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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节

将夜-第8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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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皮接过卷宗,说道:“大师兄来做,成功的机会自然更高些,我来做会比较辛苦,不过放心,你的心血,不会在我手里被糟蹋。”

宁缺说道:“时间确实已经不多,要抓紧些。”

陈皮皮翻开那封卷宗,看着上面有关新世界、有关神国或来世的说法,眉头缓缓蹙起,说道:“真是很壮阔的画面。”

宁缺说道:“从老师到师叔,再到我们这一代,书院用了整整一千年时间来准备,如果还不能出现一个壮阔的画面,那多不好玩。”

陈皮皮收好卷宗,看着他眉眼间掩之不去的疲惫憔悴,想着这大半年时间里他做的那些事情,从袖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说道:“需要的时候就吃了。”

闻着瓷瓶里隐隐透出来的药香,宁缺的神情微显异样,因为他吃过这种药,很清楚这种药的珍贵程度,说道:“到了你我现在的境界,一颗通天丸只能给我们提供可能的机会,实在是没有必要浪费。”

“这颗药本是替叶苏师兄留着,想助他破五境。”

陈皮皮沉默片刻,说道:“只是没想到他不能再修行,而且现在已经死了,再留着又有什么用?就算不能助你破境,至少可以帮你修补身体里的那些隐患,万里杀人听来潇洒,实则辛苦到极点,你在烂柯寺这些日子似乎在将养,实则也是在继续耗神,无论书院还是新教,都需要你能够一直站着。”

宁缺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将瓷瓶收入袖中。

唐小棠说道:“如果小师叔觉得这礼物太重,无以为报,还些礼便是。”

宁缺微笑着说道:“你还没嫁给他,就开始替他管家了?说吧,想要什么。”

唐小棠指着亭外那排被雨水打湿的石像,说道:“送我一个。”

宁缺有些没想到,走出亭外拾起一个自己最满意的石像,递给他说道:“又不是没见过真人,何必看这冷冰冰的像。”

唐小棠接过石像,用袖子擦去上面的雨水,珍重放进行礼,说道:“如果你能把她找回来,何必刻这些冷冰冰的像?”

宁缺有些尴尬,说道:“我主要是在学怎么破石头。”

唐小棠拍着**,说道:“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多年前在长安城的街上,有个胸口碎大石的小姑娘。

时隔多年,她还是那般豪气干云。

宁缺想起当年的画面,有些感慨。

他做为师叔,不方便看她的手落处。

陈皮皮却没这方面的忌讳,喃喃叹息道:“本来就不大……”

在烂柯寺外,有数千名新教信徒在等着陈皮皮和唐小棠,他们将要前往宋国,就像宁缺万里杀人,他们正在万里传道。

那卷文字已经托付,宁缺不再耽搁他们的时间,将他们送出寺外。

陈皮皮和唐小棠走后,他继续雕佛像,好吧,桑桑的像。

他做了数百个桑桑像,依次在殿前排好,那些桑桑像或低头沉思,或举头望天,或负手观人间,只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面无表情。

秋雨时不时地落着,桑桑像时不时地湿着。

他眯着眼睛,瞪着眼睛,扶着腰,环抱着手臂,欣赏着石像在秋雨里的变化。

世间的局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继续发生着变化,战火纷飞,杀机盈野,唐国与道门之间的战争互有胜负,西陵神殿的战略起到了一定作用,最关键的依然在于,唐国或者说书院,始终无法找到踏过那座小镇的方法。。

事实上宁缺并不是很在意那座小镇,能够猜到他想法的人不多,隆庆是其中一个,他站在萧瑟的秋风里,站在燕国成京城头,静静等着宁缺的到来。

有很多人一直以为宁缺和隆庆之间的这场战斗无可避免,应该随时会发生,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宁缺迟迟未至,战斗始终没有发生。

宁缺在秋雨里的烂柯寺看桑桑。

桑桑现在在看什么?

极北寒域里的黑夜那般的漫长寒冷,热海早已被厚雪覆盖,荒人部落遗留下来的毡房里的那点灯光,仿佛都要被冻碎。

桑桑坐在灯旁,在看自己的指尖。

她的指尖有一个气泡。

气泡表面光滑,反着灯光显得格外晶莹,又很透明,形状极其完美。

青狮趴在她的脚下,看着那个气泡,眼睛里满是好奇的情绪,却又本能里感到无比恐惧,总觉得自己如果挥爪打破这个气泡,世界便会毁灭。

宁缺在烂柯寺里看岩石表面的两道裂缝。

桑桑指间的气泡表面仿佛也多出了两道极小的裂缝,破灭只在下一刻。

就像烂柯寺里那数百个石像一样,她的脸上依然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并不代表着冷漠,更像是平静。

她轻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

毡房角落里传来香美的汤味。

清晨,青狮猎了一只雪鸡。

她在熬鸡汤。

……

……

(忽然不想用胸口碎大石,或者下章继续用也可能,嗯,今天比较辛苦,好在,最后还是生龙活虎地坐住了。)

情节修订通知

首先,感谢一下那几位同学。

其次,关于通天丸,我真的是写忘记了,昨天写的时候,还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然后发现回忆真的是最不可靠的事情。

感谢指出的同学,深表歉意,会做修改。

最后,想写出不一样的、**的情节,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当自己能力并不是特别强大的时候。

我们会成功的,谢谢。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九十五章人算不如天算

桑桑指尖的气泡是完美的,但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圆,有曲线起伏,有难以言说的美感,就像她隆起的腹部,看似脆弱,却又无比坚固,是空间的本身。

她面无表情,但不是冷漠只是平静,仿佛那个气泡上的两道裂痕以及隆起如气泡的腹部所蕴育的事物或指明的未来,正在不停地改变着她。

寒冷的雪海畔,树林边缘忽然出现了一位穿着青衣的道人,他改变了风的走势,也改变了场间的温度,他是现在人间的最强者,拥有最智慧和深远的眼光,然而神奇的是,明明毡房里有着微弱的灯光,他却视而不见。

不是视而不见,而是真的没有看到,他没能看到那盏油灯,没能看到锅里雪鸡汤升腾的热气,没能看到窗畔的桑桑,因为桑桑不想他看到,心意一动,便把海畔的那片毡房木屋与真实的人间隔离开来。

那是昊天的世界,即便是他也无法观察。

陈某静静站在早已被冻死的林畔,看着热海表面那些像烟尘一样狂舞的雪,看着渐被风雪覆盖的那些兽类的足迹,虽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却未离去,因为冥冥中有种直觉,他苦苦寻觅的她应该便在这里。

桑桑静静坐在窗畔,昏暗的油灯光线照耀在她微胖的脸颊上,她的手落在隆起的腹部一动不动,她没有去看林畔的他,什么都没有做,便是思想也没有。

这是陈某第七次来到寒域雪海寻找她,他每次来时都会距离她更近一些,不知道下一次他来时,会不会看到她的容颜,接近她的世界。

深秋的北方黑夜极其漫长,仿佛没有中断,只有某刻太阳才会吝啬地露出容颜,陈某在林畔站了整整一夜时间,眼睛被微红的阳光刺的眯了眯,他再次望向雪海四周的那些毡房木屋,确认没有她的踪迹,再次消失。

毡房角落里,趴在炉边的青狮一动不动,它本能里对那个人类感到恐惧,尤其是看到女主人数次来的沉默,更是意识到对方的可怕,整整一夜时间,它连大气都不敢喘两口,更不用摇着尾巴乞求主人赏它一根鸡腿吃。

好不容易那人走了,青狮松了口气,四足着地站起身来,摇了摇脑袋让微麻的身体变得活泛了些,准备凑到桑桑身边卖乖,却发现她依然保持着昨夜的姿式,静静坐在窗畔一动不动,不思不想,仿佛不知道陈某走了。

太阳出来不久便再次落入那片黑暗的海洋里,桑桑看着窗外寒冷的世界,直至油灯燃尽,那抹青衣果然再次在林畔出现。

桑桑依然静静地坐着。

陈某再次离开。

她还是那样安静地坐着,不眠不食不语不思不想不动。

又有不属于大自然的寒风轻拂,天地气息微微变化,一名穿着棉袄的书生出现在林畔,向四野望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他满身风尘,容颜憔悴,消瘦至极,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歇息过,寒冽的雪风,似乎随时可能将他吹倒。

桑桑终于动了,她转头将目光从满是烟雪的海面上移到林畔,落在那名书生的身上,漠然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些很复杂的情绪。

她忽然想走出毡房——这个自己的世界,因为她觉得那名书生值得信任,可以信任,却又有些畏惧和厌恶,于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大师兄离开后的第二天,酒徒也终于到了,这位经历过永夜的至强者,腰畔的酒壶在风雪里轻摆,似乎里面的酒水已经被喝光。

桑桑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也不似陈某出现时那般沉默慎重。

终于都走了。

桑桑在窗畔站起身来,走到炉畔,看着那锅早已被熬干的鸡汤,闻着刺鼻的糊味,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那夜不回家让自己把鸡汤喝光免得坏了。

那锅鸡汤,最后究竟喝了没有?

桑桑想起那张便笺,右手轻轻**着隆起的腹部,忽然觉得很孤单,很想有个人能陪着自己,这一切就发生在,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

这里是她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时间依然在流逝,鸡汤会被熬干,腹中的生命在不停地生长,她在变得越来越虚弱。

如果她保持不住这个世界,那便是危险到来的时刻。

她把那锅糊烂的鸡肉搁到青狮面前,也不理会它可怜兮兮的模样,从桌下取出一张算盘,开始计算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以及解决的方法。

要为腹中那个小生命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又要与人间隔绝,她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来像当年一样计算——她的围棋依然无人能敌,她在牌桌上依然举世无敌,无论陈皮皮还是宋谦等人类天才都不是她的对手——但她无法天心天算,她需要依靠人类的计算工具,来推理计算那些重要的东西。

她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是来到人间后,沾染了红尘意,速度却反而及不上那三个人类,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如果需要逃亡,怎么才能快些?

啪啪啪啪,昏暗的毡房里响起清脆的算盘子撞击声,听上去就像一首欢快的乐曲,青狮啃着焦黑的鸡骨头,眉飞色舞地摇着尾巴。

桑桑的右手在算盘上高速移动,带出一道又一道残影,神情专注而平静,她的左手里再次出现那个完美的气泡,气泡绷紧而平滑的表面上,出现了十余个光点,如果和人间地图对照,那些光点分别是贺兰城、长安、西陵、宋国、烂柯寺、西荒深处……那些空间通道的起始或者终结处。

……

……

最后一场秋雨落下,中原寒冷异常,人间的战争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唐国重组水师,万舸竞速直入南晋,被宁缺斩君杀臣弄至惶然惊恐的南晋,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再加上剑阁的声望,十数曰内,临康城便开启了大门。

大河国的军队也越过滔滔黄河北上,神辇与王辇带领着数万大河子民,做着世代无人敢想的事情,向西陵神国进军。

唐军已入西陵神国边境,距离桃山不足两百里,裁决神辇已至南方的木鱼镇,离桃山只有三百里。西陵神国被南北夹攻,虽然召回了所有的道门强者,数万神殿骑兵在桃山四周,布下数道防线,但谁都清楚当前的局势——神殿危矣。

桃山顶峰白色神殿的露台上,熊初墨看着山下被秋雨笼罩的人间,枯槁瘦削的脸颊上流露出惘然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似乎到了最后的时刻、应该开始总结的时刻,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生应该如何总结。

观主究竟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为什么昊天始终没有回应虔诚信徒的祷告?为什么眼看着那些渎神者获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却迟迟没有天遣到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统治这个世界无数年的道门,难道真的要毁灭吗?

熊初墨因为绝望而暴怒,最污秽的话语、最恶毒的诅咒,从他的嘴唇里迸发而出,像雷一般响彻整座桃山,那些话都是送给观主的——然而即便已经到了此时此刻,他依然不敢说出观主的姓名,显得可怜到了极点。

有山风拂来,将连绵如雾的雨丝吹的稍疏了些,露出山下远处那座小镇,在秋风秋雨里,那座小镇依然宁静如天空,不受任何影响。

看着那座小镇,熊初墨情绪渐渐平静,即便观主不回来了,但只要那个人在,唐国和书院便不能靠近桃山,那么需要担心什么?

需要担心的事情还很多。

熊初墨看着秋雨里的远山,仿佛已经看到了徐世的帅旗,还有唐军令世人畏惧的玄甲重骑,觉得肩头的重量变得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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