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4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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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抖擞精神,有人则是萌生退意,大家各打着算盘珠子,直到次日有人递上了辞呈,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继续打秋风的时候,到底如何选择,必须得有个决断。
觉得以后的日子难熬,那么索性致仕,有门路的则是请调出去。至于有心的,则是留下来,倒是颇想有一番作为。
而次日的时候,雪片一般的弹劾奏书,不出意外的满布整个朝野。
徐谦胆大妄为,私设刑堂,他一个户部尚书,何德何能,怎么就敢处置朝廷命官。
好大的胆子,左侍郎说打就打,说拿就拿,天大的罪,也轮不到你户部尚书干涉,上头还有朝廷,还有天子,有你徐谦处置的份吗?
让四川府县开仓放粮,假若人人效仿,灾情是弥平了,可是极有可能,会动摇社稷,假若有人图谋不轨,假报灾情,截留钱粮,又当如何?
徐谦道德有问题,有两个妻子,还和下属的小妾私通。
他收了商贾的贿赂,和商贾沆瀣一气。
诸如此类的奏书满天都是,就仿佛一下子,大家发现了新大陆,突然发现,这个徐部堂简直就是人中极品,坏人中的战斗机。
对于这些弹劾,争论立即起来,有人唾弃就有人捧,到了今天,徐谦也不再是个单靠天子的雏儿,不必徐谦出手,刑部尚书会同几个御使便上了书,俱言张春之罪,最后又说,张春能升任左侍郎,皆赖内阁大臣杨廷和举荐,现在,是不是该追究一下干系,还有吏部,每年一次京察,为何至今没有发觉这样的昏官、庸官,吏部也应当给一个交代。
导火线是有了,又是一场争议酝酿。
而在大理寺那边,押去大理寺受审的张春推翻了所有的罪责,俱言自己遭受徐谦诬陷,要求查办尚书徐谦。
大理寺这边,也在犹豫,这其实是个糊涂案子,任谁来审,都难理清楚。可是他们也有难处,一边是内阁和一群气势汹汹的大臣,一边是徐谦还有一帮王学新贵,似乎无论怎么审,都要得罪人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大局已定
张春的盘算是正确的,他现在是完了,可是并不代表他彻底的完蛋,大理寺一日不定罪,他就有翻本的可能。
而这件事,也绝不会善了,这件事拖下去,对徐谦大为不利。
理由很简单,张春已经坏的不能再坏,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是徐谦不同,徐谦是新任尚书,他熬不起。
因此张春抵死不认罪,据说又有人暗中和大理寺招呼,无非就是,大理寺绝不能动刑。
既然不能动刑,那么万事皆有可能,张春下了决心,要将钉子户做到底,等到时期合适时,再反咬回去。
只是他太过低估了徐谦。
徐谦既然打定了主意收拾他,就不可能任由他一直待审。
一封书信,已经传到了北镇府司。
身为锦衣卫佥事,徐昌现在一直都在北镇府司办公。
他拆开了书信,没有说什么,只是咳嗽几声,外头有校尉进来,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徐昌道:“去把徐勇徐千户叫来。”
徐勇最近水涨船高,也因功升了千户,当然,他能有这千户,还得多靠了陆松,陆松人脉广,趁着内西城千户离职的空档,极力为他争取,这天大的好处才落到他的头上。
过了半个时辰,徐勇急匆匆的过来,道:“叔父,怎么了?”
徐昌瞪了他一眼,道:“这里是镇府司,又不是家里,不要叫叔父,要叫大人。”
“是,大人。”徐勇悄悄做了个鬼脸,而后立即严肃起来,道:“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徐昌道:“户部左侍郎张春,这个人你晓得吧?”
徐勇如何不晓得,徐谦收拾张春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师,不晓得才见鬼了。
徐昌道:“立即派出你能动用的所有人手,无论多少人,无论需要多少物力,三天之内,老夫要知道他家有几口人,他的儿子现在在做什么,他的女儿嫁给了谁,他有几个兄弟,如此种种,都要一清二楚,还有他的籍贯在哪里,要派人去他的乡中细查,他家里有多少地产,他做官之前又有多少,乡中是否有引水的纷争,他在朝中,有哪些人和他关系不好,他的恩师是谁,谁又是他的门生。”
“除此之外,他的几个侍妾又是什么来路,他的府上有哪些家人,这些家人又做过什么,管事、帐房、教习再到丫头,老夫都要知道,漏了一个,就拿你是问,你明白吗?”
徐勇打起精神,道:“是,卑下明白了。”
话说的如此详尽,徐勇若是不明白,那就真的是猪了,这显然是要整人的节奏,否则谁吃了没事,调查的如此清楚,这种事对锦衣卫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至于查得出查不出,徐勇倒是很有信心,现在这是他吃饭的手艺,若是连这个都没有眉目,他还不如回家去混吃等死了。
一时之间,一队队锦衣卫四处出没,紧接着,一份份奏报到了徐昌案头上,徐昌分别捡了几个重要的奏报,随即交给一个校尉,淡淡道:“就这么办吧。”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之后,便有四五人到了大理寺。
这四五人跪在大理寺外,哭天抢地,很凑巧,这时候又有许多人在此围观,于是乎,继户部之后,大理寺又成了围观的对象。
“大人要为我等做主啊,小人姓杨,家里贫困,在东城卖豆腐为生,家有一女,因颇有些颜色,被那户部侍郎张春之子瞧见,竟是指使家人抢了去,小人求告无门,便去顺天府状告,谁知顺天府和张家沆瀣一气,竟是将小人打将出来,至今我家女儿还不知下落,还请大人做主。”
“大人……张春家中管事仗势欺人……”
“请大人做主……”
大理寺少卿早就接到了消息,徐谦入京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拜访,今日寺卿也在办公,他却先跑了出来,命人开堂。
审问过后,果然是人证物证俱全,大理寺少卿立即报知寺卿,这寺卿叫朱颜,此时看到这个佐官兴匆匆的禀告,不由露出苦笑,对他道:“子兴,你这是为难老夫啊。”
少卿字子兴,姓名王猛,王猛微微一笑,道:“大人,下官是因为……”
朱颜摇摇手,道:“你是什么心思,老夫会不知道?为何这些人平时不来诉冤,偏偏都赶巧似得今天赶来,这太巧合了,显然是有人要将张春置之死地,而这种敏感的事,私利本该斟酌处置,没有必要这么快过堂,你却丝毫没有犹豫就开始提堂,老夫可不是傻子,你这是死心塌地要跟着徐谦走,不过……”朱颜沉吟一下,道:“不管如何,这些罪证总是真的,人证物证也都在,显然是张春平时也多有不法,只不过,这里并无张春的罪证,只有他的家人和府中主事……”
王猛正色道:“可是放纵家人不法,便可管中窥豹,再者,梁柱里的这个案子,他去顺天府状告,结果顺天府却是不敢去管,反而将他打了出去,这里头,难道就没有张春出面打招呼,他不打招呼,顺天府何苦要如此?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户部侍郎是个这样的人,可见此前徐部堂斥他昏庸,斥他放纵士子读书人围堵户部,也定是没有错,请大人立即决断,否则这几个案子传出去,士林必定要转向徐部堂这边,到了那时,大人只怕要陷入被动了。”
朱颜抚须,王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时代判案,讲究的是自由心证,也没什么太多法律条文可循,所以要认定一个人的是否有罪,就在于这个人是好是坏,这就好像某个官员,假如有一个污点,那么在刑律上,往往会将他抹黑成一个十恶不赦之徒。这看上去荒谬,只是在这个时代,却是行之有效。
朱颜叹道:“也只好如此,你记着,老夫这也是被逼的,是没有办法,只好对不住几个朋友了。”
这几个‘朋友’,显然此前就打了招呼,朱颜又补上一句:“还有,代老夫向徐部堂打个招呼,问个好,就说老夫会秉公处置。”
闹到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个朱颜原来也是个墙头草,一方面,他不能得罪他的‘朋友’,不过现在有了这么多罪证,处置了张春,也确实能向他的几个‘朋友’一个交代,至于徐谦这边,当然也不能得罪,得暗示一下。
紧接着,张春过审,诸多罪证当前,张春阖目不语,他当然晓得,这是有人在外面搞了小动作,这个时候,更是不能开口。
见他不开口,朱颜自然也不客气,命人伺候一番,总算认了罪,报到了内阁,旋即去寻他的‘朋友’解释去了。
……
户部这里,也一直在等待张春的结局,张春若是一直不办,那么说明徐部堂的手段未必真有想象中这么大,可若是张春办了,一个户部侍郎,不但当着内阁学士殴打,送去了大理寺,大理寺还定了罪名,这说明什么?说明徐某人虽然没有内阁大臣那般抬举你的能力,但是绝对有将你踩死的手段,你怕不怕?人在江湖飘,就怕挨大刀。
等到大理寺那边来了结果,大家最后一点看风向的心思都没了,一个个摒弃了杂念,但凡是还在户部的,就再没有一个有兴致再蛇鼠两端,于是乎,户部顿时掀起了学习徐部堂讲话精神的热潮。
徐部堂说的话,如今也成了他们的口头禅,动辄就是叹口气,说一句商税征收自当树立规矩,严加防范地方官吏插手。又或者喝口茶,又来一句,取之于商也要用之于商,岂可只知向他们索要银子,却不顾人家死活。
右侍郎吴谦兴匆匆的拟出了章程,小心翼翼的去寻了徐谦,请徐谦过目。
徐谦看过之后,微微一笑,道:“还不错。”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赞许,却是让吴谦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的开始,至少徐部堂没有反感自己,他连忙道:“下官学识浅薄,只怕多有疏漏,还请大人指正。”
一个四旬的老家伙,向个双十的青年如此卑躬屈膝,请求指点,这也算是户部衙门的一个奇观。
徐谦沉吟片刻,道:“只是还不够深入,尤其是税局的筹建,略显草率,除此之外,要设税局,就要立规矩,重筹建而轻规矩,那么筹建和不筹建又有什么分别?再有,钱粮的调拨也要深入一些……”
徐谦足足说了小半时辰,吴谦认真听着,连连点头,感叹道:“大人的话实在发人深省,下官再改一改,让大人见笑了。”
徐谦朝他微笑,道:“无妨,集思广益嘛,本官有什么错处,也要请吴大人指正。”
吴谦忙道:“不敢,不敢。”心里哆嗦了一下,真要指正算不算作死?
第六百五十九章:召开廷议
不过吴谦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方向对了。
徐大人显然对章程的事很是上心,尤其是他提出的几个意见,看上去是空话,但是吴谦能感觉到,徐部堂用了心。
一个人要用心去做某件事,这个时候,就给了下头人方向,至少大家晓得,如何才不会惹怒这个家伙,相反,还能得到赏识。
吴谦对章程的事愈发重视起来,重视程度,不亚于一次科举考试,他回到公房,仔细琢磨了一下徐谦的话,旋即又认真看了章程,心里大致已经有了眉目,立即召集几个堂官和书吏来,开始完善。
吴谦几日没有回家,几天下来,眼睛都已经熬红了,才好不容易赶出新的章程出来,送到徐谦那儿,徐谦这一次认真看了一下,见吴谦不修边幅的样子,先是笑道:“本官听说近几日你废寝忘食?吴大人年纪大,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将来本官还要借重。”
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让吴谦精神一振,付出似乎得到了回报,借重二字,已经表明了徐谦的态度。
吴谦听过许多传闻,比如上一任的户部尚书,和徐谦关系匪浅,天子降罪,是徐谦提着脑袋去劝谏,这才为梁藤争取了该有的名份,单单这个,就足以让吴谦死心塌地了。
徐谦旋即看了章程,不断点头:“现在大致没什么大问题了,虽然还有些地方不妥善,不过还是辛苦了你,剩余的,本官亲自捉刀吧,吴大人,今日本官准你一日的假,今日本官代你当值,你去歇一歇吧。”
吴谦忙道:“大人,下官不必休息。”
徐谦倒也随他,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一起完善吧。”
徐谦说罢,拿了笔墨,将自己的意思都说出来,而吴谦则是提笔记录,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的琢磨每一个想法。
“大人,税丁若是招募读书人,会不会太招摇了一些?”
“这无妨,各府各县要抽税,要有人理解户部复杂税制,还要精于计算,寻常的差役是不成的,有的人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有什么用?咱们又不是招募打手。”
“只是读书人们肯来吗?”
徐谦微微一笑:“这天下有的是读书人,可是每三年科举取士能中的又有几个,大家都要讨生活嘛,只要银子高一些,给予他们的地位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