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51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且黑色马车一直在向北。
…………横亘整片北方大陆的岷山,被一道窄峡分成南北两段,中原人习惯称之为岷山北麓以及南麓,荒原上的人们以及道门某些人,则习惯把南麓称为岷山,而把北麓称为天弃山脉,意为昊天遗弃的山脉。
把岷山从中断开的那道窄峡的西面入口处,有座高达百余丈的雄奇城寨,名为贺兰,于是那道窄峡又被称作贺兰山缺。
贺兰城的位置已经在荒原深处,距离金帐王庭极近,但依然属于大唐所有,乃是大唐帝国最远的一片国土,更准确地形容,应该说是一块飞地。
此地与长安城的距离早逾千里,若要从大唐本土运送粮草辎重过来,路途遥远,耗损极大,而且需要很多骑兵护送,才能避免被马贼或假马贼们抢劫的威胁,即便如此,金帐王庭的数万骑兵依然有能力随时掐断这条粮道。
耗费如此多的资源,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大唐帝国依然艰难而执着地维系着贺兰城的存在和正常运行,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帝国从上到下好大喜功的心理弊病在作祟,而是因为贺兰城对大唐来说很重要。
这座远悬荒原的雄奇城寨,是大唐帝国在荒原的力量展示与精神象征,是唐国诸商团行商荒原的底气,最关键的是,这座雄城镇守着通往东荒的唯一通道,对大唐商贸极为重要,而且就像一把锋利而厚实的刀,插在天弃山与岷山之间,把金帐王庭和左帐王庭切割开来,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看着远方两面山崖间的高耸城墙,桑桑想起了长安城,只是贺兰城的城墙修筑在绝壁陡峰之间,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更加震撼。
寒风入窗,她轻咳两声,望向宁缺问道:“往北还是往东?”
由此地往北走,依着天弃山而行,便会更加深入荒原,那片寒地人烟稀少,再往北便能抵达魔宗山门,若再继续向北走,便是很少有人去过的雪原。
如果说没有人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地方,宁缺应该选择往北带着桑桑去雪原,那样的话,除了西陵神殿的大神官或悬空寺的高僧,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宁缺却选择了继续东进。
越往东去,便离贺兰城越近,山也越近,山峰顶的白头在视野里渐渐变成清晰的积雪,陡峭的山崖也渐渐露出真容。
乌云笼罩贺兰城,高耸的城墙上飘着白云,数百名唐军出现在城墙之上,甚至还能听到绞索扳动,弩机扣紧的声音。
城墙下方有三四十辆沉重的马车,然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贺兰城城门紧闭,没有允许这支商队进入,城上城下的气氛很是紧张。
宁缺看了一眼头顶的乌云,自然知道贺兰城为什么会被关闭,心里默默想着,看来想混进商队过关,已经不可能实现。
车轮辘辘作响,碾过之地却是冰砾不散,贺兰城下,商团的执事们正缩在马车里避寒,想着怎样才能与城中的将军联系上,赶紧入城,听着车轮声,不由好奇向后方望去,当他们看到那辆黑色马车时,神情不由骤变。
经由西陵神殿的诰令,还有各国朝廷的画像注释,这辆黑色马车现在已经非常出名,所有人都知道,传说中的冥王之女便在这辆马车上。
贺兰城下一片慌乱。
商人和护卫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长途劳累的马儿,被惊的连连嘶鸣,有人见机极快,跑到贺兰城下,拼命地拍打着城门。
贺兰城的城门深楔在山体之中,由铁木混构而成,沉重厚实无比,商人的手掌落在城门上,就像是蚊子的翅膀扇在石头上,只能发出极微弱的声音。
城寨里的官兵就算听到了这声音,此时也不可能开门。
从那片乌云接近贺兰城时,贺兰城便关闭了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他们所防范的便是那辆黑色马车,怎么可能给黑色马车留下冲城的机会。
黑色马车从商团车队里驶过,吓的那些车夫连连提缰,把马车挪到更远处,给黑色马车让开通道,场面稍一混乱后,便是绝对的安静,甚至是死寂。
宁缺没有理会那些如临大敌的商人和护卫,驾着马车来到山前,出车走到城门下,抬头望向那两扇如山峰一般的城门。
城墙之上,弩机绞动之声渐息,数座守城弩艰难地调整角度,瞄准城下的宁缺,数百名箭手弩手瞄准稍远些的黑色马车,随时准备抛射,甚至还能听到烧油砸石的声音,城里的唐军,竟是把他一个人当成了攻城的部队来做准备!
面对如此多训练有素的唐军守城,就算是金帐王庭的骑兵和祭司倾巢而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上城头,宁缺知道事不可强为。
“我是宁缺,我想过城。”他抬头望着上方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城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然后他继续说道:“我曾经是征北军里的一员,我曾经立下过无数军功,这些在军部的档案里都能查到,我不想和你们战斗,我只想用那些军功换一次通过。”
…………贺兰城对大唐帝国来说极为重要,最高军事长官在军方内部被习惯性称为贺兰将军,地位仅次于四位王将和长安城里寥寥可数的几位老将军。
这一任的贺兰将军姓汗名青,驻守苦寒城寨已逾十年,此人有一半的蛮人血统,然而却深得皇帝陛下信任,予以如此重任。
在十余名盾牌手的护卫下,汗青将军来到城墙处,望着下方的宁缺说道:“大唐军人,耻谈以功求赏!要带冥王之女进城,那是休想!”
“我不是要进城,我是要过城。”
“此路不通。”
“为何不通?”
“我身为唐将,岂能让你把这妖女带进我大唐城中?”
“在将军看来,我妻子会给人间带来灾难,所以不让我们过?”
“不错。”
“马车过城,便出了唐境,即便是灾难,也只会给别人带去灾难,有何不可?若到了东荒,是死是活,我都认命,但我可不想在自已的国度里被人干掉。”
汗青将军似乎被宁缺最后这句话触动了,沉默不语。
一名副将在他身旁焦虑说道:“将军,还犹豫什么?此人愚妄到敢在城下叫骂,赶紧放箭落石,抓住机会把此人杀死!”
另一名副将微微皱眉说道:“宁缺哪里是这般好杀的?”
“再厉害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杀不死。““我说不好杀不是说杀不死,而是在唐境之内,没有谁愿意动手!不要忘记他是书院十三先生,这些天看着乌云飘来,军部和北大营都安静的要命,就没认真搜寻过这辆黑色马车,为什么?就是不想担这个责任!难道要我们来负!”
“难道你还真准备让他带着冥王之女进城?”
“进城当然不行,但这是修行者的事情,要杀便等天枢处和南门观来人。”
“冥王之女会让整个世界毁灭,这不是修行者们自已的事情,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我们身为军人,怎能如此怯懦退让!”
“不要吵了。”
汗青将军寒声斥道:“无论是杀还是放,或者说把他堵在贺兰城外,等着那些修行者来动手,都不是我们贺兰城自已能决定的事情。”
“将军,您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请示陛下。”
第四十章让他去
皇帝陛下远在长安城,想要请示,来回不知要花多长时间,而那辆黑色马车已临城下——汗青将军的这句话,听上去极像不负责任的胡话,然而房间里的人们,没有人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只是显得有些吃惊。
大唐军方在边境线上设有三座符文传送阵,可以隔空传输极简短的信息片段,其中一座便设在贺兰城中,可以直通长安城里的皇宫。
传送阵能够传递的信息极少,启动一次消耗的资源则是多的难以想像,尤其是贺兰城的这座,因为通信距离太过遥远,代价变得愈发巨大,按照设计者的推算,使用一次竟需要消耗等同于贺兰城十年的给养。
依据唐律军事条例,除非是金帐大举入侵,或是左帐王庭试图从东荒突进威胁大唐本土这样的危险时刻,才能启动传送阵。
自书院某位大贤布下这座传送阵后,数百年来,贺兰城里的这座传送阵只启用了两次,而今天却因为一辆孤伶伶的马车,而再次启用。
城楼里一片安静,除了天地元气凝结在符阵上所响起的滋滋轻响,听不到任何声音,汗青将军和那些高级军官沉默地注视着符阵洁净无尘的表面,不知道稍后会看到怎样的回复,心情都变得非常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一道淡黄色的光芒闪过,地面上多了一张被裁剪的非常小的纸条,想来皇宫回复时,也考虑到了传送阵需要消耗的资源,尽可能地在减轻重量。
汗青将军走上前去,拾起纸条,面色严肃地行以军礼,然后展示给众人看。
那张小纸条上没有盖玺,写着三个清晰的字,笔迹并不潦草,很认真,但实在称不上出色,诸将一眼便瞧出,正是陛下的笔迹。
“让他去。”
…………城楼里安静片刻后,先前那名强烈建议发起攻击的副将皱眉说道:“没有盖玺,也没有军部的印章,这张纸条没有效力。”
汗青看了此人一眼,声音微冷说道:“依贺兰城军例,符阵所传之纸来自皇宫,陛下亲笔所书,便等同于圣旨。”
那名副将有些紧张,却依然坚持自已的意见,沉声说道:“宁缺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如今在城下还可以对付,让他进城,他一旦发难,我们要死多少人才能镇压住他?到时候贺兰城出了问题,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汗青将军寒声斥道:“我大唐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陛下的圣旨便是最高军令,陛下说可以,那就可以,至于责任,则是帝国全体军民的责任!”
…………阵法启动,巨大的木盘开始转动,绞索摩擦挤压桐油,发出细微的声音,沉重高窄如断崖的两扇城门缓缓开启。
黑色马车驶入贺兰城,顺着狭窄山缺底部的骑道,向着东方行走,道路两旁尽是陡峭的山崖,崖间筑着数十座坚固的山堡,每座山堡里,都有一个小营,里面不知贮藏着多少辎重武械,令人观之而心生惧意。
贺兰城里与山崖之间,有无数张硬木弓已经绷紧,数十驾弩车不停缓慢调整着角度,始终瞄准着那辆黑色马车,十余台投石器在军官的指挥下,不断加紧机簧,确保一旦发起攻击,那些巨石能够在第一时间同时掷出,埋葬掉那辆马车。
“如果谁敢无视军令先动,便把他的脑袋砍了。”
汗青将军神情严肃说道,命令副将带着亲兵看住威力最大的弩机和投石器,然后在盾兵的保护下,来到东城墙上,看着那辆黑色马车,眼睛微眯。
片刻后,那名副将匆匆而回,附到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汗青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动手。
“他人呢?”汗青将军寒声问道。
那名副将低声回答道:“萧副将和他的亲兵已经被缴械,被关了起来。”
“把他的脑袋砍了。”汗青将军面无表情说道。
那名副将神情微变,心想虽说军令如山,不得儿戏,但萧副将想要杀死冥王之女是可以理解的事,而且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信。
汗青将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面色如霜说道:“我不管他是皇后娘娘的人还是公主殿下的人,任何胆敢质疑或者反对陛下旨意的军人,都没有资格继续活下去,而且他很清楚,如果这辆马车被攻击,今天贺兰城要死多少人。”
…………数千名唐军站在贺兰城墙上,站在山崖工事里,站在坡间的军营箭垛后,沉默而神情复杂地看着下方那辆黑色马车,似在夹道欢送。
那名副将再次回到汗青将军的身边,腰畔的佩刀里隐约散出血腥的味道,他顺着将军的目光望向那辆黑色马车,心情也变得非常复杂。
“从渭城的普通军卒,混到现在这样的地位,我大唐开国以来又有几人?这些年,北军谁不以他为荣?北大营里谁不把他当成奋斗的目标和偶像?”
汗青将军看着那辆黑色马车很是感慨。
副将叹息说道:“只可惜红颜祸水,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宁缺能有今天,离不开陛下和书院的栽培,结果此子却不顾大唐与天下的安危,非要一意孤行,实在是无情无义,混帐到了极点。”
便在此时,贺兰山缺里起了一阵风,吹得黑色马车的车窗呼呼作响,帘布飞舞掀起,露出一张少女的脸,那少女脸色微白,模样寻常,一头短发被风吹的糟乱无比,看着就像是一团野草。
汗青将军看着那处,说道:“这哪里是红颜,又如何谈得上美人?”
副将也看到了那名少女的脸,有些吃惊,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此看来,宁缺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虽说重错了对象,但也值得佩服。”
汗青将军说道:“能令陛下另眼相看,自然不凡。”
…………刚离开贺兰城的守御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