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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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望着这个潇洒风流的男子疾步走到自己面前,伏席道:“臣周瑜参见主公。”他也赶忙笑道:“公瑾不必多礼。从都阳而来,一路劳苦!”
“职责所在,岂敢称劳。主公一向无恙?”周瑜道。
孙权道:“我还好,之所以急召君进京,实在有要事相商。此间的事,我想子敬已经告诉你了罢,不知君意如何?”
周瑜道:“臣听说了。曹贼欺我江东无人,有臣在,就可以让他看看,他想错了。”
听他这么说,群臣倒是没有什么惊异,他们想周郎就是这样的人。但是,那些主张归顺的文臣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周瑜,东吴的实力和曹操实力过于悬殊。而且,他们对周瑜自以为是,将他们视若无物的样子颇为不满。张昭首先哂笑道:“公瑾君未免太妄自尊大了,难道以主公的英雄才干,不足以独自消弭祸患吗?”
周瑜冷笑道:“主公当然可以,但多了你们这帮软弱儒生在此聒噪,只怕会拖主公后腿。”
张昭脸色通红,孙权止住他:“张长史,不要争了,且听公瑾的意见。”
周瑜继续道:“臣以为绝不可投降,江东开国至今,已历三世,大好江山,岂能拱手送人?”
孙权道:“虽然如此,只是和曹操相比,我东吴不但寡不敌众,而且他假借天子诏命,出师有名,为之奈何?”
周瑜道:“曹操虽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主公以神武之姿,兼仗父兄之烈,据有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粮足,正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何况曹操此番自来送死,我们岂可不热烈欢迎?”
孙权道:“此话怎讲?”
周瑜道:“曹操此来,多犯兵家之忌:今北土尚未完全平定,马超、韩遂在西北窥伺,为曹操后患,此一忌也;北军士兵不善水战,曹操舍鞍马和我东吴争锋,以彼之短攻我之长,此二忌也;现在已是深秋,天气将寒,曹兵北来,军马草料不足,此三忌也;冬日江上寒风凛冽,北军士兵水土不服,必生疫病,此四忌也。曹操犯此数忌,虽多必败。主公擒获曹操,正在今日,岂可投降。只要主公给臣精兵五万,进驻夏口,臣一定为主公击破曹兵。”
虽然一向不喜欢周瑜,但在这种危难之际,周瑜坚执抵抗的意见,孙权也不由得大喜:“老贼想废汉自立已久,只是忌惮二袁、吕布、刘表和孤罢了,现在群雄皆死,唯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正合孤意,此乃天以君授孤也。”说着拔出佩剑,一剑斩断案角,道,“诸君还有敢放言投降曹操者,与此案同。”
张昭等人面色惨白,不敢说话。周瑜道:“臣为主公决一死战,就怕主公惊疑不定。”
孙权将佩剑递给周瑜:“此剑赐你,孤拜你为水军大都督,诸文臣武将有不听君号令者,可以此剑斩之。”
廷议结束后,孙权觉得神清气爽,似乎曹操败退北方已经指日可待。他觉得应当把自己的决心告诉一个人,虽然碍于礼法,他不能随便去见她,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了。于是他悄悄命令随从驾车,带着几个亲信来到大乔府邸。
守门的卫卒现在是孙权新近抽调过去的郎卫,地位很高,见孙权来,似乎也不惊讶,躬身施礼。孙权有些脸红,好像被他们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也许终究这件事会如愿的,那时全东吴的人要觉得诧异又能怎么样?他吩咐卫卒首领:“传令下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来了这里。”
首领赶忙表忠心:“谨遵主公命令。”
孙权径直走了进去。庭院中黄叶遍地,树叶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孤零零的枝条,一片凄清萧瑟。他来到大乔的居室,远远望见大乔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大江,正在吟诗: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
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孙权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忍不住打断她:“嫂嫂在思念谁呢?竟然夜不能寐?”
大乔好像背上长了眼睛,知道是他来了,她并不回身,道:“是主公来了,主公最近军务繁忙,怎么有空还来。太夫人没有告诫主公吗?”
孙权道:“我想有些军务可能嫂嫂也比较关心,为免嫂嫂悬念,觉得还是来告诉嫂嫂一声为好。”
大乔道:“我一个柔弱女子,军务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权道:“不然。军务对嫂嫂非常重要。若非军务,嫂嫂也不会嫁人我孙家。”
好像说中了大乔的心事,她低下头,茫然看着什么。孙权望着她白皙脖颈上细细的绒毛,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又听见一阵吧嗒吧嗒的声音,那是大乔的眼泪滴在她自己的裙据上,豆大的眼泪。孙权很想过去揽她人怀,亲她,安慰她,但是不敢,只能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嫂嫂,我说错话了。”
大乔不答,好一会儿才止住泪水,低声道:“主公有何见教?”
孙权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他急急忙忙,似乎是讨好地说:“上次我说来告诉嫂嫂,曹操将率八十三万大军东下,征讨东吴,我想嫂嫂一定会关心这事,所以来告诉嫂嫂。”
大乔身子抖了一下,回过头来,直视着孙权。这张天仙般脱俗的脸上,泪痕犹在。她只是盯着孙权,一言不发。孙权愈发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大乔突然低呼道:“绍儿。”
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从屏风后跑了出来,叫道:“母亲,我写字写累了,想来看看你。”
大乔道:“快来拜见主公。”那男孩赶忙伏席道:“臣拜见主公。”
孙权道:“侄儿免礼。”他又面对大乔,“嫂嫂,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大乔抱着孙绍,淡淡地说:“主公继续罢。”
孙权道:“朝中大臣都纷纷建议投降,我觉得也只有如此。”
大乔身子又抖了一下,道:“哦。”声音似乎有些激动。孙权的心似乎要沉到水井里,他自己也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忧伤:“可是昨日你的妹婿周瑜从都阳赶回京师,力言抵抗曹操,并说只要给他五万精兵,定可擒获曹操,献于摩下。”
大乔把目光又投向窗外,不自然地说:“嗯,在周郎眼里,东吴将士向来都是钢筋铁骨,能以一敌十。”
“嫂嫂很失望罢?”孙权忍不住道。大乔强笑道:“我失望什么。”
孙权叹了一声:“嫂嫂自己知道。”
大乔正色道:“主公想要我说什么?我说也无妨,周郎虽是我妹婿,我却不觉得他大言炎炎有什么出色。除非他真有什么具体的作战方略。”
孙权道:“他既这么自信,方略总会有的。”
大乔道:“主公应该问清楚,难道他看主公年轻,不屑告知吗?”
孙权变了脸色:“他敢。”他走到栏杆旁,眺望远方,喃喃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是哥哥,他是弟弟。就算我死在建安五年,也心满意足。”
孙绍低声对大乔说:“母亲,建安五年,不是我父亲被许贡那狗贼的门客害死的那一年吗?”
大乔捂住他的嘴,摇摇头,道:“不要胡说。”
孙权回头看着孙绍,走了过来,摸摸他的头皮,笑道:“侄儿很聪明。”又顺势在大乔手背上拂了一下。大乔又怒又惊,她没想到孙权这么大胆,尤其是在孙绍面前。孙权笑了笑,道:“你们母子慢慢享天伦之乐罢,也许我真该好好问问周郎。”
十三、君臣布腹心
当孙权去见大乔的时候,周瑜找来了鲁肃、诸葛亮,兴奋地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举措。但是,对周瑜的兴奋,诸葛亮却不以为然,周瑜很自信:“主公已经下了决心,特赐我宝剑,拜我为水军大都督,总领抗曹军队。”
诸葛亮道:“只怕未必。”
周瑜道不解:“先生何出此言。”
诸葛亮道:“刚才听都督所言,日间只向孙将军表示了决心,而具体破敌谋略皆未涉及。孙将军年少,虽然一时血气愤涌,决心抗曹。但思绪平静之后,想到众寡悬殊,又会犹豫彷徨。”
周瑜“哦”了一声,道:“先生所言也有道理,那么该当如何?”
诸葛亮道:“都督应当再次求见孙将军,细致分析双方兵力,告诉他不须畏惧曹军的原因以及具体作战方略,使他确然无疑,然后大事可成。”
“很好,那我即刻去见主公。先生且请和子敬在此饮酒,我去了尽快回来。”周瑜迫不及待,不把这件事解决,只怕是没心情饮酒了。
说着他也不待鲁肃、诸葛亮两人答应,立刻跑了出去。诸葛亮猜得很对,孙权从大乔处回来,一想起大乔的冷淡,就满腹烦恼。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缓解自己对大乔的思念,一则大乔显然对他不感兴趣,她喜欢的人是曹操。对孙权来说,难以理解一个女人会对一个远在中原的老男人能有什么感情。是的,他知道曹操和乔家的关系,他们之间是世交。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曹操都是乔家的常客。当小乔姐妹十来岁的时候,曹操还不到四十,也可以算得上有魅力,这种魅力对乔氏姐妹来说,有一定的吸引力。但是这些都过去很长时间了,他们现在还能有什么联系吗?当然,孙权不得不承认,像曹操这样雄才大略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他自己,不过是一个靠着父兄的庇荫获得江东统治权的人,和曹操相比算得了什么?除非他能打赢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可是这怎么可能,以他小小的江东怎么对抗庞大的中原。除此之外,他和大乔之间身份上的尴尬也让他辗转不寐,他的母亲不会允许,除非他的母亲即刻死了。可是,这又怎么能,为人之子,怎么能萌生这样可怕的念头。他正在案前沉思,郎卫报告周瑜求见。他忙叫道:“快请进来。”
周瑜一进来,孙权就道:“公瑾来得正好,孤正要派人去请你。”
见孙权这么热切,周瑜有些感动,这个孺子,当年自己跟着他哥哥一起征战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小,可是现在已经成为他的主君了,他开始确实有些不习惯,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无意中表露的一些骄傲做派,让这个孺子对自己有所猜忌罢,希望这次仗打完后,他们君臣间能消弭一切嫌疑。他直截了当地说:“主公大概还在为曹操兵多的事疑虑罢?”
孙权喜道:“公瑾既然猜到孤的心思,肯定早有妙策。”
周瑜暗暗佩服诸葛亮的妙算,道:“臣特为此而来。”
孙权道:“快说。”
周瑜道:“主公因见曹操书信,说有大军八十三万,因此忧惧,其实曹操所言极为妄诞,不可相信。据臣分析,他率领的北方士卒,不过十五六万,而且久战疲惫;所得袁绍的兵马,也不过七八万,而且大多怀有二心;至于荆州水兵,刚刚受降,远未达到能娴熟控制的地步,更加不值一提。他以久疲之卒,御狐疑之众,人数虽多,不足畏惧。只要主公肯给臣五万兵马,臣定为主公擒获曹操。此言绝无虚妄。”
孙权大喜,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周瑜一一对答如流,显然是深思熟虑。孙权郁结的心胸逐渐舒展开来,他拍拍周瑜的背嵴:“公瑾此言,足以开我心胸,我现在无所疑虑了。”忽然想起张昭等人,叹道,“子布那些人,平时滔滔不绝,大敌一来,只会劝我投降,甚失我望。只有君和子敬,才真心为我考虑。君明日就检点兵马,择期出发,我当继续征发士卒,为君后应。倘若君接战不利,就振铎回京,我将亲率军队和曹贼一决雌雄。”
周瑜也颇为欣喜:“主公肯下决心,那就最好了。”
孙权握住周瑜的手道:“公瑾,自我长兄战死,皆仗君为我镇守边地,抚循士卒,以致君终年不得回京和妻子团聚,这都是我的过错啊。”
周瑜两眼冒出泪花:“保家卫国,是臣的职责,主公何必自责。臣当年受孙讨逆将军厚恩,无以为报,臣视主公,如当时视孙讨逆将军一般,只要主公吩咐一句,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孙权感觉自己两眼也湿润了,他一直担心周瑜看他不起,不肯对他忠心耿耿,现在听周瑜这么一说,他感觉的确出于赤诚,他也不由得真情流露:“公瑾,虽然名义上我是君,你是臣,但实际上我一向是把你当兄长看待的。这次你回京,不过几天,又必须远出征战,我甚为愧疚。你可把小乔夫人也带至军中,军中劳苦,有夫人在旁照顾,可以聊为慰藉。”
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孙权的语气都变了,不再称周瑜为“君”,而是直称“你”;自称“我”,也不称“孤”。从表面上看,这表述不够礼貌,但显然更亲热,不分彼此。周瑜伏地拜道:“多谢主公厚恩。天色不早,主公请尽早歇息,臣先告退了。”
周瑜辞别孙权,欢快地跑了出去。孙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