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6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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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间的程度。
叶红鱼继续说道:“道门千万年,有如浩翰大海,虽然如今海浪之上稍显黯淡,但如果你想看,我随时能给你找出十个知命境。”
如果她的言语没有夸张,这句话确实足够吓死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要知道某些小国,连一个知命境的修行者都找不出来。
但这并不足以吓倒宁缺,他说道:“就算将来真的有一天,知命满地走,天启多如狗,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他们敢来长安城,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到不了观主的境界,那就是送死。”
叶红鱼说道:“你会一生一世守在长安城里?”
宁缺听着这话有些结婚誓词的感觉,笑着说道:“如果真有那个必要,我也只好如此,好在长安城里有酒有肉有美人,不至于太过无聊。”
看似是在争谁先提条件,实际上彼此把自己的筹码都已经摆到了桌上,宁缺不等叶红鱼继续开口,提议道:“或者划拳吧,这个公平简单。”
叶红鱼秀眉微蹙。
宁缺说道:“你是道痴,号称万法皆通,难道不会划拳?要知道划拳亦是胜负之学,最讲究精神气魄与算法……”
未等他说完,叶红鱼问道:“什么拳?”
宁缺说道:“淫荡拳。”
叶红鱼问道:“这是什么拳?”
宁缺说道:“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
……
没有任何意外,叶红鱼输了,她虽然是万法皆通的道痴,但在赌博这方面,绝对不可能是宁缺的对手。
要知道宁缺自小赌到大,从渭城赌到长安,历经艰辛甚至是死里逃生才终于能够修行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赌铺赢钱。
叶红鱼很愤怒,不仅仅因为她不喜欢输,更主要是因为她终于听明白了淫荡拳里的淫荡是什么意思,居然真的就是那个淫荡二字。
宁缺解释道:“这是很有历史传承的一种文化,可不是想着要占你便宜。”
叶红鱼深吸微寒的空气,春雨的湿意滋润着她的肺,让她终于控制住了情绪,心想世间果然再找不到第二个这样无耻的人。
“神殿联军撤出清河郡,清河郡我们必须收回。”
宁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
叶红鱼神情不变,看不出在想什么,问道:“诸姓?”
宁缺说道:“自然都要杀光。”
叶红鱼依然不置可否,说道:“继续。”
宁缺说道:“燕国把东北边军将士的遗骸恭敬送回,崇明太子来长安城请罪,于灵前跪拜一夜,我们便不再有更多的要求。”
“再继续。”
“为了表达我大唐的诚意以及和平的姿态,我们愿意退出月轮国,但葱岭要给我们,再就是大河国要获得永久中立地位。”
“还有吗?”
“没有了。”
“想不想听一下神殿的条件?”
“说实话,真不想听,因为书院和朝廷都不可能答应。”
“但你最终还是要听的。”
“已经中午了,先吃饭吧。”
……
……
宁缺让叶红鱼换掉裁决神袍,说来有些令人感慨的是,梅园里至今还放着叶红鱼当年的换洗衣裳。
二人走到雁鸣湖畔,顺着西面那片芦苇里的木桥,走到了街上,把院门前的柳亦青谢承运众人扔在了原地。
在街上随便买了几个烧饼充饥,宁缺带着她继续向南城行去,路上看到很多扶着拐的百姓,还看到很多伤残的士兵。
伤残士兵大多是从前线抬回来的,断肢断腿,看着很是凄惨,百姓则大多数是观主进长安那日受的伤。
“满城尽是扶拐人。”
叶红鱼说道:“唐国已经惨成这样,书院何必还要硬撑?”
宁缺说道:“同样的画面,可以做出不同的解读,在你们神殿看来,这么多扶拐的伤者,足以证明我们大唐已经快要撑不住,但在我看来,相反这证明了大唐依然很强,因为我们有能力把伤员从前线救回来,最关键的是,哪怕面对观主这样可怕的敌人,再普通的唐人也敢去和他拼杀,满城尽是扶拐人?不,在我眼里这些不是拐,这些都是刀,很锋利的刀。”
叶红鱼没有再说什么。
来到南城石狮巷口,宁缺停下脚步。巷口处有两株大树,一株不知道是什么树,另一株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正在春风里渐渐变绿。
叶红鱼问道:“书痴走了?”
宁缺说道:“她在书院里跟着大师兄读书。”
叶红鱼说道:“若要问天道,岂能为情所困?”
“前些天,我刚好思考过这个问题。”
宁缺走到树下,在光秃秃的树枝间寻找着绿色的芽叶,却发现很困难。
“先前我们看到这两株树在春风里变绿,但现在走到树下,却很难找到青芽。天道就像春意,只能远观,无法近看,而情之类的人间小物,则像是青芽。看到天意却无法捕捉天意,正是因为你不肯把身体低到尘埃里去,不肯把眼神放在这些光秃秃难看的树皮间,天道就是小事。”
他望向叶红鱼,微微皱眉说道:“我没能看到青峡前二师兄与柳白战,与叶苏战,但你看到了,难道你的想法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叶红鱼想起兄长离开前说的那些话,沉默不语。
“每个人的道都不同,老师的道是逆天之道,你的道又是什么?”
宁缺看着她说道:“你这一生究竟在追求什么?以前你想着要追上自已的兄长,成为道门里的强者,让你哥当观主,可是当观主又有什么意思?还不是一样流浪南海数十年,连知守观都回不去,后来你要自已变成最强的,要超过你哥,那又有什么意思?你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会打架的两个人,同等境界里,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但你想过没有,我不可能成为夫子,你也不可能变得像观主那样强大,那么这么修行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叶红鱼说道:“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有意思。”
宁缺说道:“老师说过,我们活着不是为了有意义,就是为了有意思。”
叶红鱼说道:“我活着就是为更强。”
宁缺问道:“我也曾经无比渴望变强,因为那时候我要带着桑桑活下去,而且我想报仇,所以我有执念,但你自幼生活在知守观,然后去桃山进天谕院,最后进裁决司直至今日,一生顺畅,你心中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叶红鱼平静说道:“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有原因,变得强大可以理解为某种本能,就像是蚂蚁看到两片青叶,它也想拿那片大的,修道之人,我对权力或者利益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我始终喜欢站在山巅看风景时的感受。”
宁缺想起当年,自已登山成功,在峰顶看到过的那片风景,其时星光如银,崖间流云盘桓,远处隐现几座山峰,美丽至极。
“那种感受确实很不错。”
他同意叶红鱼的说法。
叶红鱼说道:“你没有杀李渔,难道不担心内乱?”
宁缺看着街上神情平静的行人,说道:“你在长安城里有看到乱的可能?神殿在长安城里有很多探子,你应该清楚我随时能杀她,我只是暂时不想杀。”
“究竟是不想杀,还是舍不得杀?”
叶红鱼说道:“你不杀她,自然是因为她和金帐王庭之间的关系,先前你一直没有提到金帐王庭,看来你对北面早有安排。”
宁缺说道:“没有任何安排。”
叶红鱼说道:“神殿对金帐王庭有书院想象不到的影响力。”
宁缺说道:“不就是长生天?去年路过荒原时,就觉得有些怪异,事后让人查了查,才知道原来这些年神殿一直在金帐王庭传教,说起来真是有趣,昊天那小样儿以为换个马甲,就没人认识了?”
叶红鱼没有想到他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说道:“对北面没有任何安排,又拒绝神殿的好意,你们对金帐王庭到底是怎么想的?”
宁缺说道:“我对金帐王庭只有一个想法。”
叶红鱼问道:“什么想法?”
宁缺说道:“把他们杀光。”
……
第一百九十七章有人来到长安城
这句话本身以及话中隐藏着的那些没有言明的意思,非常血腥残酷,但宁缺的语气却很平静寻常,理所当然。
他的神情宁静,甚至还带着真挚的笑容,对于他来说,金帐王庭的事情确实没有什么好谈的,除了被杀光,他不接受任何别的结果。
即便是叶红鱼,在这一瞬间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此时刚刚入春,有的树上青芽微小到肉眼难以看见,有的树上则已经生出了嫩嫩的小青叶,街上忽然一阵微寒风起,嫩茎折断,有青叶飘落。
青叶从空中来到地上,这场谈话也终于落在了实处,叶红鱼提出了西陵神殿方面的要求,和先前宁缺在雁鸣湖畔提的那些条件针锋相对,神殿要求确保清河郡的独立地位,要求唐国付出大笔数量的战争赔款,并且皇族人员必须亲赴桃山谢罪,金帐王庭则是索要向晚原周遭的大片牧场和贺兰城,至于月轮燕晋齐宋诸国,自然也有他们的诉求,只是相对而言并不重要。
宁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隆庆现在是怎么情况?”
“两千精骑尽灭,他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也是身受重伤,现在正在神殿疗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叶红鱼对隆庆没有任何好感,提到他时神情不变,只是有些不明白宁缺为什么会忽然提起此人,说道:“他的境界修为虽然在你之上,但你应该不至于如此警惕才是。”
宁缺说道:“询问不代表警惕。”
叶红鱼说道:“那为何要问他?”
“几年前在长安城里,我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宁缺说道:“我当时对他说,你长的真的很美,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想的太美。”
叶红鱼平静不语。
宁缺看着她微笑说道:“谁都知道,道痴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所以我也不应该想的太美?”叶红鱼说道:“无论你在言语上如此强势,再如何不甘,最终你依然不得不接受这些条件。”
宁缺笑着说道:“我看不出来有任何答应你们的道理。”
叶红鱼说道:“我也看不出来,但有人告诉我,你会答应的。”
宁缺微微挑眉,问道:“谁?观主?”
叶红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离开青树。
宁缺没有随她离开,他看着地面上那片青嫩的树叶,眉头蹙的越来越紧,因为叶红鱼最后的那两句话,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西陵神殿使团和唐国的谈判,在皇宫偏殿里继续进行,双方在局势判断上的分歧太大,根本没有办法找到都能接受的方案。
话不投机半句多,只适用于酒桌上的情景,并不适用于谈判,所以双方仍然继续在谈,宁缺和叶红鱼仍然在雁鸣湖畔的宅院里看春雨,说着闲事闲话闲题,考较着彼此的耐心,想要确定彼此的底气和底限。
就在这段时间,崇明太子终于在成京城正式登基,成为燕国的新一任皇帝,非常顺利地收服隆庆派系的实力,开始专心于内政事务。
南晋也变得平静起来,在剑阁的强力震慑下,尤其是在剑圣柳白这个名字的锋芒之下,曾经蠢蠢欲动的皇族和军方,都变得理智了很多。
西陵神殿联军,并没有完全撤回各自的国家,而是继续停留在清河郡里,由清河诸阀提供粮草后勤,对唐国保持着足够力度的威慑力。
大唐西军撤至葱岭之后,无数年来第一次遭遇兵荒之灾的月轮国,终于认清楚了自已的位置,低调的仿佛世间已经没有了这么一个国家,白塔寺的僧侣开始准备推选新帝,而悬空寺则是始终没有表达任何态度。
世界仿佛已经摆脱了战火的威胁,只是谁都没有忘记北方,金帐王庭的骑兵在七城寨度过寒冬后,借着春意又开始蠢蠢欲动。
大唐军民都盯着北方,虽然警惕,却并不像大战开始之初那般紧张,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唐国的实力也在逐渐恢复。
东疆的原野间有道道炊烟升起,镇北军将士的盔甲崭新无比,新换的武器十分精良,运送粮食辎重的车队在唐国四通八达的官道上不停来回,各地的矿山工坊热火朝天,长安城解除了宵禁,人们的脸上渐渐多了笑容。
谈判双方比拼的是耐心和对时间的信心,唐国从来不缺少这方面的底气,而从现在这些肉眼可见的变化看来,似乎胜利正在偏向他们。
…………莫山山坐在涧旁拿着一卷旧书在看。
大师兄坐在她身旁,拿着钓鱼竿在钓鱼,身上的棉袄在微风里轻轻颤动,很长时间都没有改变姿式,竟似乎睡着了一般。
涧是山涧,从山崖里那道瀑布积成的水潭里来。
二师兄站在潭边,神情严肃看着潭后的瀑布。大白鹅浮在水潭里,红掌不时拔拔清波,它像二师兄一样看着瀑布,严肃之余有些嘲弄的神情。
潭旁有两副拐杖,瀑布下有两个少年。
张念祖和李光地,在瀑布下蹲马步,他们身上的伤本就没有全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