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外传七夜-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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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泽也没有心思再追问下去,光是喇嘛关于骨突的描述,已经够他神思遐想很久很久了。
“你跟夜叉有过接触,你的血液还保留着记忆,加上我用在骨突上的咒,如此一来,这条金线可以将我们引到夜叉的老家。届时……”喇嘛眼角的鱼尾纹比昨夜舒展得更开。
“届时?!届时怎样?”唐泽心头一动。
喇嘛松开抓住他的手,看着远方的天空,说:“当我们拥有可以主宰许多人生命的宝贝的时候,你认为,会有多少人会臣服在我们脚下?!届时,你拥有的不止是图门集团,你将真正拥有整个世界。呵呵,世上有太多怕死的人了,只要能让他们舒舒服服的活下去,他们什么代价都愿意给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唐泽不说话了,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渐渐翻腾。
只有一个图门集团,也许真的不够。
唐泽想起小时候,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把自己好不容易要来的残羹剩饭踢翻在地,用脚踩踏在自己身上,鄙夷地嘲笑:“你这样的贱小子,流浪狗都不如,滚远点吧,这个世界不属于你。”
他又想起老头子曾对他的心腹说:“若不是看他能给莎莎找来元丹,若不是莎莎对他有意,这般出身的男人,怎么配进入我们集团?!他根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他还想起这几年,那些表面对自己恭敬,背后却交头接耳:“如果不是靠女人,他何德何能可以有今天的地位,跟面首有什么区别,真是贻笑大方。我们的上流世界,居然让这人捡了个大便宜。”
冷漠而苦涩的笑,爬上唐泽的唇角。
三天,他们的船在海上行驶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的傍晚,一直引导他们前行的金线,终于在一片隐没于白雾中的海岸前停止不前。
当唐泽的脚刚一触及这片凹凸不平的土地时,雪藏已久的记忆,在刹那间全部苏醒,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
挽手相连的山峰,高大的石洞,聚着淡水的树林……卧虚山,跟三年前没有任何差别。
“此地果然隐蔽,难怪多年来,见过夜叉的人少之又少。”喇嘛站在一块大石上,举目四望,嘶哑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一行人还没有从这里的独特景色中回过神来,突然,不远处的几棵千年老树猛烈摇晃起来,两个高大的黑影从树后一扑而出,嚎叫着朝他们扑来。
唐泽本能地想去摸剑,可是,这会儿他才想起,他的剑早已被他封入了密室。
面对突然袭击,喇嘛不惊不诧。
身旁两个黑衫人,各从衣袖里抽出一卷明晃晃的丝状物,利落地朝空中一扬,两张严密的银丝网赫然呈现,彼此间像有磁力似的,在空中纠缠几下,两张网竟合成了一个整体。
黑衫人高高跃起,一人执起一端,脚下踏空气如履平地。
两只黑影,唐泽眼中曾经的“金刚”,也是喇嘛口中的“夜叉”,对于黑衫人的举动没有丝毫防备,毫无畏惧地奔跑,张扬地舞动他们的利爪,朝空中的入侵者进攻,也许在他们心里,在这块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需要“防备”,他们就是唯一,他们就是王者。
这群夜叉的头脑,真的很简单,唐泽的观点再一次得到印证。
他们对唐泽头脑简单,可以换来香喷喷的烤肉,他们对黑衫人头脑简单,换来的却是毁灭。
轻巧密实的银丝网从天而降,将两只夜叉包裹其中,像粘苍蝇一样容易。
网眼之间的纠结处,霎时生出数寸长的银刺,深深刺入无法动弹的夜叉体内。
两只夜叉的手爪紧紧扣住网眼,牛眼大睁,痛苦的目光穿越而出,落到站在一旁的唐泽身上。
刹那的惊讶,从他们已经充血的眸子里划过。
呜呜!
他们的声音从嚎叫变成了哭嚎。
“你们……”唐泽心头突然有点怪异的感觉。
话没说完,又有两个黑衫人从他两侧飞跃而起,一人执一把薄如纸的短匕首,直朝网中的目标而去。
咻!
两人的动作出奇地对称,手臂横向一划,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两道平行的银光闪过。
血,从夜叉的喉管涌出,唐泽眼见着他们身前一尘不染的银白网丝,开出一朵一朵殷红的颜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成了一片湿淋淋的血河……
轰隆!
两个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两名黑衫人手臂一挥,大网解开的同时,网上银刺也随之消失无形。
夜叉的身体,猛烈抽搐,身体上密集的小洞,汩汩朝外冒着血,很快在他们身下形成一汪血洼。
喇嘛这才信步上前,俯瞰着脚下两只奄奄一息的怪物,弯下腰,顺势从他们的脖子上扯下白生生的骨突圆珠。虽然主人浑身是血,可这珠子实在太光滑,竟连半点血迹也染不上去。
“好极了!”举着两串珠子在眼前微微晃动,喇嘛的眼睛半睁着,眸子里的光彩却犹胜从前任何时候,“刚刚上来便有如此收获,哈哈哈。”
唐泽的耳朵里充斥着他的笑声,看着躺在地上的两只夜叉,还有他们尚未闭上的眼睛,他突然有些眩晕。
“记住,他们的要害就是咽喉。跟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喇嘛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拍拍唐泽的后背,“虽然他们力大无穷,但是只要遇到我专为他们准备的丝网……呵呵,手到擒来!”
说罢,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把崭新而锋利的长剑递到了唐泽面前。
“我知道你习惯了使剑。”喇嘛微笑,指了指前头,“那里,还有更多战利品。你不想要吗?”
想要吗?!
想要什么?!
骨突圆珠?!
还是别的东西?!
唐泽脑子嗡嗡作响,乱作一团。
然而,他的手,最终还是握住了冰凉的剑柄。
喇嘛又干笑两声,唐泽的选择令他满意。
一行人朝前走去。
唐泽矛盾的目光,不期然地在寻找一个身影。
突然,头顶上唰唰作响。众人抬头,却只见一个黑影从聚拢在他们头顶上空的巨大树冠中纵横而过,跳入远处的大石后没了踪迹。
喇嘛和他的拥趸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而后若无其事继续朝前走。
唐泽落在他们后头,他想走快些,此刻的双腿却不像自己的,一股力量总是把他往回拖,拖向来路。
一路上,没有再见到别的夜叉。
喇嘛站在石洞群前,借着夕阳余辉打量着四周。
除了海浪声,卧虚山的寂静超乎往常。
“其他的……”喇嘛转动着念珠,喃喃道。
话音未落,脚下的土地,开始猛烈摇晃,这种感觉,唐泽并不陌生,只是今天,这种摇晃比三年前要来得厉害得多。
悚人的嚎叫,先是一处,转眼变成两处,到最后满山都回荡着比虎啸狮吼更惊心的声音。
他们发现了?!
唐泽冰凉的手心渗出了汗。
果然,石洞里,石洞后头的山坡上,还有身后的树林里,杀出上百大大小小的夜叉。
领头的,唐泽自然不陌生,是那个送他骨突圆珠的红毛。几年不见,他的体型好像更壮硕了些,头顶上的红毛也更长了,逆风翻飞着。
他们十一个人,被团团包围。
唐泽的心开始狂跳,他还记得这群夜叉是如何轻易捕杀山上的各种猛兽。虽然刚刚有两只夜叉毁在喇嘛手里,可是,那仅仅是两只。
面对一群夜叉,他们有多少胜算?!
大地的震动越发强烈,喇嘛镇静如前,只是手中的念珠,转得越来越快。
“杀!”
喇嘛的念珠突然停住,冒了这一个字。
手下八名黑衫人顿时朝四方跃开,四张银丝大网显露于空中,两人执一张,各选一方朝汹涌而至的夜叉飞踏而去。
四张大网,在八人的操控下随意地改变着大小,眨眼间便扩张得巨大无比,只需一张,网住二十只“猎物”绰绰有余。
夜叉向来都不用武器,哪怕面对再凶恶的野兽,他们都是赤手上阵。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然而,他们永远不会明白,世上最凶猛的野兽,不是卧虚山的豺狼虎豹,而是……人类。
霎那之间,银光四起,杀戮,在困兽的凄凉嚎叫中游刃有余地进行,鲜血,在空中开出无数艳丽而硕大的花朵,再一一凋落在网丝上。
月亮露了小半个脸,洒下来的月光,在唐泽眼中看来,也跟这变了颜色的网一样,血红一片。
是月亮变了颜色,还是自己的双眼变了颜色?!
唐泽的剑呆呆地杵在地上。
突然,一只漏网的夜叉从不远处一步跳起,落到离唐泽咫尺之外的身后。
尽管他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手,但,曾身为最优秀的除妖师的他,该有的灵敏与反击的本能并没有丧失。
他身子一低,避开从背脊上扫过的锋利手爪,顺势一脚倒踢在对方小腹。
夜叉一个趔趄,倒退几步,又不怕死地冲了上来。
唐泽已经转过了身,与夜叉对面相峙。
扑面而来的风里,都是要将自己撕成碎片的味道。
然而,当夜叉的双爪快要杀到唐泽面门的刹那,眼睛里却有异光闪过,手下的动作,迟疑了。
夜叉还记得眼前这个举剑的男人。当年在烟熏火燎中替他们烤肉的人。
唐泽显然读不懂一只粗莽夜叉的眼神,对方犹豫的这一瞬间,对他的意义,只是获得一个绝佳的反击机会。
手起,剑落,潇洒如三年之前。
一道口子不偏不倚开在夜叉的喉咙正中。
夜叉雕塑一样立在那里,保持着那个犹豫的姿势。
伤口,翻裂,鲜血,涌出。
铁塔一样的对手,重重仰倒在地,砸起漫天灰土。
唐泽上前,看着夜叉顽强睁开的眼睛,朝它心口的骨突伸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宝刀不老啊。”一直在旁看热闹的喇嘛,替唐泽鼓掌,却又不无讥诮地说,“敢杀,却不敢取你应得的战利品么?!”
唐泽看他一眼,手下一动,从余息尚存的夜叉脖子上扯下骨突圆珠。
“这才像你。”喇嘛赞许地点头。
这时,从前方传来的几声惨叫,引走了他们的全部注意——不是夜叉的嚎叫,而是人的惨叫。
断裂的肢体飞散开来,喷涌而出的血,在月光下画出瞬间的奇异图案,然后,溅落在地,转眼便被蜿蜒在碎石缝中,宛然成河的夜叉之血吞没。
夜叉的首领,站在凸起的大石上,牛一样喘着粗气,身上缠绕着撕裂开的银丝网,刺入体内的尖细银刺密密麻麻,从头到脚。那张裹着它身体的金色皮毛几乎已被触目惊心的红色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血,无从分辨来历,也许是它自己的,也许是刚刚被它撕成碎片的人类的,顺着那些粘成一缕一缕的毛发往下滴落。
喇嘛的眼神变了,身旁仅剩的手下,更是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红毛的凶悍与超乎想象的力量,击碎了他们速战速决的美梦。
八个黑衫人,成了一堆与废品无二的残肢碎肉,凌乱地铺在地上。
嗷!
红毛看着脚下横陈遍地的同伴的尸体,仰起头,狂吼。
疼痛,愤怒,悲伤,似要将整个卧虚山震裂开来。
“大师……”黑衫人朝后连退几步,“我们……还是尽速离开吧,情形不太妙。”
说罢,上岸时还气势逼人的他,转身就朝来路狂奔而去。
“怕死是人的天性。”喇嘛看也不看那家伙一眼,手臂轻轻一抖,小巧的匕首握在掌中,接着反手一掷,“但,不是你怕就不用死了。”
噗通!
逃跑者扑倒在地。
匕首,从他的背心一穿而过。
对喇嘛的行为,唐泽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只是看对方一眼,笑了笑。
很奇怪,唐泽现在只想笑,不管面对的什么。
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脸上在笑,心头却像扎了针……
“这个,就由我们亲自解决吧。”喇嘛将念珠套在腕上,举步朝红毛走去。
然,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红毛壮硕如山的巨大身躯后头,缓缓走出了另一个人影,瘦瘦的,小小的,跛着脚,步态有些沉重。依然是蓬乱的长发,尖尖的耳朵,身上裹着染满血的黑色皮毛,肩头也挂着一块残缺的银丝网,露在身体外的银刺,闪着晶亮的光。
月光投下来,照亮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清水一样透澈。
唐泽的呼吸暂停了数秒。
一个曾经熟悉的名字,在心底渐渐明朗。
稍一用力,这小人儿将捏在手里的一个圆东西抛了出来。
骨碌碌滚了一会儿,圆东西停在离唐泽不远的地方。
那是某个黑衫人的头颅,至死也没法阖上恐惧的双眼。
“还有漏网之鱼……”喇嘛看着这个被污泥盖住五官的“小家伙”,须臾间,竟被一种莫名的畏惧阻挡了前行的脚步。
在这个夜叉的身上,看不到痛苦,看不到愤怒,看不到难过,也看不到要不顾一切进攻的架势。
它像个局外人,漠然地打量着眼前的尸体,还有站在对面的唐泽。
“念!”
唐泽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