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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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表并不傻,不借着这个时机给蒯越一点脸色瞧,更待何时?他拍案斥责道:“蒯君,我玄德贤弟仁义着于四海,岂能如你所妄言?再说玄德贤弟好歹是我的客人,你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蒯越没想到刘表竟然大失常态,让他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心中愤抑难耐。但刘表是他的主君,他没有理由在殿上和主君顶撞,而且他一向自命为忠臣,对主君的话也不好意思不听,于是怨恨地望了刘备一眼,强忍愤怒,蜷着腰走了出去。
刘表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怅然,他转过头来,对刘备道:“贤弟果然晓勇,不过曹贼兵锐,我还是暂避锋芒,和他虚与委蛇一阵罢。”说完他又转向韩嵩,“韩君,不如你去许昌一趟,窥视一下曹操的动静。告诉他我长子刘琦身体欠佳,少子刘琮年幼,暂时不能入侍朝廷。君以为如何?”
韩嵩缓缓道:“臣遵命。”
刘表看着众臣,有气无力地说:“君等都退下罢,我也有些累了。”两旁侍女搀扶着刘表进了内廷。
六、蔡氏移情
回到内廷,刘表仍旧怨愤不已,可是没有办法,心中只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憔悴感。他恹恹地趴在床头,蔡氏滑腻的双手在他肩头上揉搓着,他喉咙里发出像猪一样的哼哼声。蔡氏听得不耐烦,打断了这种声音:“将军刚才召集群属,事情商量得怎么样了?”
刘表喉咙里咕峨道:“别提了,蒯越那竖子,当真叫人好不气恼,竟然叫我投降曹操。”
蔡氏道:“他倒为自己打得好算盘,投降曹操,他再差仍不失一个太守的位置。”沉默了一会,又说,“自从我们蔡家和将军联姻之后,蒯越就一直心有怨言。”
刘表恨恨道:“他再不高兴,又能如何?要不是现在正当用人之际,我定饶不了他。”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夫人深知我心。只是曹操兵气甚锐,我手下诸将都不堪任用,为之奈何?”
蔡氏假装不经意地说:“左将军刘备来襄阳有段时间了,将军何不派他试试?”
刘表歪着头,沉吟道:“刘备固然身经百战,可是野心不小,今天竟然说,如果我把荆州军队全部给他,他就可以斩曹操首级献于麾下。且不论他是否夸口,就算他能做到,曹贼首级一得,荆州还会属于我刘表吗?”
蔡氏笑道:“将军未免太警惕了。刘备一向以仁厚闻名,且又和将军同宗,怎会凯觑将军的荆州。”
刘表哼了一声:“那可难说。”他坐起来,接过侍女递过的水杯,慢慢地呷了一口水,眼珠一转,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道:“刚才夫人的看法也不错,刘备虽一向号称骁勇,在中原却屡被曹操击破。既然他夸此海口,似乎也可以派他试试。”
听刘表这么说,蔡氏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情,刚才刘表在前殿议事的时候,她其实也躲在屏风后偷窥,她第一次见到了刘备,稍微有些失望。虽然刘备身材高大,脸上棱角分明,双耳下垂,两手过膝,有异人之姿,可唇上颔下竟无一根胡须,像个宫里的阉宦。蔡氏心目中的英雄可不是这样的。就长相来说,刘备还不如刘表,刘表身长八尺,比刘备高半个头,形貌昳丽,须髯甚美,当年闻名海内,恐怕也得益于这副姿容。可惜刘表真是应了他的名字,徒有其表,十多年前,他单马来荆州赴任的时候,也算是意气风发,似乎满怀澄清海内之志,然而现在……到底是什么使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蔡氏脑中不断胡思乱想,手上机械地给刘表按摩着,耳边突然传来刘表的鼾声,他睡着了,嘴边满是涎水,斑白的胡须上亮晶晶的。蔡氏停住了手,发起呆来。
第二天,刘表单独宴请刘备,饮过几杯之后,含含煳煳地说:“今天让贤弟来,一则是饮酒,二则有事情要和贤弟商量。”
刘备见刘表满脸疲惫,皱纹好像多了一倍,不禁对刘表有些可怜,他垂首恭敬道:“有事请明将军尽管吩咐,备洗耳恭听。”
刘表点点头:“刚才又得军报,曹操北伐邺县,兵困于河北,南阳空虚,我想,这倒是个北伐的好机会,贤弟以为何如?”
刘备兴奋的神情立刻见于颜色:“当然是个好机会,明将军诚有心,备愿负弩前驱,为明将军率兵进攻宛、叶。宛、叶一下,曹操的南阳就在明将军的股掌之中了。”
一向传闻刘备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天看来似乎不实。刘表心里暗想。他笑道:“贤弟也这么看,那真是机不可失了。我本想亲自率军,怎奈我的《新定丧服礼》刚刚完篇,诸生都以为应当开个说经大会,详细论辩,是以一时不能脱身。贤弟既然愿意,就代我一行罢。”
刘备突然有一种非常滑稽的感觉。天哪!生逢这样的乱世,这位荆州九郡的首脑,竟然还有心情谈论经义。他想起了当年袁绍拒绝部下袭击曹操的建议:“我的幼子如今病重,没有心情出兵,以后再说罢。”殊不知时不可失,失不再来。兵破之际,全族都要身首异处,何止幼子。他简直可以想见刘表将来和袁绍相似的命运,怪不得曹操说刘表乃家中枯骨,光凭这份见识,人家就高出刘表远甚。这种货色,拿什么去抗衡曹操?
然而这倒是自己的机会,他深知除了和曹操对抗下去,绝对没有任何出路。如今刘表愿委派他北伐,这个机会怎么能放弃?他下意识地频频点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刘表道:“如果北伐有功,还可以威震东吴,他们绝不敢这么放肆了。”
第二章火烧博望坡
一、孙权的抉择
孙权永远不会忘记建安三年秋日那一天,孙策率领军队班师回了都城京口,他陪同留守京口的旧臣去江边迎接,长天秋水,澄静如练。孙策和周瑜两人意气风发地从船上下来,在如云的百姓瞩目下跃马驰过京口街市,他们都身穿素袍玄甲,宛如神仙中人。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自己,邋遢猥琐,他不由得自惭形秽。
※※※
东吴政权首脑孙权这时也并不好过,曹操发出威胁信的时候,并没有忘了他。刘表接到书信的几天后,孙权也接到了一份,他招集了所有重臣,紧急商量对策。今年二十岁的、青春勃发的孙权,两年前才接替哥哥孙策的位置,还从没应付过这么重大的抉择。面对这些跟随过自己父亲和兄长的老将旧臣,他也有一些不安,担心自己年轻,不能让他们对自己敬服。
他将曹操的书信轻轻地摊到几案上,道:“曹操新破袁绍,袁绍病死,现在又以天子制诏命令我遣送质子去许昌,诸君看怎么应付?”
他的声音好像乳臭未干,他本身还是个孩子,现在却要考虑送质子与否的问题,似乎有些滑稽。群臣都没有说话,孙权有些焦躁,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不知道该不该发发脾气。他曾经读过《汉书》,知道当年汉武帝刚即位时也很年轻,但是他的严厉果断,使前朝旧臣都对之敬畏有加。成为汉武帝那样的君主,是他的理想。
似乎为了抚慰他的不安,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文臣发话了:“主公,臣以为,既然是天子诏令,似乎可以应允。”
这个中年文臣名叫张昭,徐州彭城国彭城人,擅长隶书,精通《左氏春秋》,自幼博览群籍,闻名州郡。二十岁的时候,被郡守举为孝廉,不肯就命。州里才士王朗、赵星、陈琳都对他深为佩服。天下大乱之后,张昭南渡躲避战乱,得到孙策青睐,拜为将军长史、抚军中郎将,对他十分器重。自从辅佐孙策之后,他经常得到北方士大夫的书信,信中吹捧他的才识,把东吴的治绩全部归到他的名下。他感到惶恐不安,要是把这些信给孙策看罢,孙策说不定会觉得他自以为是;如果不说罢,又怕孙策怀疑他和北方暗通款曲,欲对东吴不利。幸好孙策比较大度,他耳闻这些事之后,不以为忤,反而安慰他道:“当年管仲辅佐齐桓公,齐桓公开口闭口称管仲为仲父,政事全部委任管仲,终于成为霸主。你这么贤明,我能重用你,不说明我也正是个明主吗?”张昭这才放心,对孙策的大度贤明尤为佩服。孙策临死的时候,特意把孙权委托给张昭,还说:“如果孙权值得辅佐,就辅佐他;如果不值得,你就自己取而代之。”可见对他的信任。孙权自即位之初就依附张昭,对张昭有很深厚的感情,他没想到张昭这时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有些不快。他的儿子才两岁,怎么能送到许昌去?武帝当年不肯送公主去匈奴和亲,我为什么要送自己的儿子去许昌当人质?平心而论,张昭是个忠臣,两年前兄长刚死,群臣扰攘,各怀异心,若不是他当庭一呼,拥护自己在兄长灵前即位,现在的东吴江山,还不知道属于何人。也许像张昭这样的儒生,忠于汉家天子才是第一选择,对于自己的忠,顶多类似于掾属对辟除他们的府君之忠罢,如果有更好的高升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孙权愤愤地想。
想到这里,孙权愈发焦躁,沉默不语。张昭一开口,殿上群臣顿时像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大多赞同张昭意见。孙权愈发懊恼。正在乱哄哄的时候,有人来报:“启禀主公,中护军周瑜觐见。”
真是火上浇油,孙权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对于周瑜,他说不出来是讨厌还是嫉妒,或者还有点畏惧。周瑜的风采、才华让东吴的很多旧臣非常仰慕,他自己也不例外。但正因为此,他相信周瑜从来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个人出身庐江郡舒县的名门,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皆为东汉太尉。父亲周异,曾任洛阳令。他本人不但姿容漂亮,而且精通音律,多谋善断,和自己的兄长孙策同龄,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名闻江南,孙策拜他为建威中郎将,每一出门,鼓吹开道,骑士夹从,风流潇洒,道路瞩目,吴中都称呼他为“周郎”。尤其让孙权有隐痛的是,那一年的九月,孙策准备进攻刘表,把荆州纳入自己的辖下,拜周瑜为中护军,虚封为江夏太守,先进攻庐陵郡的皖县,打通向荆州的道路。战争进行得非常顺利,城很轻易地就攻拔了,皖县产铁,后汉朝廷设置的铁官还在,依旧每天采铁铸造兵器,攻下它,从此不愁兵器的补充,当然是个不小的收获。但最重要的收获是,此役还捕获了故太尉乔玄的两个孙女,孙策当即自己就纳了大乔,将小乔赐给了周瑜。
孙权永远不会忘记建安三年秋日那一天,孙策率领军队班师回了都城京口,他陪同留守京口的旧臣去江边迎接,长天秋水,澄静如练。孙策和周瑜两人意气风发地从船上下来,在如云的百姓瞩目下跃马驰过京口街市,他们都身穿素袍玄甲,宛如神仙中人。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自己,邋遢猥琐,他不由得自惭形秽。
最令人沮丧,或者说最令人战栗的事还在后面。他们来到飞羽宫临湖殿,庆功的宴会正要开始,临湖殿建在半山腰,烟波浩渺的太湖就好像悬在半空之中,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好不惬意,但一切的荣光只属于孙策和周瑜两个人。那两个绝世的仙女出现了,她们照亮了临湖殿的每一个角落,刺痛了孙权的心,因为她们分别属于孙策和周瑜。
无耻!孙策伟岸的大哥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他得意忘形,竟然在堂上对周瑜说出那样丝毫不知廉耻的话:“乔公二孙女流离乱世,今天得到我们两人为丈夫,也算是人生至幸了!”
周瑜的回答更加无耻:“据说乔家一向信奉佛教,如果真有佛祖的话,这回一定是佛祖保佑她们遇到我们两位英雄的!”
想到这里,孙权一阵抽搐,酸意再次在心中油然而生,但是究竟不好发作,他只是冷冷地问道:“周瑜他不是去湖口巡视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环视群臣,看见他们惊讶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冷淡语气很是不解,又赶忙接着说:“请周将军进来。”
很快,周瑜满身戎装,英姿飒爽地走了进来。孙权感到自己好像成了多余人,因为他眼睛的馀光甚至看见自己身后两个执扇的侍女也眼睛一亮,相视一笑。坐在右侧的武将们也都情绪激动,脸上露出喜色,好像天上神圣的光辉将要照临他们。他猜想自己的脸色可能很阴沉,他想假装变得喜悦些,可是脸上的肌肉却无动于衷,不听使唤。
这时周瑜紧步走到孙权面前,低首下拜,道:“臣周瑜参见主公。”
孙权赶忙坐正身躯,极力避免稚嫩的腔调道:“将军请起,出外巡视,辛苦了。”
周瑜道:“臣当年身受孙讨逆将军厚恩,当誓死相报,岂敢称辛苦?”
又是孙策,开口闭口都是孙策,这竖子哪里把我瞧在眼里?孙权刚才有点平和的心又掀起波澜。
周瑜继续道:“主公,刚才听说曹操下文书要主公遣送质子,臣以为,此事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