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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1节

将夜-第6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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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你没意思,是因为你不行。”

酒徒看着他说道:“你老师离开之后,便没有人行了。”

宁缺知道自已不行,因为自已不能离开长安城,而老师当年可以坐着牛车带着大师兄,周游诸国一去便是很多年。

“最关键的是,能不能写出那个字,现在依然不由你决定。”

酒徒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失望,眉间有些恹恹。

宁缺想要挽回一些什么,说道:“至少我曾经写出来过,你不敢进城便是明证。”

酒徒说道:“长安城再大,终究只是一座城,和世界相比还是太小。”

宁缺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走出长安。”

酒徒说道:“即便你有勇气,但你也没办法把整个世界变成长安,我们都是这个世界里的一部分,那么如何能够改变世界呢?你老师没有做到,我做不到,陈某也做不到,你凭什么能够做到?”

宁缺无法回答。

…………书院和神殿的谈判,正在僵持之中,处于非常微妙的关键时刻,在这种时候,像酒徒这样足以改变世间局势的隐世强者出现,自然有其目的。

书院和唐国非常不想看到那种变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长安。”

宁缺看着酒徒的眼睛说道,即便现在的书院或者说他没有能力改变无数年来昊天与人间的关系,但酒徒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酒徒的眼睛,认真说道:“在我的梦里,你和屠夫都在看着我,说明就像先前那一刻一样,你们都还有希望。”

“梦境往往都与真实相反。”酒徒说道。

宁缺说道:“老师说过,你和屠夫都经历过上一次永夜,既然如此,证明昊天都拿你们没有办法,为什么你们要现身?为什么要来长安?”

“我这些年饮酒过多,基本上都是醉着的,时常不知道自已身处梦境还是真实,但即便在梦中,我都没有梦见过夜晚的模样。”

酒徒看着他说道:“因为那是我最恐惧的画面。”

漫长的永夜里,无数人类死去,没有人能够保持如此长时间的记忆,只有酒徒和屠夫拥有那段仿佛永无止尽的寒冷黑暗记忆。

这种恐惧,非常能够理解。

“那天之后,夜晚忽然有了月亮,我和屠夫有些意外,尤其是那轮月亮一直没有消散。这大概便是你先前所说,我曾有的希望。”

酒徒说道:“我们也以为可以继续看下去。虽然藏匿令人生厌,再坚持几百年应该没有问题,但奈何天总是不遂人愿。”

宁缺身体有些寒冷,问道:“昊天找到了你们?”

酒徒说道:“是的。”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喃喃说道:“千万年来都没有找到,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能找到你们?”

酒徒没有回答他,抬头望向青天,默默想道:“他在天上时,离地面太远,自然很难找到我们,但他若来了人间,我们还能往何处躲?”

一切已成定局,宁缺觉得很疲惫。

第二百零一章那人说了一句话

“既然如此,当年老师在时,你们为何不出手?二师兄说的对,和夫子与小师叔相比,你们真的就是懦夫,不过懦夫总比狗要好一些。”

宁缺看着酒徒说道,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其实是三个问题,不停递进,就像是三把刀又像是三记热辣的耳光。

酒徒的神情没有变化,说道:“若你修行到了某种境界,便能明白,所谓荣辱之类的情绪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那什么才有意义?”

“永恒,是生命存在唯一的意义,或者说唯一应该追求的目标。”

酒徒看着青天说道:“为了抵达彼岸,实现这个目标,完成生命的意义,我们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何惧做狗?你应该庆幸今天出现在长安城外的是我而不是屠夫,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宁缺说道:“既然是做狗,当年你们就应该去西陵当看门狗。”

这句话很刻薄,酒徒的神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平静说道:“永恒的前提是存在,存在的前提是自我,而这是我们的坚持。”

通过这番谈话,宁缺明白了些事情,问道:“这就是你们得到的承诺?”

酒徒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指着城门洞前的车厢,说道:“这是还给你的东西,同时有人还有句话要我转述给你听。”

宁缺说道:“什么话?”

酒徒说了一句话,神情平静甚至有些木讷,明显这句话是背下来的,没有混入一丝他自已的理解或感情。

然后他转身离开,酒壶在春风里轻轻摇摆,让宁缺想起大师兄腰间以前那只木瓢,甚至就连走路的姿式都和大师兄很像。

某年在书院后山,大师兄在前面的山道间行走,看似极慢,宁缺在后面加快脚步跟着,却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看着酒徒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心情震荡,没有留意此人离开之前代人转述的那句话。

数月战火连绵,唐国和书院付出极大代价才终于稳定住局势,甚至隐隐已经看到明亮的前路,然而就在这时,隐世无数年的酒徒和屠夫出现了。

世间的局势必然会因此发生极剧烈的变化,明亮的前路骤然黯淡。

晴朗的天空里下起了雨,春雨寒冷刺骨。

宁缺抬头望向灰濛濛的天空,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走进黑色马车,在车厢角落里看到了一个黑匣子。

黑匣子很眼熟,就算现在有些变形,他依然不可能忘记,因为匣子里的事物,曾经伴他走过千山万水,击败无数强敌。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摩黑匣的边缘,让灰尘堆出皱纹,然后轻轻掀开——铁弓依然在,锋利的箭簇泛着寒光,仿佛一直在等着他。

…………黑色马车来到雁鸣湖畔,被紧急调来拉车的数匹骏马神情委顿至极。

春雨把车厢壁上的灰尘洗去不少,符阵却始终没有开启。

柳亦青一直抱剑守在院门处,听着车轮碾地的声音,缓缓站起身来。

宁缺提着黑匣走下马车,向院里走去。

柳亦青忽然感受到一股慑人的杀意。他蒙在眼睛上的白布带已经被春雨打湿,此时却骤然干燥,不由心神剧震,右手猛然握住剑柄。

宁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这样从他的身前走过,根本不在意这名剑阁知命境强者随时可能拔剑,神情平静的令人心悸。

柳亦青没能拔出剑来,因为他的手腕上出现道道裂痕,如龟裂的土地一般渗出鲜血,蒙着眼睛的白布随雨中的寒风撕裂飘落!

宁缺走进了雁鸣湖畔的小院。

柳亦青握着剑柄,低着头,鲜血从他的手腕间不停滴落,与檐上落下的雨水一道,不停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好可怕的杀意与愤怒。”

…………没有人能用肉眼看出来宁缺在愤怒,在他的眉眼间更看不到什么杀意。他此时就像是一口废井,始终无人问津,静的看不到有多深。

叶红鱼在廊下看雨中的梅花,手里捧着碗清茶。

宁缺走到她身前,问道:“你知道这件事情?”

叶红鱼把茶碗搁到石窗上,说道:“我和你一样,也是刚刚知道。”

宁缺说道:“你曾经对我说过,书院一定会改变主意。”

叶红鱼说道:“这句话是有人告诉我的。”

宁缺问道:“谁?”

叶红鱼说道:“能让我代表神殿来长安与书院谈判的人,自然是掌教。”

宁缺说道:“掌教大人已经是个废人。”

“或者你说的是真相。”

叶红鱼看着他说道:“但掌教回神殿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所以就算他已经是个废人,他的话依然有效用。”

“他说的有道理,书院的态度会有所变化。”宁缺走到石窗畔,看着那丛在料峭春雨里愈发灵动的梅花,说道:“但神殿应该知道分寸。”

叶红鱼看着他的后背说道:“和唐人的罪孽相比,神殿的要求并不过分。”

宁缺没有转身,说道:“去神殿请罪,这没有任何可能。”

“唐人好颜面,这条可以去掉。”

叶红鱼说道:“除了上次说的那些,神殿还要求你们的小皇帝退位,那位皇后娘娘必须离开长安城,你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宁缺沉默片刻,眼前那株梅花在雨水的浇打下,渐从灵动变得疲惫,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没有退路的时候便只好拼命。”

叶红鱼说道:“你们还有退路,李家还有位亲王殿下。”

宁缺看着那株梅花,说道:“我操你妈。”

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很温和,却流露出来非常坚定的决心。

叶红鱼神情不变,说道:“我妈已经死了。”

宁缺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那我就操你。”

叶红鱼说道:“昊天没有给书院留下太多时间考虑,我想你这时候最需要做的事情不是发泄愤怒与恐惧,而是去与人商议。”

宁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转身离开。

叶红鱼站在石窗畔沉默片刻,然后拿起残茶,碗中金色的茶水轻起涟漪,不是因为有春雨误落,而是因为她的手有些不稳。

这是她见过的最危险的宁缺,虽然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神情平静,语气沉稳,但事实上他已经愤怒到了暴发的边缘。

如果她没有办法让他冷静下来,那么先前,宁缺真的有可能会不顾一切,调动惊神阵的力量把她杀了,或是真地把她强奸了。

第二百零二章关于愤怒和勇气的抉择

宁缺离开雁鸣湖后,没有直接进宫,而是先去松鹤楼喝了一顿酒,喝的不多,然后他沿着朱雀大街散了散步,走的不远,任由春雨洒在他的头上脸上和身上,好在春雨温柔,身上的衣衫不是很湿。

以酒活血,以步散气,以雨清心,他渐渐平静,接受了对于唐国和书院来说极为令人愤怒的现实局势变化,来到了三元里。

街坊四邻都在准备晚饭,菜油爆锅的味道和微湿柴木燃烧的味道混在一起,有些好闻,他的心情愈发平静。

他站在院前的石阶下等待,不多时院门伴着一声吱呀打开,二师兄走了出来,随后夜色里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

宁缺对着夜色和石阶上行礼,说道:“酒徒和昊天应该是得到了昊天的承诺,他们可以得到保持自我意识的永生,所以他们选择了服从。”

君陌说道:“他们撑不过第二次永夜,这是他们最大的恐惧。”

院内有人挑起高灯,街巷被照亮,夜色退去,露出两张轮椅。

余帘说道:“昊天神国,不可能允许自我的意识存在。”

君陌说道:“懦夫的智慧,比不上勇者的愚蠢。”

大师兄没有参与到师弟师妹们的讨论中,他静静看着夜空,看着雨云后那轮明月,又像是看着那个有去无回的昊天神国。

君陌看着宁缺说道:“愤怒有时候会带来勇气,更多的时候没有意义。”

余帘看着宁缺说道:“既然你已经冷静下来,那么便接着谈。”

宁缺听明白了师兄和师姐的意思,问道:“怎么谈?”

余帘说道:“你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宁缺想起自已和皇后曾经说过类似的话,神情有些苦涩。

大师兄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看着他微笑说道:“小师弟,加油好吗?”

……

……

大殿里非常安静,就连烛火散发的光线,都显得有些冷清。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被远远地隔离在远处,案前只有皇后和宁缺二人。

皇后看着案上那封黄封皮的书信,沉默不语。宁缺看着案上西陵神殿使团的条件汇总卷宗,沉默不语,但终究不可能一直不说话。

“世间真有度过永夜的修行者?”

皇后看着宁缺问道,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宁缺想了想,说道:“千年有圣人出,酒徒和屠夫二人在世间不知修行了多少个千年,虽然在城外他始终没有显圣,但他的境界肯定要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想象,换句话来说,俗世武力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皇后微微蹙眉,说道:“那个酒徒与观主相比,谁更强?”

宁缺想说道:“酒徒境界或者更高,但实力却不见得能超过观主。”

皇后有些不解,问道:“为何会如此?”

“他和屠夫无数年来只能行走在黑暗里,无论身心皆已委顿腐朽,观主则始终行走在光明中,随着夫子的离去,恰至巅峰。”

宁缺说道:“如果酒徒或屠夫中的一人敢走进长安城,我有七分的把握杀死他们,即便他们一起进长安,我依然有一分的把握。”

皇后说道:“一分把握,和没有把握基本相同。”

宁缺说道:“如果是别的修行者,这种说法正确,但既然面对的是酒徒的屠夫,那么一分把握便是十分把握,因为他们很怕死。”

皇后说道:“如此境界高深不可测的大修行者,难道还没有勘破生死?”

““老师曾经说过,修行修的就是时间,活的越长能力越强,但活的越长,也就越怕死,永生是最大的诱惑,死亡便是最大的恐惧。”

宁缺说道:“酒徒和屠夫便是这样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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