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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士子风流-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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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公惊呆了,这苏县令怎么了?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他难道不知道钱塘张家的能耐?得罪了张家,往后他苏县令在这钱塘刷政绩就真这么容易?

为了这徐家而得罪张家,张太公的脑子也一时转不过弯来,可是终究还是怒不可遏,起身拂袖道:“好一个公事公办。”说罢,连基本的礼节也不顾了,拂袖扬长而去。

苏县令虽然没有动容,心里却是叫苦,他哪里想过得罪张家,现在修县学的事已经号召了半天,张家那边若是不肯配合,只怕其他士绅也只会继续观望下去,苏县令就指望着靠修县学来刷政绩,可是眼下他也是无奈,徐家的义庄如今成了他的民心政绩工程之一,自己的脸是绝对不能打的,至于修县学的事,毕竟还没有到火烧眉毛,眼下也只能顾着眼前了。

“大人英明神……”徐谦趁着时机,笑吟吟地拍上一记马屁。

谁知苏县令现在在气头上,虽然不得不偏袒徐家,可是这脸色却很是不好看,他现在算是回过味来了,徐家这小子不但挖了坑让那张家去跳,顺便还坑了自己一把,这时候自然不会给徐谦什么好脸色,可是人家是忠良之后,方才苏县令又口头嘉奖了徐家的善举,这时候又不宜发火,只得耐着性子道:“尔等有行善之心,这是好事,既是忠良之后,切要做到善始善终,本县方才不过是秉公处置,英明二字,自然谈不上,退堂吧。”

苏县令连惊堂木都懒得去拍,便匆匆走了。

只剩下了徐家父子,徐谦感觉到老爷子火辣辣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座金山一样,徐谦心里不由有些发虚,忙道:“爹,你这眼神……太古怪了。”

徐昌原本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这里人多嘴杂,把自己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去,干笑道:“走,先出去再说话。”

二人出了大堂,那此前对徐家父子落井下石的胡为胡班头傻了眼,他原以为,以张家的能耐要整这徐家父子真是跟掐死蚂蚁一样容易,谁知道这徐昌生了个好儿子,不但口舌厉害,似乎还跟苏县令有什么交情一样,以至于苏县令连张家的面子都不看,这徐昌……还真是生发了,他心里不禁惴惴不安,想到方才言语多有冲撞,更觉得不妙,于是一见徐家父子出来,连忙迎上去,面带微笑地朝徐昌道:“徐老哥无事便好,现在连县尊都大大地褒扬了徐老哥一番,可喜可贺,不如今晚小弟做东……”

徐昌冷着脸看着胡为,打断他道:“这就不必了,我还有事,谦儿,走吧。”

徐谦看到那胡为满是谄媚,心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便随着徐昌出衙。

第二十五章:令人发指

衙门外还有许多好事者不肯散去,艳阳高照,大家兴致勃勃,等到众人看到那阴沉着脸的张太公从衙里出来,这时倒是不敢放肆议论了,带着各种眼色目送张太公坐上轿子离开。

张太公前脚出来,徐家父子也鱼贯而出,方才苏县令审案可谓高潮迭起,几经波折,一开始分明是要收拾二人,结果最后却是张太公吃了灰,许多人到现在还没有回过味来,更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玄机,都只是觉得那位苏县令变脸实在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出了衙,徐昌心情大好,他心里得瑟,活了一辈子,却是在今日创造了几个第一次,其中一个第一次就是在老爷面前居然能欠着屁股坐下,而不是像爬虫一样的趴着,这简直就是质的飞跃。

对徐谦这个小子,徐昌有几分信服了,方才徐谦的表现实在让做父亲的徐昌刮目相看,原以为儿子不成器,谁知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倒是徐谦,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骄傲,在他看来,他有他的长处,而老爷子有老爷子的优势,自己的长处在于读过书,又做出穿越者能够做到的高瞻远瞩,所以一番安排之后,在衙堂里可以做到淡定从容。而老爷子的优势就在于多年的处世经验,还有那小人物身上特有的圆滑,上能逢迎,下能打入三教九流之中。但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自信,尤其是见到了官老爷,腰杆子总是硬不起来。

其实这也是情有可原,一个人跪了一辈子的老爷,早已是习惯成自然,不过今日徐谦感触良多,想到方才的一幕幕,向徐昌道:“爹,我想好了。”

徐昌难得的给徐谦几分笑脸:“想好了什么?”

徐谦深吸一口气,很郑重其事地道:“我要读书,我要考功名,我要做老爷,从此以后,我绝不会轻易给人下跪,我要站着!”

这些话,有半数是从前徐昌给他灌输的,当时的时候,徐谦虽然知道读书能改变命运,可是那种感觉并不强烈,可是当他真正体会到了人下人和人上人的区别,心里的欲望便如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甚至于那个胡为胡班头先是过河拆桥,接着又是谄媚堆笑的脸色,此时让徐谦回想起来,越发的觉得读书的好处大。

在这个时代,读了书才是人上人,才不用跪在地上,将自己的前程和生死荣辱寄托于老爷们身上,也只有读了书,才不会有张太公这等人想要欺你就欺你。

可是徐谦一身的热忱却很快被徐昌打消了个干净,徐昌瞪着他,呵骂道:“你现在才想读书?那此前你向爹保证要认真读书,一定要考个功名的誓言全是假的?”

徐谦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爹……现在是什么时候,还纠缠这个?爹爹先去义庄吧,这里的事交给我。”

徐昌道:“你为何不随爹去?”

徐谦转移徐昌的注意力,忙道:“我要擂鼓鸣冤!”

擂鼓鸣冤……

徐昌的眼睛瞪大了。

而令衙外的这些看客们兴奋的是,事情好像并没有结束,因为当初的被告人,也就是弱冠之年的徐谦已经到了衙门的侧门,拿起鼓槌开始敲击起来。

又有人擂鼓,又有人鸣冤,被告之人成了原告之人,最重要的是,又有乐子可瞧了!

一边擂鼓,徐谦一边用自己的表情来配合自己的动作,稚嫩的声音唯俏唯妙地大叫:“青天大老爷做主,草民冤枉哪……”

……

后堂花厅。

苏县令刚刚松了口气,看来他已经得罪了张家,可是眼下的事既然告一段落,苏县令至少暂时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至少可以清静几日。

黄师爷自知自己铸下大错,此时面带愧色地在旁宽慰几句。

苏县令叹了口气,道:“张家乃是钱塘士绅之首,如今既然已经得罪,暂时也不必理会他们,什么时候再有机会,给予弥补也就是了。”

黄师爷颌首点头,接着道:“那姓徐的小子……”

苏县令眼睛眯起来,沉默片刻,道:“此子心机太深,以后少招惹为妙,毕竟他是忠良之后,多少能引起一些士林关注,敬而远之也就是了。”

黄师爷连忙道:“大人说的是。”

正在这时,鼓声传来,那一通通的鼓声对苏县令来说就是一道道催命符,听得他的肝儿都不禁发颤,苏县令的老脸又不禁拉了下来,今日还真是邪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送走了两个瘟神,这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又闹出了幺蛾子?

只是鸣冤鼓一出,县令非要立即过堂不可,躲也躲不掉,苏县令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道:“又不知是哪个不知死的家伙,罢罢罢,今日本县索性当作撞了邪。”

说罢,苏县令便带着黄师爷又回去正堂,明镜高悬之下,苏县令重新摆出威严,紧接着原告之人被带到,可是只怕这人化成了灰,苏县令也忘不掉,苏县令恼怒地道:“怎么又是你?”

徐谦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青天大老爷在上,小民冤枉!”

苏县令真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可眼下又不能拿这小子如何,只得耐着性子道:“你有什么冤屈,速速道来。”

徐谦道:“小人虽是忠良之后,行善积德,也曾受过青天大老爷的褒扬,但小子年尚幼冲,大老爷这般夸奖,实在是受之有愧。”

这一番话,似乎没什么问题,这小子很谦虚嘛……

不过苏县令现在算是把姓徐的小子看透了,谦虚,谦虚个鬼,这小子口舌太厉害,一不留神就要被他坑一把,小小年纪,就已成了苏县令眼中的极度危险人物。

徐谦又继续道:“小人有自知之明,所以更是谨慎,平日与邻为善,可是有张氏公子竟是私闯民宅,指使壮汉二人殴打小人,大人到任钱塘之后教化有方,百姓安居乐业,钱塘上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只是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狂徒无视大人威严,欺压我等小民,小人蒙冤无以伸张,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苏县令又呆住了。

真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确实是夸奖了这个小子,也确实认可了徐谦是忠良之后,而且还给这小子贴了个小善人的金字招牌。

最重要的是,方才对于张家公子闯入徐家,殴打徐谦的事,他也表现出了和稀泥的态度,也就是转移话题,没有深究。当然,这种举动就等于默认了张家公子逞过凶。

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可是现在徐谦提了出来,仔细梳理一下,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味了,想想看,一个县令都已经认定了的善人,谁还敢怀疑他的品行?一个品行如此好的青少年,每天做的事就是与邻为善、助人为乐,这种人当然是不会招惹是非的。可是现在,他却被人打了。由此可见那位张家公子是何等的残暴,又是何等的没有人性。

一个孩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一个忠良之后,一个助人为乐,连县令都大大褒扬了一番的忠良之后,一个见人都会忍让三分,多半还会经常扶老太太过马路、人品兼优的少年,这要多么凶残的人才会对他逞凶?

令人发指,这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第二十六章:回马继续坑

苏县令现在的感觉,就如赤条条地走在冰天雪地的雪原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寒气彻骨,他孤独,他寂寞,他灰心冷意,他万念俱焚,若非他还是个官,是个老爷,他甚至会有想死的念头。

以苏县令的智商,大致已经明白了什么,徐谦这小子,他还是低估了,这不是一个坑,这是一个连环坑,先说要行善,然后先坑黄师爷一把,再去开义庄,坑张家一把,随即等着张家来衙门讨公道,连带着把他苏县令坑了,本来以为已经万事大吉,这坏小子也该心满意足才是,谁知人家还有回马坑,掉过头来又要坑他堂堂知县一把,当然,苏县令唯一能感到有几分安慰的就是,他不是这个连环坑里最倒霉的那个,最倒霉的是那张家公子,因为坑来坑去,人家的目标显然是张家公子。

这张家公子真是祖上没积德,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这个姓徐的小子,苏县令心里感叹,甚至对张家公子生出了几分同情。

可是同情归同情,苏县令明白,若是他对此事无动于衷,结果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一个苏县令亲自褒奖过的本县‘五好’青年被人闯入家里揍了一顿,他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

反正……他已经得罪了张家,似乎再多得罪一下,也没什么不可。

苏县令心里苦叹,却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耐性,惊堂木又是一拍,道:“如你所说,这张家公子果然是大胆刁民,本县治理地方,岂容他放肆,来人,立即捉拿张家公子,还有他那两个恶奴,都要一并拿下,枷号示众三日,以儆效尤,往后再有横行不法者,本县也决不姑息。”

不等徐谦大呼一声大人英明,苏知县又是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

枷号,是一项惩罚,犯人必须在脖子上套着几十斤重的枷具,因为刑具太过沉重,所以身体前倾,因此只能像老鼠一般佝偻着身体屈膝跪着,而且在行刑的过程中,除了喂一些清水之外,不得进食,三天时间缩在衙前风吹日晒,表面上好像只是三日,其实却是一项重刑。

张书升兴致勃勃地等着张太公回来,原以为会带回来什么好消息,结果张太公见了他,只是苦笑摇头。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衙门里的差役随即便如狼似虎地到了,直接拿了张书升,便扬长而去。

张太公愣住了。

他没有收拾掉这徐家父子,就已经心如刀割,现在还要搭上自己的幼子,哪里吃得消,气急攻心治下直接晕了过去。

张家顿时一片混乱,老爷直接病倒,少爷又被带去了衙门,那管事张进只得一面照料张太公,一面请人到衙门里去打探消息。

“那苏县令还有那姓徐的小子,老夫若不报此仇,便誓不为人。我张家士绅人家,何时受过这样的大辱?苏墨这狗官,莫非以为他是破家县令吗?”

恢复了神智的张太公大声咒骂,一边的大夫连忙劝慰他,请他万万不能再动怒,可是这一腔的怒火怎么消得掉,或许之前张太公恨只恨那徐家父子,可是现在,张太公更多的仇恨转移到了苏县令的头上。

“张进,小少爷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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