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4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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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砖家
海路安抚使司确实大捷了。
这一点毋庸自疑,因为第一封捷报,你还可以说他们语焉不详,说他们没有丝毫的佐证,可是这第二封奏疏,却是言之有物。
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目瞪口呆了。
而且据闻,已有海路安抚使司的武官入京,这份奏疏,是人家亲自送来的。
这摆明着告诉大家,倭国的事已经摆平了,若是不信,到时自会有国书、降表,还有诸多‘倭寇’人头送到。
海路安抚使司很厚道,便是报捷,也是如此的干脆,至少第二封奏疏就是如此。
事情的经过,在奏疏里说的很清楚,这洋洋万言的奏疏,虽然辞藻并不华丽,一看就是寻常刀笔吏之作,不过却总算是叙事清楚。
海路安抚使司继续对倭国进行侵略,甚至于列阵于京都之外,扬言要毁其宗庙,戮其王室。
倭国的王室,虽然象征意义更大,可是如此耀武扬威,倭人却是傻了眼,这是要命啊,这不但是打脸,还是要将倭人最后的一点精神支柱也要彻底葬送,瞧着架势,这分明就是要灭国,失去了王制,这就意味着,许多的贵族,也就失去了所谓的合法性,这是倭人决不能容忍的。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倭人早就被打怕了,若说一开始,大家还斗志昂扬,可是海路安抚使司指东打西、所向披靡,连克无数重镇,而倭军们东奔西跑,一会儿被包饺子,一会儿被围城打援,一会儿又是半路截胡,又一会儿被抄了后路,原本倭人以为,新军不过是仗着舰船,以多胜少,心里还有一些不服,可是到了后来,人家也没了耐心,索性让你集结起来,在千叶一带,与倭军决战。
倭人拼凑了一万多的精品,磨刀霍霍,自称皇国兴亡,在此一役,准备和新军决一死战。
然后,灾难就降临了,先是被炮轰,紧接着是火铳噼啪作响,还没看到人,就是灰头土脸,倭军退避三舍,重新整备,这一次他们学的聪明,选择了雨天突袭,下雨的时候,新军的火器的实力大打折扣,正好趁此,和新军刺刀见红。
倭人又鼓舞了斗志,他们觉得这一次,必定成功。
而新军争锋相对,两军在旷野进行决战。
结果却是倭军惨败。
他们输的很彻底,可是一点都不冤枉,当然,理由有很多,一方面,武器方面,他们有很大的代差,倭人缺的不只是枪炮,还有近战兵器。倭刀固然是精良,可是不要忘了,倭刀的制作十分复杂,而且保养维护的花费极其高昂,只有武士阶层,才能养护的起,可是武士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手持的器械,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而反观新军,虽然也是持刀,却都是制式武器,纵然不及倭刀,可是比起寻常的倭人兵丁却要好上太多。
除此之外,倭人一旦冲锋,便是各行其是,这很符合倭人的风格,他们讲究的是武勇,即所谓的个人武勇,这一手在小规模的战斗中或许有用,很有爆发力,可是一旦遇到纪律严明,并且坚韧不拔的军马时,顿时便没有了用处。
倭军再次大败,这一次,再不是心不甘情不愿,而是彻底的丧失了自信。
当你丧失了自信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疑问,新军所过之处,所向披靡,甚至一个小队,便敢孤军深入,直接占领一个城镇,而面对的倭人,居然一个个不敢反抗。
要打败你的敌人,最重要的是打垮对方的精神。
而倭人的贵族们,已经感觉到了灭顶之灾来临,许多贵族聚集于京都,他们做的事只有一个,铲除任何的锁国派,并且老老实实,按照海路安抚使司公布的所谓倭寇名册,拿捕这些‘倭寇’,然后十分顺从的,希望海路安抚使司能够准其和议。
和议的条件很是苛刻,甚至可以用抢劫来形容,其中规定,倭国必须赔偿海路安抚使司的损失,这就是说,我不远千里来打你,这车马费要不要报销,报销还不够,还得算利息,算了利息还不够,还得是高利贷利滚利的那种。
于是,倭人赔偿海路安抚使司现银七百九十万两。
这对大明朝来说,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对倭国,自然不必说。
赔款之后,为了保障你还银子,要不要抵押?于是海路安抚使司又设计出了一套还账的套路,即所谓拿金矿和银矿抵押,除此之外,倭国与海路安抚使司签订贸易协议,双方的货物交流,完全免除关税。
这个要求,看上去好像十分平等,倭人的货物到了大明,大明不收取他们的任何关税,海路安抚使司的货物也是如此,可谓互惠互利。
不过,但凡是内行人都知道,这所谓的协议,其实就是最大的不平等,因为大明如今生产天下各种货物,不收取任何关税,便可将大明的货物更加轻易的流入倭国,而倭国却几乎没有任何和大明竞争的商品,除了它的金矿、银矿、女人之外,实在拿不出任何可以与大明竞争的商品,在这种情况之下,这无疑是将自己置于受剥削的地位,而且由于大明商品没有任何关税,竞争力大大增加,倭国的开国派就算想要效仿大明设立工坊,也绝无可能和大明竞争。
理由很简单,既然大明的货物物美价廉,又不需征收任何税负,且是大规模的生产,倭人不是傻子,自然会选择大明的商品。而倭人若也要新政,开设工坊,一方面,既然开工坊,就不免要忍受苛捐杂税,倭国要维持国计民生,就不可能不征取税负,大明的商品征不着,只好征收你的税赋了。在苛捐杂税之下,生产工艺又是落后,资金也绝不可能比大明的大财主们那般雄厚,不能够大规模的生产,就不可能降低价格,比如棉花,小打小闹的工坊和大工坊是很难竞争的,因为小工坊每年收购的棉花有限,对于棉商来说,他不愿意给你让太多的利,可一旦是大客户,每年对棉花需求上千万斤的工坊,那就全然不同了,人家收一斤棉花可能只要一两银子,而你这小商贾,只怕没有一两二钱银子也未必能收来。
除此之外,倭人还割让了鹿儿岛给予海路安抚使司,这一块相当于一个府的土地,全部由海路安抚使司管理,不但可以派驻官员,还可以驻扎军队。
双方的和议,是在十分融洽的气氛之中完成,倭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似乎他们还有些庆幸,海路安抚使司并不凶恶,并没有得寸进尺,人家要的,只是做买卖和一块土地罢了,似乎并没有侵害到绝大多数贵族的利益。
倭国毕竟还处在战国时期,各自为政,相互攻伐,虽然因为海路安抚使司来袭,使他们暂时站在了一起,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本身没有自己的利益。比如割让鹿儿岛,固然是鹿儿岛的大名倒霉,不过这位大名因为是锁国派中坚人物,早就被他的‘同道’们干掉了,海路安抚使司接管他的领地,于其他大名并没有损失,正好求之不得。
而海路安抚使司此次受益也是不小,此战之后,倭国算是彻彻底底的成为了海路安抚使司的贸易倾销地,几乎可以想象,明年对倭的贸易,还要急剧的增长,至于倭国的赔款,则是用以偿付战争债券,而且在倭国,海路安抚使司也名正言顺的有了一块自己的领地,可以说,海路安抚使司的利益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趁此膨胀起来。
至于倭国这边,倒也很光棍,倭人有一点是很让人欣赏的,输了就是输了,打不赢你就打不赢你,他们也绝不会纠结,然后他们会一反从前嚣张的态度,转眼之间,就成了顺民。对海路安抚使司的国际友人们,绝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处,至少奏疏里就说的很明白,邓安抚使大人现在就成了京都里的贵客,无数倭国名流争相拜谒,犒劳新军的物资还有美酒堆积如山。
邓健的日子过得显然很是逍遥,可是在内阁里的衮衮诸公们来看,却大多是面如土色。
杨廷和的眼睛能杀人,至少现在的张进用已经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一脸的猪肝色,连呼吸都感觉有些不太顺畅。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新军莫非都有三头六臂,难道这是天意,新军冥冥之中,有天助吗?
张进用不相信这个结果,可是不相信并不代表现实之中没有发生,他悲剧的发现,许多同僚看他的眼神,大多带着不怀好意,甚至有人轻轻冷哼,似乎隐含着对自己的不屑。
第七百三十一章:不成了
大家的态度情有可原,你张进用自己要摆出一副专家的姿态出来,说什么必定是冒功,大家看你是兵部尚书,看了你的资历之后,才信了你,跟在后头起哄。
结果怎么样?结果悲剧了。现在大家仔细回头想了想,就感觉自己成了傻子,给人家做了嫁衣,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兴冲冲的数钱。
有这么贱吗?
本来征倭的事,争议巨大,虽然暂时平息下来,可是这依旧还是一个污点,将来说不准还可以再翻炒一番,拿来清算一下。结果现在倒好,人家报捷,大家一个个兴致勃勃的说要重赏,说是什么旷世之功,这里头有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便是大家都叫好,都说这征倭征的好,那么某种意义来说,就承认了征倭的正当性,只有征倭合情合理,所以大捷才好嘛。
结果大家是送脸下乡,给人家提供了正当性的借口,最后还把新党上下的人,统统都重赏了一遍。
大家都看着杨廷和,想看看杨廷和怎么说,杨廷和却是在观察徐谦,想看看这是不是徐谦的阴谋,而徐谦淡然处之,神若冬水一样不见波澜。
场面很尴尬,谁也没有吭声了,一切都在不言中。
感觉自己被坑的人,这时候也没有老脸跳出来痛骂,得了好处的人,暗爽都来不及,也没必要跳出来吸引仇恨,当然,最风口浪尖的张进用,恨不得自己找条地缝钻进去,老脸通红,似乎也自知自己这一次误了大事。
当然,他的心底却是波涛汹涌,因为以他对兵事的理解,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变成了可能,这新军的战力,到底可怕到了何等程度,他几乎不敢想象,便是让他统领天下精兵,筹划一年,进行征倭,只怕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战绩,而现在,一切都成为了现实,现实就是,海路安抚使司创造了又一个奇迹。
良久,张进用终于挤出一些笑容,这笑容很是勉强,仿佛有人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非笑不可。好不容易,张进用才道:“大捷……很好嘛,很好,不过此前,朝廷就已有嘉奖,这一次,就不必再嘉奖了,赏罚固要分明,却不能无度。”
他说话的时候,感觉到许多人想把他吃了,张进用的自信心还有自尊,一下子崩溃。
这一次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这他甚至已经彻底的动摇了自己的自信,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井底之蛙。
一个人,尤其是张进用这样的人,一旦失了自信,一旦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后果是严重的,至少现在,他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忌惮,至于像方才一样,和张子麟据理力争,那已是断不可能。
徐谦微微一笑,道:“张大人说的是,既然已经赏过,那就不必再赏了,不过嘛,伤亡的将士,朝廷该抚恤的却是要抚恤,兵部少不得也要拟出个章程出来。”
以往的张进用肯定要眼睛发红,你坑了我还想要抚恤,呸!休想!
可是今日的张进用,竟是鬼使神差一般,蜻蜓点水的点头,道:“这是理所应当。”
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时候能说什么,难道能说,我们之所以倡议重赏,是因为其实是想坑你们新党,想看你们的笑话,想抓住把柄,将来弄死你们?这种话不能说。可是让他们弹冠相庆,他们也实在庆不起来,于是一个个装作是哑巴,谁也不吱声,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道:“方才部里送了一些公文来,老夫去处置一下。”
“喝了这么多茶,肚子有些不舒服。”
“近来身子不好,头晕眼花,去歇一歇。”
大家各自散去。
徐谦含笑的回自己公房。
这时候,有人急匆匆的进来,来人是个太监,道:“大人,陛下精神好了一些,请大人立即去暖阁见驾。”
这里的一举一动,隔着墙都有无数的耳朵在听着,徐谦倒无所谓,批示完一个户部送来的公文,旋即起身,道:“烦请公公带路。”
和这太监一前一后出了公房,外头并没有闲杂的人,不过徐谦几乎可以感觉到无数纸窗轻轻推开一条缝隙,许多眼睛在盯着自己。
徐谦没有吭声,随他们妄自揣测,到了暖阁,外头几个御医随时候命,纷纷朝徐谦见礼,徐谦对他们点头,随口道:“陛下近来身体如何?”
几个御医相视,都是摇头。
很显然,状况很不好。
徐谦也没有多言什么,跨入阁中,向病榻上的嘉靖见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榻上的嘉靖有了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