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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将夜-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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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运瞬间明白她意中所指,微微一笑,满怀自信说道:“我会努力。”

钟大俊不忿先前司徒依兰替宁缺说话,嘲讽说道:“谢三公子如果进不了二层楼,那我看书院这届学生便没人能进了,或者说你认为……宁缺能进?”

司徒依兰皱眉看了此人一眼,转身气恼而走。当着舍中同诸位同窗的面,她总不能信誓旦旦宣称宁缺能进二层楼?别说她不信,她相信宁缺都不敢有这种奢望。

…………在灶堂就着碗金黄色的小米粥吃了三片煎馒头,宁缺用最快的速度经过湿地,走进幽静的旧书楼,进入二层楼。此二层楼非彼二层楼,但对他来说,这处充满书籍旧墨淡香的楼层,同样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不知道是淡淡书香容易平静心绪,还是紧闭的西窗挡住了炽热的阳光,让楼间一片清凉怡人,走进二层楼,宁缺先前在书舍里被撩拔出来的满腹牢骚怨气,就像身上的暑意湿汗那般,瞬间被一拂而光。

走到东窗畔,看着那位身材纤小,面容温婉安宁的女教授,宁缺像往日那般恭谨行了一礼,直起身子后,他看着女教授清丽看不出年岁的侧脸,想着前日对方把重伤将死的自己遗弃在楼间不闻不问,心中生出强烈的不解,想要开口询问对方几句,但终究还是不敢造次。

女教授就像是忘记了前天看到的那幅面,忘记了身旁这少年曾经在楼间靠着墙壁颓然等死,如往常那般轻轻微点下颌示意,没有看宁缺一眼,也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纸笺描着簪花小楷,如果不仔细去看,很难发现她下颌轻微的移动。

宁缺自嘲一笑,挠了挠脑袋,不再去想那些事情,走回书架前蹲下,抽出那本《吴赡炀论浩然剑》,坐到西窗畔的地板上,借着窗纸透进来的微光用心阅读。

以往气海雪山诸窍不通,观楼上修行秘籍,根本无法记忆,开始时甚至看上数字便会昏厥不醒,待后来学会用永字八法拆字,他稍微能够体悟一些书中字迹所蕴深意,然而那些笔意依然让他极为苦恼,比如这本浩然剑书中字迹的笔意,道道如锋利剑芒,直刺的他肝肠寸断,痛苦不堪。

现如今他虽然还无法清楚地知道,自己气海雪山究竟通了多少窍,但能够感知到世间如宁静海洋一般的天地之息,足以证明痛则不通这四个字,已经被昊天怜悯地从他身上拿走,所以他非常想知道,现在的自己再来看这些书会有什么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书籍上道道墨迹隐含的意味,从他眼眸进入脑海,然后逐渐释散入体,化为剑芒开始周转游运之时,他胸膛间已经感觉不到那种难以承受的痛楚,而是变成一种有些郁闷的感觉……堵,很堵,非常堵。

这种感觉很不好,很容易令他联想起马应龙这种药剂,所以用心看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他摇着头把书放下来,走到西窗畔开始给陈皮皮留言。

“首先,我通了,你可以恭喜我了。其次,怎么看这些书好像还是没有用?再次,你有没有什么简单可行的方法教我?最后,谢谢。”

怀着很轻微的遗憾,宁缺在暮色之中下楼而去,乘着马车回到长安城临四十七巷中,然后开始期待明天的书院生活,因为他想知道陈皮皮留言会写些什么。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遗憾其实是一种非常欠抽的情绪,如果让西陵昊天神殿或是某些佛宗大德们知道,一个刚刚进入初识之境的少年,期望能够在一天之内便开始正式的修行,他们绝对会以贪婪或者是贪痴的罪名把这少年逐出门去。

如果让书院教习们知道自己座下一名学生,气海雪山十七窍通了十窍,便以为自己真变成了绝世修行天才,迫不急待想要学会书院绝学浩然剑,绝对会大赞一声真他妈的自恋,然后让他伸出手掌痛打一百下掌心。

长安大街上前代圣人亲手雕刻的朱雀绘像,他身后那把神秘不知来历的大黑伞,出自西陵某不可之地的通天丸,这三样东西无论是哪一样都是世间最珍贵最神妙的存在,但如果是其中单独一项,依然不足以让他身体发生这般变化。

在修行的世界里一直有种说法,修行只不过是被选中的人类,幸运拾起昊天赐予的礼物,想要让一个天生不能修行的普通人能够修行,那就是逆天改命,而能够逆天改命的能力,只能是神迹,在典籍记载或口口相传中,只有西陵神国昊天神殿拥有这种能力,而且这需要那些境界高妙的大神官们付出极大的代价。

所以当年岷山旁那个普通修行者,军部负责考核的那位符师,旅途中的吕清臣老人,留书的陈皮皮根本不需要犹豫,便能够简单地断定宁缺不能修行。

然而当朱雀、黑伞、通天丸这三样世间最神奇的存在,同时和宁缺发生关系时,世间缓慢转动的命轮,发生了一次极轻微的颤动。(这句可以无视)那个漆黑的清晨里,先是修行者颜肃卿用毕生修为击溃了他胸口处的骨肉防御,然后朱雀顶翅化为一根无形长矛通过这处创口刺穿他的气海雪山,紧接着朱雀以无形火意焚毁触及的一切,至此时宁缺便应该死了。

大黑伞在此时起了关键作用,像蔽日的柳荫般护住他最后的生机,又以源源不尽的夜空阴寒力量重塑他体内的雪山,仅仅这般还不足够,因为这个重新构筑的体内微观世界是那样的脆弱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这时陈皮皮像处女奉上贞操一般奉上了一颗通天丸。

天道酬勤,大概是他前十余年过的太苦太累,所以昊天开始弥补他吧?

宁缺并不知道自己遇见的是世间最神奇的幸运,就算知道他也无法明悟其间的道理,被逆天改命的他犹自不满遗憾,这种不满遗憾真的很令人愤怒无语。

…………陈皮皮很无语,很愤怒。

看到恭喜二字,猜到那个家伙居然被强行逆天改命,真的踏上了修行之路,陈皮皮忍不住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强烈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他也不知道长街之上朱雀绘像和大黑伞那场以宁缺身体为战场的神奇战斗,但做为西陵与书院共同培养出来的绝世修行天才,能够猜测到一些原因和后果,可无论他怎么去猜测,都没能猜到宁缺居然能够获得这种近乎神迹的机缘!

震惊持续了很长时间,他完全不知该如何言语,骄傲却又温良的内心深处竟生出一股强烈的羡慕嫉妒情绪,而当他看到纸上留言时,更是难以抑止的愤怒起来。

暑意燥热,虽然时入深夜有风清凉,西窗外蝉鸣渐弱,但不知道是因为太过肥胖还是愤怒的原因,陈皮皮浑身大汗,他解开衣襟泼墨愤怒回书道:

“首先,我不想恭喜你,因为这事儿太荒唐太不可理解。其次,不是看书没用,而是你这个修行白痴没用。再次,我承认自己这时候很嫉妒你,所以不想指点你。”

“最后,请先谢昊天和你十八代祖宗,至于我……谢你妹啊。”

…………很小很小的时候,是真实的很小很小的时候,宁缺一直在被一句话洗脑。那句话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一个人掌握的知识就像一个圆,你知道的事情越多,这个圆越大,那么你就会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

他曾经很厌烦这句话,不理解母亲和老师们为什么要不停用这种悲观主义论调教育自己,但当他现在终于踏进修行的世界后,发现这句话确实很真实,真实的令人无比惘然无措,因为他发现自己不明白的事情更多了。

看到陈皮皮的留言后,他极为认真地按照留言里的意思去看二楼的修行书籍,但看来看去,总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辈子习惯了背着三把刀在草原上四处杀人这种比较直线条的思维模式,倒也不算是坏事,确认暂时无法前进,宁缺便决定不再去想,而是去做些更重要的事情。

没有人能够想到,在确认能够修行之后,宁缺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他没有整日里提着酒壶高歌泼墨作书,没有去找书院教习高喊俺能了俺能了强烈要求进入术科精修,更没有去公主府找李渔腆着脸说俺现在很有投资价值了。除了和桑桑两个人闷在老笔斋里暗自高兴,像两个傻瓜般时不时抬头互视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呵呵直笑,他也就是向陈皮皮得瑟了两下,然后他就去了南城。

今夜南城著名的勾星赌坊门口,有一对神情紧张的主仆正在低声说话。

面容清稚,颊有浅窝的黑发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勾星赌坊由金粉漆成的招牌,咽下一口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贪婪造成的口水,声音微显沙哑问道:“桑桑,你说待会儿如果我们赢多了,会不会被赌坊的人追杀?”

肤色微黑的小侍女表情也很紧张,她右手提着个沉沉的匣子,把身子缩在少年身后,听着昏暗灯光里传出来的嘈杂吵闹声,颤声说道:“少爷,我更担心的是你想的那法子管不管用,感知天地元气就能看到骰子上面的点数?你有没有把握?呆会儿如果把银子都输光了,你可不能急红了眼把我押上去啊。”

“这说的什么胡话?再说……把你押上去,人赌坊也不见得肯收。”宁缺紧张地搓了搓手,说道:“至于把握,昨天夜里我不是给你表演过很多次了?少爷我这辈子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赢是肯定赢的,关键是赢之后怎么跑。”

“保证能赢啊……”

桑桑看起来根本不担心怎么跑的问题,听宁缺说确定能赢后,她轻轻一咬嘴唇,痛下决心,从旧腰带里取出粒用纸叠成的小星星,轻声说道:“我从床下取了二百两银子换了张银票,匣子里还有一百多两……少爷你都拿去,好多赢些。”

…………

第一百二十二章看破

第一百二十二章看破南城勾星赌坊,本是江湖大佬蒙老爷手下最挣钱的产业,春风亭血战一夜之后,蒙老爷的势力直接溃散,赌坊被砸烂成一片虚墟,一直到两个月之后世道太平了些,赌坊才重新整修开业,只是现在没有人知道赌坊背后的东家是谁。

虽是从废墟里重新崛起的赌坊,但毕竟是长安城里的老字号,又花了大价钱进行装潢,赌坊里木桌明亮,灯笼高悬,陈设考究,看不出来任何衰败迹象。

宁缺和桑桑一路行来,看着身周纱幔,听着远处大厅里被刻意压抑着的惊呼声,不禁觉得有些诧异奇怪,在边塞的时候,主仆二人倒也常去渭城和开平市集的赌场,但与那些充满汗臭酒味骂娘声的小赌铺子比,这里宛然是另一个世界。

装饰的再豪华清贵,赌场就是赌场,终究还是把人生放在筹码间拼杀的血战之地,三教九流人等穿梭其间,宁缺和桑桑这对年轻的主仆看着虽有些扎眼,但赌场管事仆人见惯了奇形怪状的赌客,只是随意看了两眼,并没有投予特别的关注。

至于勾星赌坊宽敞大厅里的赌客们,更没有谁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穿着丝绸或是麻衣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们,不分阶层或坐或站,密密麻麻挤在数十张铺着褐毯的大桌旁,紧张地盯着桌上的纸牌骰盅或是黑色的三角筹码。

盛夏天气极热,大厅三周的廊上有七八名仆妇挥动着手中的长扇向厅内灌风,但因为大厅内挤着的赌客数量实在太多,空气仍然显得有些闷热不堪,混着名贵的香粉味道和烟草酒水味道,渐渐薰出一股隐隐令人兴奋的野心味道,如果不是赌坊在每张桌下极豪奢地搁着冰盆,只怕这味道还要更浓些。

赌坊不是善堂,投钱的目的便是挣钱,越豪奢的投入便是想要挣越多的钱,宁缺打量着大厅里的细节,看着那些穿着统一青色制服的荷官,心情变得越来越紧张,不知这里投注的下限是多少,不知道自己二人带的银子究竟够不够。

去柜台处换了筹码,问清楚了投注下限和玩法规矩,他略放心了些,带着桑桑在赌坊大厅里随意看了看,看到骰盅赌大小那张桌上有人退走,毫不犹豫抢在旁人之前挤了进去,浑然不顾身后那几人投来厌恶目光,直接向桌上望去。

摇骰盅比大小,这大概是赌坊里最简单最能够快速分出胜负的玩法,而宁缺喜欢的便是简单和快速分出胜负这两种特质,无论杀人还是赌博都是这般,再加上他知道自己的作弊手段也只有这种,自然便像钉子一样站在这里再也不肯离开。

三颗骰子,以九点为线多者为大少者为小,如果荷官摇出三个六那便是豹子通杀,不过如果赌客有胆量或者说实在闲的无聊,自然也可以押豹子,如果押中不止通杀桌上赌客,荷官还要代表赌坊庄家陪赔,但这种事情在赌坊里很少发生。

盯着褐色毯子上那个比普通骰盅至少要大两倍的大骰盅,看着那位长相清秀的女荷官挥舞着赤裸雪白的小臂,像变戏法一般上下翻滚着大骰盅,听着三粒骰子在骰盅里清脆密集的撞击声,听着最后骰盅重重落在桌面上的撞击声……宁缺目光微垂似乎在犹豫思考,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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