军,从苏北北上来勤王作战,本来清军就是孤军深入掳掠人口,并不敢在大明纠缠的太深,眼下出现强敌,又是到了春天,就怕是回程路上河流开化,大队人马渡河的时候遇到麻烦。
此次入关,也算是多尔衮替自己积攒人望的机会,虽然眼下的皇太极颇为的器重他,诸贝勒之首的位置就是多尔衮的,但双方从根子上毕竟有不同,多尔衮不愿意自己的行动和做事上被人挑出毛病,招致些莫名的祸患。眼下已经是掳掠了大批的人口财物,击溃了大明境内的军队,还击杀了总督卢象升这样的高官,目的已经是达到,不用继续耽搁了,如果和“明军的大军”纠缠,万一出个闪失,那可不值得了。
所以清军并没有继续朝着高阳县的方向派出探马,只是在全身戒备那个方向,同时召回在周围掳掠人口的小队,稍加准备之后就朝着北直隶的方向撤离。清军大部断后,小心翼翼的朝着北面移动。
多尔衮有些小小的郁闷,现下进入大明作战是清朝内部的高层亲贵人人争抢的差事,看似老大的明帝国就好像是一只肥羊,只要是有领兵出征的机会,肯定就能在这块肥羊上割一刀,本以为这次来了也是轻而易举,有大笔的财富,还有增长的声望捞取,谁想到遇到了这样的麻烦,当然是小麻烦。
离开山东境内之后,急行的清军发现自己身后五十里之内并没有明军跟随,这才是放下心来,开始从容的抢掠河间府境内的人口、牲畜。
在东昌府和济南府交界处的分守四府参将李孟,他自然不知道贼酋多尔衮如此的小心提防,李孟在取得那场遭遇战的胜利之后,再也不敢轻师冒进,后撤十里之后,和赵能领着的后队汇合,然后派快马传信给马罡率领的军队,让他等待与李孟率领的军队合军之后一同行动。
面对比自己人多的清军,尝到了苦头的李孟已经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了,被几道调拨命令搞得有些头晕的马罡部和李孟的军队合兵一处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二十五了,清军已经是离开山东,进入北直隶的境内。
李孟的大军缓缓前行,马队的一半骑兵被派出去搜索,周围三十里内的大队人马动向都被骑兵探马监视。
经过那次遭遇战的教训之后,李孟再也不敢轻易的冒进,严格的按照灵山卫所那些老军官的传授,每日行进多少,规规矩矩的扎营,并提前查看周围的地形和战场,从东昌府重新出发到济南城的时候,山东境内中断了几天的消息又是开始流转起来。
虽说清军进入了北直隶,可只要在河间府一天,身在德州城的山东巡抚颜继祖就不敢有稍微的放松。
看着山东总兵丘磊的窝囊样子还有手下那些无用的兵马,想来也是指望不上了,思来想去,还是分守四府参将李孟的军队放心,而且听说这支军队追击鞑子回到山东境内,当即是派人急召。
重新进入德州城的时候,李孟可并没有什么旧地重游的心情,整个山东地面上的乡绅豪强,在清军一出德州之后,从前些日子的惶惶然不可终日,变得又是极为的活跃起来,参将李孟,胶州李二郎,眼下是山东唯一说话管用的角色,丘磊现在空挂着个总兵头衔,手中的兵马充其量也就是个守备都司的规模,可以不用去管他了。
豪强地主们,特别是在济南府境内那些残存的豪强的讨好,让胶州营的耳目重新变得灵便起来。
李孟现在知道若是自己追击,清军大可用掳掠来的汉民当炮灰,到时候自己杀是不杀,对方可以不当汉民的性命是回事,胶州营却不能不重视,无论是如何,追上追不上是一个问题,追上了却肯定是必死。
所以在山东巡抚颜继祖调胶州营重入胶州驻守的命令传来后,李孟没有什么别的意见,欣然前往。这命令与其说是命令倒不如说是请求,言谈之中颇为的客气,时至今日,胶州营李孟的地位愈发不同了。
双方相见的地方依旧是在德州知州的大堂,不过这次的过程和上次却有些细微的不同,因为押运粮饷来德州的登莱道柳清嵩已经是回到了掖县,负责迎接相请的人变成了德州知州,这德州知州在李孟面前的态度就好像是谦卑的下人一样,丝毫文贵武贱的姿态也看不见,客气到了极点。
进入大堂,李孟却小小的吃惊了下,山东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刘元斌按照身份,本应该端坐在哪里,可这次居然是站在了堂前,见到李孟过来,两人颇为客气的拱手作揖,虽然说幅度不大,但这已经是坏掉所谓官场规矩。
尽管这两个人的态度客气,不过那脸上的笑容就连李孟都能看出来是强挤的,但肯定不是对李孟虚假,而是心情本就是低落。
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刘元斌脸色差不多是完全灰败的模样,正是所谓强颜欢笑,济南城失陷是小事,十几万山东子民被掳掠是小事,死伤同样是十几万这也是小事,可亲藩德王,奉国将军被满清掳掠,这就是大事了。
失陷亲藩,在大明律里是极重的大罪,而且崇祯皇帝极为看中此事,巡抚总兵参将什么的死了,他老人家未必动心,但死掉一个宗室,即便是关系再远,崇祯皇帝也是看得比天要大,何况是这种近支的藩王被掳掠。
按照崇祯那种严苛的性格,颜继祖和刘元斌都已经是觉得下场不妙了,见到李孟还能笑出来已经是多年为官的养气功夫了得。
虽说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不好,可这山东还是要守好,如果再闹出什么乱子来,恐怕自己的家人子侄就要受到株连,崇祯皇帝并不是做不出来。
对面两人颓丧,李孟的心情也未必好到什么地方去,三个人都是阴沉着脸坐在大堂上,几个人客气了几句,山东巡抚颜继祖就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
“李大人一路辛劳,不过本抚却不能让你歇息,实在是抱歉,而今鞑虏尚在北直隶河间府、天津三卫一带活动,鲁地未脱险境,还要劳烦李大人镇守了。”
李孟客气的拱手说道:
“巡抚大人哪里话,这本就是下官的本份,本官进城时候已经是布置了下去,各路兵马各安本份,尽责防御,还请大人放心。”
颜继祖脸上又是挤出些笑容,点点头。不过终究是前途灰暗,祸患重重,坐在那里叹了口气,找不出话来。边上的监军太监刘元斌脸上在开始的假笑之后,更是没有一点的亮色,直接开口丧气道:
“咱家当时猪油蒙了心,一边是江西的监军镇守,一边是山东,本想山东距离京师近些,找个机会回去寻个好差事,谁想到命不好,赶上这鞑子进关,竟是处处大祸,没有一场胜仗,就算是把银子都使上,恐怕也没用了。”
这话灰心之极,就连太监惯有的那种尖利嗓音都变的低沉下来,方才这番话本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