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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节

将夜-第6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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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镇红薯铺老人哼的那首曲子。

然后他看见马厩东头堆的稻草上,有一头大黑马正四蹄朝天,用背不停地蹭着稻草,模样显得滑稽至极,于是他笑了出来。

大黑马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就地一个打滚便站了起来,警惕望过去,眼睛顿时瞪的极大,僵硬地仿佛忘了该先迈哪个蹄。

宁缺走过去,抱着它的脖颈,摸着鬃毛,用力地拍了拍。

大黑马咧开嘴,翻着厚厚的唇皮儿,撞了撞他的头。

宁缺松开手,把它背上的那些稻草拂下来,说道:“从哪儿学得这些腌臜习惯,你又不是小师叔那头驴。”

大黑马心想,自己的理想就是成为驴大爷那样统治荒原的存在,自己本来就想去当二大爷,谁想到变成了西陵神殿的囚马。

想着这些日子的悲惨经历,它想要嘶叫两声,却不敢,只能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宁缺,显得委屈极了。

宁缺叹了口气,摸着它的脑袋,说道:“我知道她已经变了,不是原因的她了,再忍忍,我看能不能把她再变回来。”

听着这话,大黑马的情绪稍好了些,然后不知想起什么,拼命地眨着眼睛,仿佛是要宁缺到时候下手更狠一些。

宁缺凑到它耳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大黑马听的眼睛明亮,连连点头,心想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真正主人,居然能想出如此无耻下贱的方法,虽然女主人现在实在是太强大,宁缺你就算再无耻,最终也只能失败,但在脑子里这样想想,也是很爽的事情。

商量完毕,宁缺和大黑马约好下次相见的时间,便暂时分别。

他走回崖畔,顺着绝壁向下行去,现如今他佛宗真手印已然大成,攀行在绝壁之上,禅定之余可以稍微分心,随意向桃山峰顶看了一眼。

这一眼带着去念的禅意,所以他不担心会引发绝壁阵法。然而他忘了去念里的去字,还能做第二种解释——不是除去的那种解释。

所以当他的目光落在峰顶漆黑的光明神殿上时,他再难以抑止对某人的想念,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觉得看到了她。

同时,他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二十五章海雨天风,往来不独

第二十五章海雨天风,往来不独夜深人静,大黑马跑回光明神殿,不敢嘶鸣,却是不停地摇头晃脑,蹄声显得格外轻快,被露水打湿的鬃毛舞动不停。

忽然间,它感觉到有人正在看自己,愕然回首望去,便看到了神殿深处那个高胖的身影,瞬时间汗出如浆,把身上的露水冲的干干净净。

桑桑没有惩罚它的不忠,负手走到殿后露台的栏旁,看着在绝壁间像片树叶般缓缓飘落的年轻男人,沉默不语,这几夜都有云遮月,西陵神国里莽莽群山的颜色都变得有些深,而且非常安静,只有神殿下方的绝壁间,偶尔会有些极微小的声音。

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听到那些声响。

从第一个夜晚开始,她就站在栏边静静地看着这幕画面,她看着他从桃花里跃至绝壁,看着他危险下坠,看着他艰难向上攀爬,看着他夜夜等待在马厩东边,看着他赶在晨光来临之前悄无声息回到崖下。

她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这样沉默地看着,直到今夜此时,她看到绝壁上那个男人抬起头来,望向自己所在的神殿。

她知道他在看自己,她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她能看到他眼神里的东西。那个男人眼中的东西名为去念。不是去除一切意念,而是把自己的思念送往彼处去,换句话来说,他正把他的思念送到光明神殿的露台上。

她便是被思念的对象,她是昊天,像蝼蚁一般的人类没有任何资格思念她,所以她认为这是对自己的大不恭,甚至应该称之为亵渎。

她意识里的厌憎与愤怒再次难以抑止地暴发出来。

正如那个男人眼神里的思念难以抑止地暴发出来。

狂风起于千里之外的宋国海上,经高远夜穹呼啸而至,吹的神国上空的夜云震撼不安,如绳下的棉花一般弹动,似随时可能被扯开。

山野间的桃花瑟瑟发抖,不知多少万片花瓣被风刮落,桃山上数座神殿金玉制成的殿顶,开始发出鬼哭狼嚎的呜咽哭泣声。

…………光明神殿远在峰顶,宁缺的视力再好也看不清楚,就算能看清楚,他也不可能看到站在露台栏边的那个高胖女子。而且在他的想象中,如果他姓罗,绝壁便是阳台下,那么栏边的女孩自然应该是瘦且黑小的。

他看着那处笑了笑,把那些思念与对未知命运的惘然尽数收回识海深处,敛神静意,顺着绝壁继续向下方行去。

便在这时,一阵极为狂暴的山风从高空呼啸而至,带着海水的腥味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湿冷寒意,与先前隐隐约约感受到的那道目光融在一起,顿时击溃了他保持的禅定境界!

禅定境界不复,宁缺结的手印自然散开,更恐怖的是,无论他在危险时刻怎样的冷静,甚至重新晋入禅定境界,双手却无法再次结出手印。

这场夜风实在是太过寒冷,太过猛烈,围着他的身体四周狂暴地呼啸刮着,每当他要结出手印的时候,便会把他的手印吹散!

佛宗真手印再无法发挥作用,宁缺与绝壁之间再无任何联系,被强风吹拂着向深渊里坠去,此时不像片落叶,更像是块石头。

这一次的坠落之势要比第一夜的滑落更加恐怖,只是呼吸之间,他便在绝壁间坠落了数百丈距离,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他落进了深沉的夜雾中,昊天不再眷顾他,下一刻他便可能会被绝壁震出去,再无任何着手处,直接破雾而出,生生被摔死。

在绝境之前,宁缺做出了最强硬和最迅速的反应,闷哼一声,体内的浩然气毫不吝惜地狂暴释出,双手猛然前探,就像两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坚硬的崖壁里!只听得两声碎响,坚硬如铁的手臂在崖壁里割破约两丈长的破口,终于停住了下坠之势,让他在绝壁上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摆脱绝境,虽然现在紧紧地抓着绝壁,但再也无法保持佛宗禅定心境,绝壁上的触目阵,开始对他的眼睛与识海进行攻击,他只能忍着眼睛里的剧痛和识海里的巨浪,拼命紧贴着冰冷的崖壁。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绝壁山腰云雾中那些他曾经察知到的道道力量,像蛇一样地游了过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密满了他的身体表面。

宁缺忍着识海里的痛苦,释出念力去感知,却无法确认那些丝丝缕缕的力量是什么,用肉眼望去时,发现那些只是丝丝缕缕的雾气。

缭绕在桃山绝壁间,负责封锁幽阁的雾气,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雾气,那些丝丝缕缕的雾气,奇异地渗进他的衣服,然后继续向他的身体内渗去,没有鲜血流出,他却感觉到了清晰地痛苦和清楚的切割感觉,随着雾丝的侵入,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把无数万把锋利的小刀不停地割着。

在这个时刻,宁缺对长安一战里的观主敬畏到了极点,因为他终于明白被千万刀临身是怎样的感觉,那是怎样的痛苦。

紧接着发生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随着他的双手深入绝壁,这片无数万年来都不曾动过的绝壁,忽然间动了起来。

没有人能够看到绝壁的震动,便是近在咫尺的宁缺也看不到,没有人能够听到绝壁震动的声音,宁缺的耳朵也听不到,但他的心能听到。

绝壁以一种舒缓的节奏震动着,这种震动顺着他插在壁间的双手,传到他的身体,传到他的识海里,最后传到他的心脏处。

宁缺的身体开始难以控制地震动起来,身上的衣袂被震出道道残影,他的识海深处仿佛发生了一场地震,海上的波涛变得更加凶猛,最恐怖的是,他的心脏跳动的非常强劲有力,似乎随时可能破裂成无数瓣。

桃山绝壁变成了一面巨大的战鼓,在天地间无声无息地震动着,鼓面上的宁缺,无论是落叶还是石头,都将被这面战鼓震的身心俱碎!

…………幽阁所在的绝壁上有两道大阵,一道名为“触目”,另一道名为“惊心”,合起来便是触目惊心,能让所有来犯之敌都死的触目惊心。

宁缺这时候感觉,仿佛有一万把剑正在不停地触刺着自己的眼睛,正有一万面鼓在自己的体内敲响,心脏随时可能被惊破!

如果不是这几个夜里的经验,他断然撑不到这个时候,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内外皆修的如铁石一般坚硬,只怕早就吐血而亡!

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痛苦地难以形容,而真正令他感到难以承受的,则是那些缭绕在他身体内外的丝丝夜雾。

那些夜雾竟不是由天地元气凝成,而是道门以通天手段,把无数万年来冤死在幽阁里的囚徒的怨念,生生炼成了看守幽阁的阵法!

有资格被关押在幽阁里的囚徒,很多都是拥有大神通的强者,他们生前的念力何其强大,怨恨何其可怕,死后二者相融又被道门阵法修炼,每一缕雾气都是充满人世间各种苦厄不甘怨毒等负面情绪的利刃,强大无比,不然怎么可能把卫光明这等人物关了十几年时间?

宁缺的意志力再强,能在触目惊心的痛楚下苦苦支撑,却也没有办法忍住这些千万戾气之刃的切割,他毕竟不是强大无敌的观主。

他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他眼前的崖壁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唇角淌出的血水越来越多,他的意识越来越涣散,痛苦却还是那样的清楚。

他再也撑不住了。

就在他准备从绝壁里抽出双手,情愿以堕崖死亡为代价,也要逃离这片恐怖绝壁和云雾的时候,忽然间有片光明在他的眼前出现。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下一刻,却发现这并不是幻觉,眼前阴冷幽黑的绝壁,真的变的明亮起来!

桃山上空的夜云,被来自千里外风暴海的飓风吹散,露出那轮恰是圆满状态的月亮,银色的月光洒落山野,落在绝壁以及他的身上。

…………光明神殿的露台畔,桑桑负着双手,看着夜穹里那轮明月,寻常无奇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不知道是虚弱还是别的原因造成的。

…………月光没有热度,洒落在宁缺身上时,他却觉得有温暖从体表渗入体内,便是那颗狂暴跳动的心也变得安静了很多。

绝壁间缭绕着的云雾,被月光驱散开来,他趁着这个稍纵即逝的时机,静气凝神,重新晋入禅定境界,右手结出去念手印,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身旁绝壁上的那道石窗。

那日他在对面的崖畔看到过这道石窗,只是绝壁上不时有云雾缭绕,又有阵法掩蔽,所以他没有进行仔细地观察。此时云雾被月光驱散,他重新晋入禅定境界,便看到了石窗,以及石窗里的人。

在现在这种时刻,宁缺本应该抓紧时间离开这片恐怖的绝壁,然而看着那道石窗,他便知道自己不可能离开了。

因为石窗里那个人是个年轻的胖子。

那人本来变得清瘦些了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幽阁里的饭菜不错的缘故,重新变得圆了起来。

他看着石窗外的宁缺,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的眼睛还是那样的干净,神情还是那般的可亲,吃惊的时候还是像当年那样,嘴巴大的可以把唐小棠的拳头吞下去。

第二十六章花前月下(上)

宁缺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会在绝壁间看到陈皮皮这张欠抽的脸。他和书院里的师兄师姐们都以为陈皮皮带着观主回了知守观,哪里能想到他居然被关押在绝壁之内,成为了西陵神殿幽阁里的一名囚犯。

陈皮皮也想不到,在景色永远不变的石窗外,居然能够借着灯光的映照,看着宁缺这张可恶的脸。他看似木讷,实则聪慧到了极点,早已推算出宁缺必然会变成长安城的囚徒,哪里能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胆子如此之大,竟敢来西陵神殿,而且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久别重逢,师兄弟二人隔着石窗瞪着彼此,愣了很长时间,然后傻傻地笑了起来。

囚室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些用具,宁缺透过石窗看着里面,发现还算干燥也没有血迹,小桌上摆着吃食和清水,心情微松。

紧接着他开始观察石窗。虽然这次相遇太过突然,书院完全不知道陈皮皮被关在幽阁里,自然也没有做什么计划,但既然看见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想都不想,便准备把陈皮皮从幽阁里救出来。

随着观察,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不是被月光驱散的云雾重新开始切割他的身体,而是他发现这果然是很困难的事情。

石窗很小,只能看到天空,便是大些的鸟都飞进不去,想要把陈皮皮从囚室里救出来,便一定要把石窗撬大,然而当他伸手却被挡回后,有些震撼地发现,这片绝壁竟是浑然一片整体。石窗是被人在绝壁上生生开出的小洞,他如果想要把石窗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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