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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士子风流-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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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一走,倒是让徐谦颇有些为难了,他可没有想到,这一次钦差也会参与乡试,这老家伙还真是不请自来,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

虽说乡试采取的是糊名制,可是文如其人,只要人家多看几篇徐谦的文章,等到阅卷时你便是换了再多马甲也能认出你来,除非徐谦一改自己的文风,可要是采取这个办法风险也是极大,毕竟自己最擅长的风格,一旦改变自己的习惯,这文章的水平肯定会掉落一个档次,而在这学霸如林的浙江,水平若是掉了一个档次,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徐谦深吸一口气,左思右想了片刻,随即幽幽一叹。他本来以为自己和赵提学也算拉上了关系,毕竟赵提学就算和自己关系紧张,可是徐谦绝对不相信这家伙会给自己使绊子,乡试的事应当十拿九稳,凭着自己的本事,就算不能中个解元,排名应当也是靠前,可是谁知半途杀出了个程咬金。

片刻功夫之后,徐谦又振作精神,他娘的,夺人前程如杀人父母,你这钦差敢挡我徐谦做官老爷,那么就一脚把你这家伙踢开。

打定了主意,徐谦反而镇定下来,哼着小曲,如没事人一样出来,他出了小厅,恰好看到一个漕府上的小武官过来,笑嘻嘻地道:“公子,钦差已经带着人撤了,王公公说乏了,也已经动身回府,我家都司说,公子若是有闲,不如就在这里歇一歇,夜里请公子听戏。”

徐谦深沉地看了这武官一眼,随即哈哈一笑道:“不用,我倒是想听戏,只可惜和周都司不一样,周都司有官身在身,听一辈子的戏也无妨。现在乡试在即,我哪有这样的功夫?”

告别了周都司,带着邓健回到家中,这阔别已久的院子显得有一些荒芜,老爹走了,赵梦婷如今也大多时间都是呆在报馆里忙活,而自己上窜下跳,三天两头的不在。

推开木门,里头的景物还是一样,只是人的心境变了,却觉得这院落丑恶起来。

不错,就是丑恶。

徐谦是个很世俗的人,或者说,他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他绝不会因为自己短暂离家,再回来时候看到这破落的院子触景生情,反而因为眼光越来越高,对这院落越加不满意。

“哎……”徐谦叹气,随即对邓健道:“邓兄弟,将来我徐家能不能住大宅子全看你了。”

邓健吓得脸色惨白,道:“你是叫我贪墨?”

徐谦板着脸,道:“笨蛋,谁叫你贪墨,这世上赚钱的东西多的是,你是巡游使,要挣钱还不容易?将来我教你办法就是,不过嘛,眼下你还是先立功为主,好好地把宫里的差事办妥当再说。”

邓健小鸡啄米地点头,道:“你我兄弟,没什么好说的,有我吃肉,就有你喝……”看徐谦不怀好意地瞪他,他连忙又嘻嘻哈哈一笑,道:“自然也有徐兄弟一起吃肉,难道你以为我忍心自己吃肉让你喝粥吗?这种烂屁股的事,我邓某人是万万不做的,所谓金钱是粪土,兄弟是手足,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自家兄弟才是货真价实。”

徐谦心里暗骂,自己实在把他带坏了,眼下这厮说起话也是一套套的。可是随即一想,好像也不对,这孙子压根就没有正经过。

家里无人做饭,只好和邓健先去附近的酒肆打打牙祭,到了酒肆里,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徐谦觉得后悔,自己好歹是去抄家的人,从自己手里经过的都是几万几十万的真金白银,怎么自己反而是愈来愈穷,不应该啊不应该,这不应该是老徐家的作风啊。

邓健见他囊中羞涩,嘿嘿一笑,却是从袋中摸了几十张宝钞出来,低眉顺眼地道:“待会儿,我们就寻个钱庄把五千两宝钞换了,多多少少也能换几百两银子,到时候你我一人一半。”

徐谦的脸色拉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哪里来的?”

邓健倒也不瞒他,道:“不是对姓汪的动刑吗?结果他吃不消,自己死了,周都司和我一起从他袖子里寻来的,周都司说,二一添作五,我却不肯,我说虽说徐兄弟不在,可是人者有份,自然应当分成三份才是。”邓健随即咬牙切齿地继续道:“这姓周的不是好东西,你看他后来这般卖力,真以为他是转了性子吗?呸,无非就是想靠这个发点小财罢了。”

徐谦也是恶狠狠地骂周都司:“蠢虫就是蠢虫,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随即将这钱钞夺过来,迅速分为两笔,自己收了一份,另一份还给邓健,尚觉得不解恨,又骂道:“国家养士,若都是这种货色,还谈什么长治久安,说什么中兴?圣人教化了这么多年,总有这种冥顽不灵的东西祸害国家,每每念及此处,便令我肝肠寸断,泣血涟如。”

骂完了,精神得到了升华,真金白银到了手里,便结了帐,高高兴兴地和邓健一道回家,邓健自然是乏了,自顾自去歇息,徐谦则回到自己房里,却觉得精神有些亢奋,心里不免想,这一次之后,宫里会是什么反应?若是自己中了举,是不是该进京?老爷子现在在锦衣卫做武官,想必自己能跟着他吃香喝辣罢,但愿他不要给自己找个后娘才好。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徐谦觉得自己久久不能平静,又不由想到乡试,只要中了举,那半只脚已经算是踏入官场了,有时候若是时运来了,举人做官的也不是没有,虽然出来时品级较低,自然不是进士可比,可好歹也是官,便是到县里做个主簿,那至少也算是九品官身,在县里属于了不起的人物,自己要不要伺机钻营个官身来?

可是随即,他又打消念头,主簿都是苦逼,他是见识过钱塘县政治生态环境的,有县令这种一把手决断乾坤的环境下,还不如好好读书,等中了进士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心中便不由心血澎湃,立即拿了书,好好地温习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徐大善人

距离乡试还剩三天,徐谦委托王公公去打探消息,过了没多久,终于有消息传来,那钦差鸠占鹊巢,说是协同主考,可是身份比赵提学高,品级又非赵提学可比,最后这协同二字自然就成了一言九鼎,据说关于考场的安排,钦差已经做了主张,赵提学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不要脸的东西!”徐谦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其实抢功的事哪里都有,可问题在于这钦差实在不要脸,仗着有钦命在身,连乡试的事都想大包大揽,从而获取政治资本。

而且还有传言,这位钦差对自己似乎十分厌恶,有一次和巡抚说话时,当着巡抚的面大谈国家取士,德行最是紧要,学问反而是其次。又说何谓德行?应是各尽本分,农人务农可以为德,工者务工也可为德,那么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即是德。又说浙江风气越来越坏,这和一些读书人不务正业分不开。

他当然没有提到徐谦,不过意思却说得很明白。

这些言论让徐谦生出了危机感,又忍不住暗骂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不过骂归骂,骂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该考的还是要考。

徐谦心中烦闷,恰在这时,却有个报馆的伙计来,道:“徐公子,王编撰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商量。”

徐谦心里有气,忍不住道:“有事商量?他有事找我商量做什么?你没听见吗?某人说我不务正业,德行节操都有亏欠。”

虽然发了无名火,可是又很快冷静下来,说到底,惹他的不是王艮,也不是这伙计,何必把气撒在他们的身上,他叹口气,对报馆的伙计道:“我说的不是你,走吧,去报馆。”

到了报馆,轻车熟路地去了王艮的办公房里,跨槛进去才发现里头不只是王艮一个人在。

除了王艮,竟还有赵提学,赵提学穿着一件便衫,正在和王艮闲聊,徐谦进来,只是朝徐谦点点头,继续对王艮道:“王先生说的不错,学生受教,不过学生还有个疑问,杨明先生说: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那么何为善,何为恶?”

徐谦进来碰了一鼻子灰,没人搭理,只得乖乖地在边上等着。

王艮呵呵一笑道:“人之初性本善,只是幼儿无知,虽有善念,却不知善恶为何物,所以才要有知,何谓知?无非就是读书明理,使得自己没有私心物欲之心而已,人有私欲,便不能知善恶,只是理学总是存天理而灭人欲。阳明先生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人欲既已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可是要去人欲,并非简单粗暴可以做到,因此才有致良知这一句话。”

赵提学还要继续讨教,徐谦终于忍不住了,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王先生说说看,学生是善呢,还是恶呢?”

本来大家在探讨理论,结果突然窜出一个家伙谈世俗,一般的夫子碰到这种没眼色的家伙,多半都是作死。

赵提学顿时觉得不悦,好在王夫子早就对徐谦的顶撞习以为常,笑吟吟地道:“依老夫看,徐小友当是善人。”

徐谦可不会被人戴了一顶高帽就轻易罢休,继续追问:“可是我经常有偷看女子洗澡的冲动,即便是如此,我也是善的吗?”

赵提学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恨不得把徐谦这异端掐死。

王艮不疾不徐,问徐谦道:“那么请问徐小友,你当真看过女子洗澡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徐谦一时讪讪,小心翼翼地看了恨不得要冲上来杀人的赵提学,心里说,我要是回答是,赵提学多半立即会说我坏了风气和学规,就算是革掉我的功名都理所应当。于是连忙矢口否认道:“学生只不过偶尔会生出邪心,可是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怎么做得出。”

王夫子微微一笑道:“这便是了,你心中有恶念,这是因为你有人欲,人欲是灭不了的,欲由心生嘛。可是你之所以不肯去做,这是因为你知善恶,你知道此事是恶,所以才会约束自己的行为,克制自己的人欲,所以老夫说你是善人,任何人心中都会有恶念,可是当你知了善恶,才会知道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这样的人自然是善。犹如孔圣人,也有突然生出坏念头的时候,如这《子见南子》,夫子与美女南子同车,面露窘迫,这是何故?这是因为夫子同样有人欲,可是他乃是大贤之人,纵然心中有恶念人欲,却因为知善恶,所以对南子依旧是相敬如宾。”

一番话说出来,引经据典,连孔圣人他老人家的糗事都搬了出来,说得徐谦一时无言以对,徐谦虽然最喜欢胡搅蛮缠,此时也不得不佩服王艮,难怪这家伙能将王阳明的思想开枝散叶,很快就风靡天下。

徐谦只得岔开话题,道:“王先生请我来,不知有何事见教?”

王艮道:“恰好赵提学来这里闲坐,因此请你来一起说说话而已,并无他意。”

徐谦却不相信王艮叫自己来只是闲聊,赵提学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闲坐,况且乡试在即,一个提学不好好的做好准备工作,却有闲心来和人闲扯,这本身就有悖常理。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赵提学被钦差架空了,眼下只有在边上玩泥巴的份。

徐谦呵呵一笑,道:“提学大人百忙之中光临报馆,学生自然是欢迎。”

他故意说百忙之中,虽然语出至诚,看不出有其他意图的意思,可是在赵提学的耳里听来,却不免觉得有些讽刺,按理说他确实是该处在百忙之中的,可如今却成了闲云野鹤,堂堂提学被人如此不守规矩的耍弄,实在是毕生耻辱,不过他显然不能将这里头的矛盾张扬出去,只是微微一笑道:“徐谦,近来可有读书吗?”

徐谦点头:“这几日都在苦读。”

赵提学道:“不知读的什么书?”

徐谦道:“礼记。”

赵提学颌首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钦差本就是礼部出身,此次乡试出题,多半会从礼记中搭截。”

徐谦故作愕然地道:“怎么是钦差出题,不该是大人吗?”

赵提学不动声色,看似淡然地道:“这是无妨的,他毕竟是上差,见识比本官高得多了,请老大人出题,却也没什么。”

他说得大度,徐谦却隐隐的从赵提学口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于是他握紧拳来,愤慨地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规矩就是规矩,朝廷的规矩一向如此,便是内阁大臣下来,也不该如此罢?既然如此,那么朝廷设立学官做什么?”

赵提学的脸色一变,呵斥道:“不可胡言乱语,你懂什么,竟敢大放厥词?”

徐谦不由苦笑:“我这也是为大人抱不平而已。”

赵提学风淡云清,道:“本学还需要你来抱不平?你好好读你的书,考你的试就是。”说完语气更加缓和,道:“其实你的学问在整个浙江都在一等之列,中举只是稀松平常。”

徐谦忙道:“大人谬赞。”

赵提学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一次你却是要小心了,功名事关前途,自然该小心一些的好。”

徐谦忍不住道:“这又是为何?”

其实理由的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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