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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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觉,醒来时天竟是黑了,连忙从房中出来,想到明日清早还要去提学衙门,连忙去寻了在茶房里吃茶翻阅佛经的桂稚儿道:“天色不早,是不是该回去了?”
桂稚儿任何时候都蒙着面纱,让人永远都看不透她的表情,只听她吟吟道:“是啊,时候不早了,今日有劳了你,其实请你来只是希望有个外人在,那两个家伙能心平气和少闹出幺蛾子而已。”
徐谦古怪地看着她,道:“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桂稚儿却是笑吟吟的不答,道:“他们都是世家,不过嘛,却偶尔会做些生意。”
徐谦倒是知道一些风土人情,知道在这江南,许多世家都参与了一些生意,利用他们的身份和人脉关系,日进金斗。徐谦不由想,如此说来,那么这桂家是不是……
他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只盼着桂稚儿立即动身。
此时天色昏暗,天空只留下一丝鱼肚白,主人们都在寺前相互告辞,那赵尚对徐谦有了好感,几次邀请徐谦去余姚老家拜访,说是到时定会盛情款待,徐谦敷衍了几句,应了下来。
下人们都在为山下张罗着车马,却突然听到山下发出惨叫,过不了多久,一个浑身冒血,青衣小帽的仆役连滚带爬地上的山来,大叫道:“杀人了,杀人了,是倭人,倭人……”
听到倭人二字,这些夫人公子们都是脸色骤变,徐谦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倭人?哪里来的倭人?这里虽然距离海岸不远,可毕竟是江南腹地,怎么会有倭人?”
这时候的倭寇还没有肆虐到随意攻打州县的地步,可是已经对江南形成很大的危害了,在浙江、福建沿岸有许多零散的倭寇劫掠村落,只是这里毕竟还算是腹地,虽然也沿海,可是倭人出现得却不频繁,现在突然出了倭人,徐谦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可是干系着身家性命的事啊。
这小厮被徐谦提着领子,期期艾艾地道:“有七八个人,手提着倭刀,凶残得很,突然就冲上去,杀了许多人,他们杀人很有章法……小人逃上来的时候,下头已经死了四五个人,其余的人要向外逃散,都被他们分了四五人去追了,只有上山的人,他们却是不理会。”
瓮中捉鳖。
徐谦顿时意识到这些倭寇绝不是平常的强盗,而是带着目的来的,他们只去追杀那些逃散的仆役,是为了防止有人去报信;而不阻止人上山,这就说明了他们的目标是上山的寺庙,甚至可能是徐谦或者是桂稚儿,又或者是这些公子。
这一下……似乎被坑了。
徐谦的脸色犹豫不定,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若不是在人前,只怕他早就吓得抱头鼠窜了,好在两世为人,多少还有些胆量,此时他也意识到惊慌失措是没有用的,只有保持冷静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徐谦正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可是其他的公子哥已经乱作了一团,这些人方才斗富斗得厉害,现在却都成了无用的草包,倒是让徐谦惊讶的是,桂稚儿居然保持着出奇的冷静。
只听桂稚儿道:“这些倭寇定是谋划已久,要杀的就是我们其中一人。”
那赵尚哭丧着脸道:“表姐,不如……不如我们叫个人下去问明情况,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若只是寻仇,将仇家交给他们便是,若是贪财,我们也有的是银子。”
桂稚儿冷笑道:“你太想当然了,人家若是寻仇就必须做到不留痕迹,不将我们这些人统统杀死,若是我们前去报官怎么办?而他们若是劫财,又何必大动干戈,深入这里来?况且就算要劫掠,那也不该寻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早知道我们的行踪,并且暗暗请了这些倭人前来杀人灭口,无论他们的目标是谁,一旦落在这些倭人手里,我们都没有生机。”
赵尚听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桂稚儿看了徐谦一眼,见徐谦还算冷静,忍不住满是欣赏地道:“徐公子认为眼下该怎么办?”
徐谦苦笑道:“对方是七八个倭人,而我们山上的人加起来只怕也有二三十人,不过……”他又摇头苦笑:“山里的和尚老的老,少的少,不顶什么用,而其他人嘛,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怕十个也抵不上这种杀人越货的一个惯匪。”
桂稚儿凝眉,道:“这么说来,我们是必死了?”
徐谦问:“难道这里只有一处山路下山吗?”
桂稚儿摇头苦笑道:“只有这么一条路,况且这些人有备而来,就算有其他的出路,难道会这般大意?”
徐谦叹了口气,便又问赵尚:“赵兄以为应当如何?”
赵尚吓得小腿肚子战战兢兢,道:“我……我……”
徐谦摇头,便又向其他几个公子询问,这些人都不济事,唯有徐谦问到吴智时,吴智倒还不至于连口都不敢开,期期艾艾地道:“眼下只能让人下山与他们……”
徐谦道:“方才桂小姐已经说了,就算是去求和,我等也是必死,你难道没有其他的主意?”
吴智吞了口吐沫,道:“这也未必,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
徐谦却突然朝他冷冷一笑,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吴智忍不住问:“还请徐公子说出来听听看。”
徐谦一下子抓住他,突然抽出腰间的那把御赐小剑,寒芒一闪,这剑锋在半空划过半弧,随即便稳稳地搭在了吴智的脖子上,徐谦冷笑:“很简单,抓住这些倭人的主子,让他们投鼠忌器。”
第一百一十三章:我保护你
“徐谦,你疯了吗?”吴智吓了一跳,连忙喝止徐谦。
其他的人,也都闪露出疑惑的眼神。
徐谦冷笑道:“到现在大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荒郊野岭,事先又有几个人知道我们会聚在这里?这些倭人深入腹地根本就不是劫掠,而是想杀人,要杀的,是某些人希望去死的人。”
桂稚儿问:“你为何知道是吴公子买了倭寇来杀人?”
徐谦手中小剑紧紧的贴住这吴智的肌肤,道:“要买凶,就必须要有动机,最重要的是,他想杀的是谁?而这里头,有仇怨的只有赵公子和他吴智。”
吴智忍不住大叫:“那又为何不是他赵尚?”
徐谦笑了,道:“因为赵公子胆子比较小,不小心把裤子尿湿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赵尚竟真的尿湿了裤子,一股腥黄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裆下来,想必是方才听到有倭寇来,在这里土生土长,自然知晓倭寇的残酷,这样的公子哥让他斗富嫖娼或许在行,只是这胆子,早就被这养尊处优的生活消磨的干干净净。
一个人小便失禁,定是受了极大的恐惧,这也可以证明,赵尚不是买凶之人,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成了吴智了。
吴智抵死不承认,其余几个公子,有和吴智相熟之人,面露不忍之色,有人道:“这也只是嫌疑而已,徐公子何必如此。”
徐谦正要开口,却听桂稚儿语气冷淡的道:“徐公子做的对,非常时期做非常事,已经由不得寻证据了。事到如今,只能得罪吴公子。”她的目光从轻纱之中透出来,冷冷看吴智,道:“你说,这些人是不是你请来的,你这人一向心胸狭隘,赵尚又抢了你相好的女子,令你颜面大失,所以你假意要握手言和,把我们约来这里,便是打算请这倭人来杀人,到时再对外宣称只是遇到了盗匪是不是?”
吴智鳖红了脸,一声不吭。
徐谦很不客气,一手提着剑,另一只手狠狠打他一个耳光,咬牙道:“时间不多,你要明白,这些倭寇至多一炷香时间便会杀上来,在倭寇杀上来之前,我定教你陪葬,你自己想清楚,别以为我只是书生,就不敢杀人。”
徐谦的骨子里头,有着一种老爷子传递给他的一种拼命的性子,别看上一刻温文尔雅,可是这一刻翻起脸来,却比任何人都可怕。以至于只是短短片刻的功夫,这些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公子哥和仆役都对他生出了依赖之心。
而桂稚儿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年纪比她小上五六岁的少年了,这个少年,骨子里就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平时看不出,一旦遇到了紧要的关头,竟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狠劲。
吴智期期艾艾,涨红着脸道:“我冤枉……”
徐谦冷笑,手中的小剑毫不客气,扬起来在半空划了个半弧,这削铁如泥的小剑竟在吴智的耳朵上划过去,顿时,吴智的左耳血冒如注,鲜血喷薄而出。
这个举动,实在吓坏了所有人,吴智更是大惊失色,忍不住惨叫:“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他一脚被徐谦踢翻,徐谦的靴子狠狠踩在了他的胸口上,随即御剑又抵住了他的咽喉,徐谦语气冰冷的继续问:“你和这些倭寇,到底什么关系,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显露出来的财富绝不是寻常人能积累的出,若我猜的不错,你们吴家定是在海上讨生计,结识一些流浪倭人为你们吴家效力也算不得什么,你直说了罢,若是不肯说,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方才的痛下狠手,已经彻底摧毁了吴智的心理防线,这个人不过是愚不可及的公子哥,平时一向被人奉承惯了,心胸狭隘,赵尚得罪了他,便一直惦记在心,因为家大业大,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所以才做出这等蠢事,他连忙大叫:“别杀我,别杀我……这些倭寇……确实是我请来的,他们是我家暗中蓄养的私奴……”
他话音刚落,几个公子顿时怒不可遏的站出来大声怒骂,徐谦却显得极为冷静,道:“你请来的总共有多少人?”
“八……八个……”吴智小心翼翼的道。
八个……
人数虽少,却也棘手的很,虽然山上有三四十人,可是真正有用的却是不多,徐谦不禁有些头痛,不过倭寇肆虐福建、江浙一带,朝廷屡次下旨意平乱,结果效果都不明显,一年前,整整一千多官军,竟被一百余倭寇设计埋伏,竟是大败而归,倭寇毫发未伤,说句实在话,这一次若是能拿下这些倭寇,绝对算是大功一件。
徐谦想到这里,不禁苦笑,现在命都保不住了,竟还想着大功,看来自己的性子实在是有点与常人迥异。
他又道:“你是如何联络他们,事先又是怎么安排?”
吴智此时痛的哇哇乱叫,徐谦的御剑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只得忍痛道:“我只是让管家去寻他们,事先说好,让他们深入这里,随即一股脑的杀上山来,我……我……饶命啊……”
徐谦眯起眼来,忍不住道:“你是说……他们是一股脑的杀来?”他又向桂稚儿道:“乘船到最近的滩口,再到这里,需要多少时间?”
桂稚儿镇定自若的道:“至少要半天的时间才能上岸,上岸之后,只怕还要赶几个时辰的路。”
“一天时间,这些倭人,倒是很有耐力!”徐谦心里忍不住有些佩服,这群穷凶极恶的强盗,至少还有一个优点,长途奔袭,坐船的时候倒还好,可是长途奔袭,又因为时间紧迫不敢休息,沿途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更不能住宿和歇脚吃口热饭,以徐谦的估计,他们八个人乘船过江,为了不被沿途的水路巡检发现,必定是轻装从简,也即是说,他们带不了多少干粮,此时的倭寇,想必又饿又累了。
徐谦顿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这里有没有毒药?快,快去问问。”
其中一个公子忍不住苦笑:“谁会将毒药带在身上,我去寺里问问,多半是没有的。”
他飞快去找了个吓得脸色惨绿的沙弥来问,那沙弥道:“这是清静之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是了,倒是有一些巴豆,专门储备起来用来治病的。”
徐谦听了,连忙叫道:“快,大家一起退进去,方才的斋菜还在不在,重新摆起来。”
……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八个穷凶极恶的倭寇杀上山来,他们手提倭刀,穿着的却是汉人的便服,眼前的寺庙山门已是禁闭,里头也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惯匪,自然早已做惯了这种勾当,立即有人取出火折,寻来了在山下马车里的一盏灯笼,随即尝试要破门而入,无奈一时情急,只得几个人搭了人梯进去。
这一路抹黑,沿途所过之处,但凡有蜡烛、或是灯笼的地方,他们一一点了,寺庙霎时有了光亮。
连续搜了几个香房,却都寻不到目标,一直到了后院,却发现这里有处后堂,点上烛火之后,才发现这里竟是满桌子的残羹冷炙,那倭寇首领眼眸如刀,在这厅中逡巡片刻,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与厅子相连的一处耳房里。
耳房里,隐隐传出呼吸声,那倭寇首领抽出刀来,叽里呱啦朝这些同伴大吼一声,随即便有两三个倭寇挺刀哇哇的冲那扇门猛地冲去。
砰……
房里顿时传出了尖叫和嘈杂的哭声,这些倭寇已经确定,他们要寻的人就在其中,那首领顿时哈哈大笑,面目狰狞,亲自开始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