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4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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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是死后,免不了上一个文直、文忠、文毅之类的谥号,可是现在,这些待遇那是别想再提了,放你一马,你还想要待遇?
杨一清告辞而去。
杨一清的时代,彻底落下了帷幕,当然,这个时代并不属于他,可是从弘治到正德,再从正德到嘉靖,几乎所有的军政事务,都活跃着他的身影,他有过不少善政,做过不少好事,但是,他也绝对不是善类,杨家的财富积累的不清不楚,对自己的政敌,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化为了泡影,迎接他的,是夕阳西下,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他从此淡出这里,再不可能回来。
他的垮台,使得朝中又出现了极大的权力真空,不过……这一次和从前很不一样,某种意义来说,许多真空早已被新党们填补,大量的官员开始改换门庭,用不了多久,一次政治清洗也将随之而来,那些靠着杨一清关系的大臣,就算不会受到舆论抨击,和杨一清划清了界限,也必定要靠边站,接下来,这些空缺将会被新党蚕食和填补。
只是此时的嘉靖,心情说不上好坏,对杨一清,他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觉得这个家伙有些碍事,可是对他来说,就算杨一清被另一个顶替,那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阁臣都是他的敌人,每一个阁臣的最终理想都是治国平天下,而偏偏,天子并不喜欢你治国平天下,至少嘉靖眼里,他需要的不是官,而是吏,他不需要有人来做决策,他希望的是自己来拿主意,别人来提供意见参考,或者干脆执行就好了。
这其实就是整个大明朝的政治生态,阁臣无论换做是谁,都希望自己能拿主意,能代天下而令诸侯,而天子显然不这么看,江山是我家的,社稷也是我家的,要权没有,要你命还差不多。
目送杨一清离开,嘉靖吁了口气,淡淡道:“出来吧。”
侧殿里闪出一个人,正是徐谦。
嘉靖淡淡道:“你既然非要整垮杨一清,可是为何,又非要请朕同意他致仕呢,痛打落水狗,岂不是更好?”
就在方才,徐谦已经入了宫,恳请嘉靖同意杨一清致仕,否则以嘉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如此的善罢甘休,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恶趣味的整人,杨一清不是什么很东西,确实也恶心过嘉靖,那么,反正现在杨一清也没有了用处,那么索性往死里整一整,倒是深谙嘉靖的心理。
嘉靖如此聪明之人,若是不晓得在这背后,不是徐谦搞鬼,那就真是无药可救了,所以这一句话中,带着几分叱问,显然对徐谦的擅作主张,有些不悦。
徐谦苦笑道:“陛下恕罪,其实并非是微臣要整杨一清,而是陛下非要整他不可。”
嘉靖愕然……卧槽,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你机关算尽,反倒把账算到朕头上,这还有没有天理?
嘉靖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陛下可还记得,内库前两月的月入不及从前三成?”
嘉靖点头:“是。”
徐谦叹道:“这都是杨一清的缘故,他图谋反对新政,授意王道中横生枝节,因此,这才使得新政几乎崩溃,如意坊,海路安抚使司,盈利几乎暴跌,虽说微臣去了直浙,总算挽回了局势,可要是杨一清不倒,将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杨一清站出来。微臣为了新政,为了陛下,宁可被千夫所指,也要做一次坏人,只是微臣确是擅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前几个月,确实是很艰难,想想看,从前月入纹银将近两百万,嘉靖也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给两宫太后还有宫中贵人的内帑也都大大提高,又是选秀,又是新建新宫,还有搜罗各种奇珍,这些银子就像是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当一个人花钱大手大脚的时候,一旦收入剧降,会如何?
事实上,在直浙那边诞生了具有大明特色经济危机的时候,宫里也开始了一轮经济危机,这个危机涉及很广,不但两宫的太后,还有后宫的贵人,甚至是皇子公主,便是嘉靖自己,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那些原本要修葺的御花园不得不停工,打算筹建的新宫也不得不戛然而止,还有原本许诺出去给宗室们的厚重赏赐,也不知是该发还是不该发,便是嘉靖的修仙大计,也受到了波及和影响,在这种情况之下,嘉靖的日子能好过吗?
寻常人家,有饭是吃,没了饭就吃粥,将就也就将就了,只要饿不死就成,可是皇帝乃是天子,天子没有勒紧裤腰带的习惯。
徐谦一番话,很有道理,杨一清挡了大家的财路,所以他必须要完蛋,他不完蛋,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商贾要跳楼,皇帝老子也得熬日子。
嘉靖哭笑不得,摇摇头:“你这是强词夺理。”虽是如此说,不过确实是有道理。
第六百七十八章:内阁人选
无论嘉靖承认不承认,徐谦说的话,确实有他的道理。
挡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上到宫中下到黎民百姓,数百上千万人指着这口锅吃饭,杨一清却要砸锅,徐谦这么做,确实如他所言,既是为了新政,也是为了宫中。
现在徐谦跳出来,干掉杨一清,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而嘉靖其实也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新政完了,他的内帑也就完了,没了内帑,谁来供养你,难道还像从前一样,让国库拨付?可是你必须明白,国库并不是掌握在皇帝手里,也不是你皇帝说给多少就给多少,你要是多要一些,天知道多少人要跳出来,将你骂的狗血淋头,这种事,已经发生了太多次,而自从宫中有了其他的收入,就彻底实现了财政的独立,再不必仰仗外朝,甚至外朝还指望着内帑,如此一来,嘉靖化被动为主动,某种程度上,他的权利也随着财政的独立,增长了不少。
对于大明的天子来说,有钱才有权,可是他的权却换不成钱,这一点和,朝廷命官们不同,官员们则是有权才有钱,只有握住权利,大家才会将一箱箱的银子搬到你的家里。
嘉靖沉吟道:“杨一清致仕,那么,谁可取而代之。”
这又是一个难题,嘉靖登基以来,内阁大臣像是走马灯似得换,从前选择阁臣,总是没有主动权,而这一次,杨一清乃是杨廷和力荐进来的,如今声名狼藉,杨廷和还好意思再推荐吗?因此,现在的嘉靖拥有绝对的主动权,他决定是谁,就是谁,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个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格。
而嘉靖问出这么一句话,就等于徐谦入阁绝无可能,因为嘉靖问他谁可取而代之,本身就已将徐谦排除在外。
徐谦对阁臣的权利虽然垂涎,却也知道自己火候不够,而眼下,朝廷分为两党,某种意义来说,自己为首的新党份子虽然未必在朝中占据多数,可是已经有了平分秋色的实力,而接下来,入阁的阁臣自然是自己人才好。
原本徐谦想将恩师邀进来,可是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妥,恩师年纪大了,受不得气,还是颐养天年的好。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恩师乃是弘治朝的阁臣,资历比杨一清还要高的多,请他入阁,却非首辅,面子上,只怕过不去。
在这一点上,徐谦倒是没有使用理性而是感性的思维,虽然恩师入阁对自己有利,可是为此而来自己的恩师受委屈,徐谦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那么……只有刑部尚书张子麟了,可是张子麟乃是刑部尚书,国朝未有刑部尚书入阁的,想来想去,徐谦也有些纠结。
嘉靖见徐谦不做声,随即道:“那么,不如就让张璁来吧。”
张璁……
张璁这个人徐谦可是有印象,在历史中,他在大礼议之中极力支持嘉靖,他当时不过是个新科进士,在部堂里观政时,就曾上过几道奏疏,声援嘉靖,而嘉靖自然大为感动,不过很快,张璁就被杨廷和打发去南京玩泥巴了,这七八年来,可谓仕途跌宕,或者用跌宕来形容并不合适,因为这家伙根本连升都没升过,也无所谓的跌,若说非要类比,那么潜水艇来形容他比较合适,而且还是阿三牌潜水艇,潜下去,保准浮不上来。
张璁就是这么个人,就因为犯了一个错误,所以被打压至今,据说上一年,他还上了一道奏疏,说是找到了一本道经,久闻陛下在参悟大道,所以生呈天听。
这种行为,其实徐谦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厮绝不是脑子坏了,而是他的处境反正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杨党要打压他,就算在新党里头,他也出不了头,索性就无耻到底,总比一辈子被压死的好,他选择的路很艰辛,也很坎坷,他想走的天子路线。
天子路线看上去似乎很高大上,似乎比巴结朝中的大佬要高明的多,所谓巴结自己的领导,不如巴结自己领导的领导,这句话本身是没有错的,可是错就错在,眼下大明朝是领导把持舆论和权利的时期,天子……天子每天躲在宫里,你巴结的着吗?你就算巴结的着,人家就真肯重用你?
而且他的这种行为自然是人人喊打,杨党骂,王党也骂,都觉得此人无耻,天子修道,本就是不务正业,你倒好,人家瞌睡了你给人送枕头,人家起夜了你给人家端尿壶,有这么没用节操吗?
舆论对张璁很不宽容,上官们看张璁更是厌恶到了骨子里,就是在衙里的公人看他也没多少敬畏,张璁是这个时代的悲剧,假若他生在百年后的大清王朝,说不准还有发迹的可能,可是现在……若是非要形容他,徐谦只能用四个字——人艰不拆!
可是……这孙子的春天居然来了。
嘉靖这个时候却是想起了他来。
单单如此,这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是接下来,徐谦开始陷入了深深的疑窦,张璁虽然比自己早做官,可是也没早多少时候,只是比徐谦早一科而已,他年纪大,虽然中的是进士,所以也没有点入翰林的机会,为官十年不到,此前呢,基本上就是在南京打酱油,可以说未立寸功,要出身没出身,要资历没资历,至于水平,暂时也看不出来,就这么个三无人员,就因为嘉靖看得顺眼,所以让他入阁?
这……有悖常理啊。
莫非……陛下这是想要立威……
是了,借着这个机会,把拍马屁的张璁入阁,这等于就是对天下人说,这天下老子说了算,你们说他没资历是不是,你们说他没出身是不是,你们说他没水平是不是?可是朕喜欢,这就足够了。所谓领导说是不是也是,嘉靖就是要做这种领导,从此之后,谁还敢跟皇帝老子对着干?
而且,张璁这个人显然是没有太多节操的,至少现在是如此,皇帝要修道,他送道经,皇帝觉得老子委屈,他就立即上书,告诉天下人皇帝老子不能受委屈,嘉靖显然也需要这么个听话的人,这种人极为重要。
徐谦虽然深得信任,属于宠臣的范畴,但是却非顺臣,就比如说嘉靖修道,徐谦可以不吭声,既不会反对,但是也绝不会吃饱了撑着去支持,你修仙是你的事,我做自己的事,互不干涉。
可是顺臣是什么呢?顺臣就是,皇帝老子想出恭,这个人就会端着屎盆子来,皇帝老子肚子一饿,他便不免要垂泪,大呼陛下君饿臣死。
嘉靖显然,觉得自己在修道大业上,在朝中还缺少这么一个人,所以,就是张璁了。
只是在徐谦看来,张璁入阁,却未必不是威胁,他沉吟道:“张璁的资历……只怕不够,陛下若是信任他,应当先调他先在地方,让他有所作为之后,再迁入京师。”
嘉靖微微含笑,道:“无妨,张爱卿入阁,朕已思虑过,朕登基以来,入阁的阁臣哪一个不是出身良好、资历足够,可是又如何,最后把是办糟糕的,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那么,就让张璁来试试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任何余地了,徐谦只恨自己没有请恩师出山,于是笑道:“陛下既然心意已决,微臣自然不敢多言。只是……陛下,微臣在直浙时,曾向直浙许诺,要废除朝廷此前颁布的商税征收,改用新的税法,当时臣也是事急从权,擅自做了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微笑道:“这倒是无妨,既然是新税制,那就办新税制吧,新政的事,毕竟你最熟稔不过,这新税制,自然还是你来办。”
徐谦道:“可是要办新税制,首先就在于整肃户部,除此之外,还要对户部进行诸多改革,比如设税局,建钱粮局,这些……若无陛下恩准,只怕微臣难以实施。”
其实徐谦今日入宫的目的,一方面是敦促嘉靖无论如何,直接准了杨一清的请辞,另一方面,却是为户部的改革做最后的铺垫,现在内阁已经阻止不了新税制,而且新税制又是人心所向,眼下最后的关节,就只剩下皇帝了,只要皇帝点了头,一切的事都将迎刃而解。
嘉靖道:“你给朕一句准话,是不是唯有新税制,才能让如意坊和海路安抚使司有银子赚?”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