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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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让让,不是开水,是大活人咧!”
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昏厥中的宁缺快步走出旧书楼,把他扔给楼外待命的大夫,然后有人将他扛进马车。
今日楼内昏迷二十七人。
…………第四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让让,真不是开水,真是个大活人儿!”
还是那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昏厥中的宁缺走出旧书楼,把他扔给楼外待命的大夫,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低声埋怨了几句。
今日楼内昏迷九人。
…………第五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还是那位开水生滚的大活人儿咧!”
依旧是那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昏厥中的宁缺缓步走出旧书楼,有气无力地嚷了两句,楼外待命的大夫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孔,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今日楼内昏迷四人。
…………第六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
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极简洁地说出两个字,然后把某人扔进楼外树荫下。
…………春意渐浓,气温渐高,书院学生们对旧书楼的挑战却没有丝毫进展,逐渐凄惨地败下阵来,此后的日子里,因为刻骨铭心的经历,大多数学生已经确认旧书楼里那些书册对于自己来说完全无力应对,去二楼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宁缺每天散钟之后,依然坚持去灶堂大吃一顿,在湿地旁散步三圈,然后继续登楼,次次登楼,次次昏厥,次次被抬走,他没有丝毫气馁,更没有放弃,只是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脸颊变得越来越瘦削,登楼时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虚浮。
眼看他上高楼,眼看他被抬出楼来,没有任何意外,这一日午后,宁缺吃了两大盘香菇鸡肉饭,就着一碟红油肚丝又啃了两个馒头,在湿地旁洗了手,再次来到了旧书楼外。
现在的书院学生们已经不怎么记得入院试时宁缺拿到过三科甲上,他们只知道这个少年是丙班最出名的疯子,当他出现在旧书楼门口时,所有正在看书或是在窗旁做那带不走的笔记的学生们同时抬起头来,望向他的身影开始窃窃议论。
“这家伙该不会是疯了吧?”
“今天他会在楼上呆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
“我看够呛,顶多一盏茶功夫就会被人抬下来。”
“我比较好奇,他和谢三公子今天谁会先下楼。”
“谢三公子有修行潜质,这个家伙有什么?”
“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
“我看是因为他要和谢三公子争风头,不然为什么这么拼命?”
宁缺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低声议论,他看着眼前的楼梯,左手扼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右腕,强行压抑住心中强烈想要收回脚步的念头,深吸一口继续向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天这道楼梯都会显得比昨天更加陡峭更加漫长更加艰难。
看着他艰难向楼上走去的背影,看着他苍白的脸庞,楼下的学生们目光变得越来越复杂,有很多人怀疑他如此拼命的目的,或是不屑他的执念,但无论是谁都不得不佩服他所展现出来的意志与毅力。
再上层楼,宁缺轻轻擦掉额头上的几粒汗珠,沉默走向每天固定站立的书架旁,抽出那本已经看了很多天,却依然什么都没能记住的薄薄书册。
空旷楼层间寂静一片,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学生还能坚持:谢承运盘膝坐在书架尽头,脸色苍白得有如未着墨的新纸,膝上放着同样一本书。
宁缺知道这位谢三公子在,对方既然能够入术科,那么肯定有修行潜质,所以他并不惊奇对方能够支撑这么长时间,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当能够旧书楼第二层楼间只剩下自己和谢承运时,会在书院内引起怎样的议论。
在很多学生甚至是教习的眼中,宁缺和谢承运二人,继入院试之后再次扛上了,谁也不甘心比对方先行放弃,所以才会每日来旧书楼苦苦支撑。
宁缺不知道这种议论,更不知道谢承运是否因为心中有这种较劲的想法,才会每天来此,就算他知道这些议论,也完全不会在意,因为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为什么自己每天都要来这里,哪怕是徒劳无功异常痛苦,还是要来这里。
因为他喜欢,因为他需要,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
第八十五章楼外风波起
薄薄的《雪山气海初探》现在就像一座大山般压在他的手里,他深深吸了口气,把目光转向窗外看了很长时间,待那些青葱林梢染绿了疲惫干涩的眼眸,再次低下头来继续默读,过不多时他再次抬头,望向雪白的屋顶再做休息。
最开始阅读这些神奇的修行书籍时,他只能支撑几句话的时间,现在能够支撑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虽然现在每日回到临四十七巷后依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哪里,但他有种极隐晦却又清晰的感觉,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看的多些。
能够支撑更长时间,不是因为他对书册上的符术墨字抵抗力变得越来越强,而是意志力在这场战争中被磨砺的越来越坚韧,而且他在不停寻找休息与阅读之间合适的时间搭配,寻找一切能让自己支撑更长时间的方法。
“你们这样看下去,会看死的。”
窗边那方明几旁,那位始终低头描着小楷的女教授缓缓抬起头来,将手中那枝秀笔搁在砚台上,看着身体摇晃欲坠的宁缺和声说道。
宁缺缓慢阖上书册,艰难地转过身来,对着窗畔的女教授长揖一礼,书架尽头的谢承运也缓慢阖上书册,极有礼貌地向女教授颌首为礼。
做为这层楼唯一坚持下来的两名学生,他们当然知道窗畔永远坐着位女教授,只是这位先生仿佛永远都在描自己的小楷,无论是有人昏迷还是如何,都不会让她抬一下头,所以渐渐成了风景中的一角,成为了不存在的存在。
而今天这位女教授终于搁下了手中的笔,开始说话。
“这层楼内的修行书册,全部是大修行者蕴念力入墨而书,换个说法那就是,这些书册上的每个墨字都是神符师的无上佳品。”
女教授看着盘膝坐在地上的谢承运,说道:“你们二人都极有毅力,甚至可以说是近十年来书院最有毅力的学生,但你们必须知道一点,要看破神符师的无上佳品,毅力没有用处,要入书破书并且知书,你们必须要有洞玄上阶的能力。”
然后她转头望向宁缺,微微怜悯说道:“谢承运已过感知之境,将入不惑,所以他能支撑久些,而且楼中所体悟对他修行总归会有些好处,而你的体质根本不适合修行,徒靠毅力在此苦撑,对你有百害而无一益,不如……早些归去吧。”
宁缺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对女教授长揖及地,诚恳问道:“学生请教先生,敢问先生可是洞玄上阶境界?”
女教授摇了摇头。
宁缺明白了,温和一笑继续问道:“敢问先生当年初入书院时可曾达到洞玄上阶。”
女教授微微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
宁缺再次长揖及地,诚恳说道:“学生还想继续多看些日子。”
女教授赞赏看了他一眼,说道:“终究还是要量力而行,若你一味执着,到时候不要怪我出手阻止。”
“是,先生。”
就在这番对谈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宁缺和谢承运二人再次先后昏厥过去,那四名穿着书院袍的执事,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连他们二人的体重都一清二楚,面无表情地分别拎起,也懒得再喊什么,就这样走下楼去。
深春林梢茂密浓绿,从窗外透进旧书楼二层,女教授望着窗外春色微笑摇了摇头,然后准备低头继续描自己的小楷,便在这时,那位旧书楼教习从楼下走了上来,走到她身前极恭谨地行了一礼,说道:“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
女教授看着他温和说道:“我最近也发现了一些看不明白的妙事,不妨共同参详。”
旧书楼教习叹息说道:“这两名学生我也看了好些天了,谢承运有修行基础,加之毅力过人,能在楼上支撑如此多日,虽说不简单,但毕竟不是罕见之事,可那宁缺明明就是一世俗凡根,为何也能撑这么长时间?这与理不通啊。”
女教授看着砚间秀笔豪尖渐染的墨汁,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记得很多年前,先生曾经说过,如果人的意志够强大,那么就连上苍都会感到恐惧……我想,这个叫做宁缺的孩子,大概便是这种意志足够强大的人吧。”
…………此后数日间,事情仿佛一如寻常,晨时上课,午时用餐,午后登楼,在全书院学生教习目光注视下,宁缺和谢承运二人或先或后登楼,或先或后被抬出,就在这种情况似乎将要变成每日一景时,终于有了新的变化。
宁缺询问了教习先生,旧书楼里可以携带无壳无油无屑类食物进入,于是他今日揣了几块白面大饼,然而就在他准备走进旧书楼时,被人拦住了去向。
“你们究竟要赌气赌到什么时候?”司徒依兰牵着金无彩的小手,气鼓鼓地望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无来由心头一软,放低音调说道:“现在全书院都知道你们是最有毅力的学生,何必还要继续呢?”
宁缺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莫名看着她,像是没有听懂她说的话,事实上他确实没有听懂,然而这个表情落在旁观人群的眼中,却更像是某种挑衅。
司徒依兰恼火说道:“看看你现在这模样,黑眼圈,脸色苍白,被风一吹就要倒,就像那个色鬼褚由贤一模一样。我们都知道你和我们一样,不能修行,既然如此你上楼有什么意义,何必还非要和谢三公子斗气,还要继续上楼?”
褚由贤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扶着宁缺的左膀,看着司徒依兰挑眉说道:“司徒小姐,虽然你是云麾将军的女儿,但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我虽好色但不是鬼。”
接着他转头望向宁缺苍白的脸颊,极诚挚痛惜说道:“不过说老实话,我也劝你不要继续上楼了,何必置这个气?就算现在放弃,你一个普通人居然和修行天才谢三公子硬扛到现在,谁说起你不得赞上两声?”
宁缺笑了笑,看着拦在面前的众人说道:“我看你们真是误会了,我上楼只是想看书,和赌气斗狠之类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我想谢三公子也是如此想的。”
“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司徒依兰看着他神情凝重说道:“三公子进入书院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进第二层楼,如果他连你都比不下去,又怎么有足够信心进入真正的第二层楼?”
“第二层楼?”宁缺微微皱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种说法,挠挠头说道:“谢三公子和我不是天天在第二层楼里看书吗?”
“你连第二层楼都不知道?那你这么拼命天天上楼是为什么?”
司徒依兰睁大眼睛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神仙,吃惊解释道:“书院的第二层楼不是旧书楼的第二层楼,而是个很奇妙的地方,但凡真正的贤人都在二层楼里学习过,听说现在里面还有很多世外高人。”
“那和楼上有什么关系?”宁缺有些茫然地指了指屋顶。
“因为进第二层楼的门,就在旧书楼的第二层楼。”司徒依兰没好气说道:“我知道有些拗口,但你只需要知道,书院的二层楼非常难进,听说这十年间只有七八个人进了,你既然没这个想法,何必和谢三公子参合。”
宁缺看着她微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为了不影响谢三公子的修行之途,为了不打击到他进入二层楼的信心,所以就应该让我……主动放弃?”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俱皆沉默,因为这种要求无论如何也说不通,显得格外粗鲁无礼。一直沉默站在司徒依兰身边的金无彩咬了咬下唇,挣脱女伴的手,走到宁缺身前极认真行了一礼,声音微颤说道:“还请宁同学成全,三公子……三公子他昨夜回府后已经吐了血,他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宁缺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天天与自己一道登楼的年轻人,竟为此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他想着自己天天夜里的呕吐,想着桑桑小脸蛋上的关切担忧,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钟大俊冷冷看着他说道:“和这种人用得着低声下气相求吗?我根本就不相信一个普通人能在楼上呆这么多天,承运每日在楼上泣血读书的时候,谁知道他在楼上做什么,也许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谢承运乃南晋才子,此番北上求学过阳关时便宿在钟大俊府上,二人名声在外,惺惺相惜,相处的极好。
钟大俊眼看着友人被宁缺逼着天天上楼,直至昨夜吐血,早已恼怒到了极点,当然,或者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真正让他说出如此诛心恶毒推测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不甘心书院所有的目光都被眼前这个边城来的军卒抢走。
诛心恶毒的推测,但偏生看上去极符合真实的情况,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