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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节

将夜-第3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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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书院后山,听着瀑布声来到草庐前,宁缺没有看到夫子的身影,很明显,夫子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不想见他。

然后他离开草庐,绕过瀑布,来到那片绝壁间,顺着绝壁间隐藏着的斜陡石径缓缓上行,回到自己住过三个月的崖洞前。

雨廊上的紫藤花早已凋落,结的紫藤果,最终也没有被桑桑炖进肉里,而是变成了地面上蚂蚁们的食物。

站在崖畔,看着身前的云海和云海那头的长安城,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分析着老师避而不见,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态度。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大师兄走到他的身畔,望向远处的长安城,说道:“来的人是叶苏。”

宁缺已经感觉到进入长安城的是位绝世强者,所以听到叶苏的名字并不意外。

大师兄看着他,忽然说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宁缺知道大师兄这句话是想劝说自己,他本不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远处那座笼罩在秋日阳光中的长安城,忽然有了说话的想法。

“但昨日我没死,他们都死了。”

绝壁之间,秋风肃杀,拂的云儿乱动,绝壁间那些银线般的瀑布,因为水量渐少的缘故,比春天时变得更细了些。

大师兄看着绝壁间的瀑布,说道:“如果一个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么他便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更美丽的风景。”

宁缺说道:“仇恨蒙蔽不了双眼,只能让人双眼通红,对于我来说,仇恨早已成为了我的双眼,这些年来,我的眼前根本就没有看到别的任何事物,复仇便是我的世界,就是我最美丽的风景。”

大师兄说道:“如此不得自在的人生,真值得去过吗?”

宁缺转头看着他,说道:“师兄你错了,人要活的自由,便不应该考虑太多,想做什么便去做,如此才是真自在。”

第二百六十七章秋意浓

站在崖畔,看着流云,宁缺极少见地说着这些很严肃的话,最开始的时候,想着谈话的对象是大师兄,还有些犹豫,接着便越说越顺。

“别人不想我去做什么,唐律禁止我去做什么,道德大势不允许我去做什么,然而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大师兄摇头说道:“可是……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大自在,任何事物哪怕是精神都自有其边际,若你的自在妨碍到了别人的自在,甚至让整个世界都不在自在,那么谁都不会让你自在。”

宁缺说道:“但应该尽可能拥有更多。”

大师兄不解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拥有更多?”

宁缺说道:“这些东西和银子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多,我可不相信什么宁缺勿滥的道理。”

大师兄说道:“然而那需要绝对的能力,想要拥有整个世界,便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我这一生未曾见过这样的人。”

宁缺说道:“师兄说的是,所以这便是我们为什么要修行,为什么要变强。”

大师兄声音微涩,无奈说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宁缺笑着说道:“虽不能至,心必须向往之。”

大师兄看着他说道:“你想拥有绝对的自在,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所以你今天才会回到书院,想见老师?”

宁缺看着崖畔的流云,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见到老师会问他什么,不过老师既然不想见我,我只好自己去想这些问题。”

大师兄想着先前在长安城小道观前叶苏说的无信者无敬畏,还有当年那道黑线的往事,看着宁缺若有所思的脸颊,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觉得绝壁间穿行的山风,忽然间变得有些寒冷。

“不同人有不同的自在,这些自在一旦互相抵触侵占,便会发生纷争,唐律或是西陵教典,便是解决这些纷争的规则。”

他看着宁缺平静说道:“书院信奉唐律第一,便是为了避免世界陷入混乱的局面,谁都不能违反,便是我也不能,并且身为书院弟子,我会主动维护唐律的尊严,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地明白。”

宁缺并不意外会听到大师兄的警告,点了点头。

大师兄看着他,忽然好奇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

大师兄疑惑问道:“那师弟先前对我说那些……”

宁缺转头看着他说道:“师兄,我说那些话并不是想争取你的同意甚至是帮助,我只是要说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大师兄怔怔看了他很长时间,然后感慨说道:“小师弟你可以直言师兄之过错,果然比我要强,比君陌也要强。”

绝壁悬崖上,忽然多出一根细长的阴影。

二师兄不知何时来到了此间,踩着地面上将腐的紫藤果,走到崖畔二人身旁,看着宁缺神情凛然说道:“师弟所言甚是,人生最重要的意义不是凯旋,而是战斗,所以当你想战时,便去战吧。”

宁缺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二师兄你也错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同时怔住,心想小师弟果然不凡,居然敢于同时指出两位师兄的错误,要知道这些年来,书院后山里根本没有人敢这样。

宁缺平静说道:“人生最重要的意义不是战斗。”

二师兄蹙眉说道:“那是什么?”

宁缺说道:“是战斗,然后……胜利。”

…………站在崖畔,看着绝壁石径里渐远的身影,看着被秋风拂起的黑色院服一角,书院后山最强大的大先生和二先生各自沉默,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思考先前宁缺那番话和话里隐藏着的态度。

二师兄感慨说道:“所有人都以为小师弟是我书院门中境界最差的人,然而如今看来,他的境界其实比我们都要高。”

这里所说的境界,自然指的不是修行境界,而是指的精神境界。

夫子从崖洞里走了出来。

大师兄和二师兄分立两侧,恭敬行礼。

夫子走到崖畔,看着宁缺走下石径、转入窄峡消失不见,两缕白眉缓缓飘起,微微一笑,似乎对这名最小的弟子很是满意。

大师兄苦恼问道:”老师,仇恨真的无法消除吗?”

夫子说道:“爱恨之类浓烈的情绪,是人类与禽兽的区别之所在,是人证明自己所以为人的关键,连这些都能抛离,那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世人常言,轻仇之人每多寡恩,便是这个道理。”

“痴儿,此情无计可消除,此恨绵绵无绝期,哪里是这般简单便能抹去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为什么要消除?”

夫子的话依然没能让大师兄从这种惘然情绪中摆脱出来,他离开小镇之后,便一直在书院后山生活,周游诸国时也是侍奉在老师身前,偶尔单独行事,也自有任务,细思竟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红尘阅历。

大师兄叹息道:“然而冤冤相报何时了?”

夫子微微蹙眉,不悦道:“早就说过,让你不要看佛家那些无能无趣无味无耻的经书,如今看来果真是看糊涂了。”

大师兄苦笑一声,心里却想着那些佛经读着确实有些意思。

夫子说道:“君陌,给你师兄解释一下冤冤相报何时了,免得让他又钻进故纸堆里,三四年都爬不出来。”

二师兄沉声应是,望向大师兄正色说道:“师兄,若不想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便应该将仇人尽数杀死,斩草除根,如此一来,世间便只剩下几缕无力复仇的冤魂,仇恨的故事便到此为止。”

这段简单朴素的话,没有让大师兄动容,只是让他苦笑连连,心想这等法子,怎么听也透着股大反派的味道,哪里应该出自书院?

二师兄不敢妄自揣测师兄此时的心情,转而望向夫子,平静说道:“老师,既然小师弟找不到夏侯触犯唐律的证据,那他会怎样做?”

秋风拂着夫子身上的黑色罩衫呼啸作响,他望着远方那座长安城,笑着说道:“为师亦是不知,不过宁缺大概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吧。”

…………两年前,大唐御史张贻琦在红袖招外离奇死亡,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御史夫人的哭闹,被长安府尹上官扬羽镇压下去之后,这案子便结了,直至大唐东边北军大念师林零悄然潜入长安城调查,在那位御史的尸体里找出那根铁钉,这个命案才重新进入某些大人物的眼中。

其后随着陈子贤、颜肃卿等人的死亡,尤其是谷溪死于土阳城,城门郎黄兴和于水主死于雨街之上,大唐军方和很多势力,都把怀疑的目光指向了宁缺,只不过就像多年前陛下无法处治夏侯一样,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没有人敢指控这位书院二层楼的学生、夫子的亲传弟子。

没有证据,不代表就不是事实,关于宁缺身世的传闻,已经在长安城上层社会里传开,甚至已经传出国境,很多人坚信,他便是当年那名因为叛国罪名而惨死的宣威将军林光远的儿子。

所以很多人都在猜测,当夏侯即将解甲归老的当下,这个隐忍多年终于杀回长安城进行血腥复仇的青年,究竟会怎样做。

清河郡大姓的老供奉来了,藏身御史府里,眯着那双幽深的苍老眼眸,平静而专注地看着长安城里的风向,猜忖着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大唐军方警惕地注视着雁鸣湖畔的动静,许世将军站在小楼之上,神情漠然看着长安城,只要有任何异动,他将毫不在意书院,而直接派出强大的铁骑,直接将宁缺擒获或者击杀,因为他站在唐律之上。

皇宫里的人们也在观察着,猜测着。

就连知守观传人叶苏,都来到了长安城。

这些大人物们都拥有世间罕见的智慧与谋略,拥有很可怕的情报来源与下属,然而即便是他们,也完全推算不出来宁缺的下一步。

宁缺虽然境界突飞猛进,已然站在了洞玄境的巅峰,但和武道巅峰境界的夏侯大将军相比,依然弱的不值一提,所以他没有能力暗杀对方。

从来没有人能够找到夏侯的罪名以及证据,当那些曾经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们,逐一死在宁缺手中之后,他想要替宣威将军府翻案,想要利用唐律把夏侯拉下马来,更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事情。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无论皇帝陛下还是书院,都愿意看着夏侯平静归老,就算他们不会阻止宁缺,也绝对不会帮助他。

江湖之险触不到夏侯的衣角,庙堂之算触不动夏侯冷漠的神情,宁缺没有能力暗杀夏侯,那他能怎么做?

经过无数次推算,把包括书院朝廷以及西陵诸方的反应都计算在内,长安城里的大人物们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他们感到心安的结果。

宁缺什么都不能做。

至少在这个冬天里。

如今还是肃杀的深秋,寒冬未至。

夏侯大将军离朝的日期,便在深冬。

宁缺在雁鸣湖畔,沉默练功修行,等待着冬天的到来。

某日黄叶纷落如雨。

宁缺坐在渐秃的树下,膝上尽是枯叶。

叶红鱼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他说道:“就算你把自己已经入魔的事情隐藏到最后,变成压箱底的绝招,最终也只能吓夏侯一跳,并不能杀死他。”

宁缺看着她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第二百六十八章传道

鬼话,不是人话,那么自然听不懂。

叶红鱼说的话,虽然带着一些南方口音,但是标准的中原语言,宁缺说她说的是鬼话,不是听不懂,而是在这种时刻,必须装作听不懂。

他此时的神情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然而实际上,在听到入魔二字后,他的身体已经僵硬的像块木头,心脏仿佛要停下来。

叶红鱼把桌上那卷书关上,不让秋风来扰书中夹着的那把纸剑,静静看着坐在树下的他,说道:“你若去演戏,也能挣钱。”

宁缺觉得她很无聊,挥挥手不准备理她。

叶红鱼拿起书卷,起身走到树前,看着他说道:“在湖畔宅院里,你我交手这么多次,难道你以为分不清楚武道强者凝于体表的天地气息和魔宗余孽们体内真气的区别?以为我真会相信,春天时你在书院崖洞里闭关,真的是在琢磨什么符武双修?还是说你以为我是个白痴?”

道痴自然不是白痴,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再装不懂没有任何意义。

宁缺想着夫子曾经对自己说过,小师叔入魔以后未曾让敌人的兵器沾惹自己衣袂,不由自嘲想道自己的境界果然还差太多。

他抬起头来,看着叶红鱼说道:“就算你猜到了一些什么,你也应该清楚,我什么都不会承认,那么这种言语试探便没有任何意义。”

叶红鱼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荒原之行后半段,你一直在我视线当中,你究竟什么时候拣到了魔宗的修行功法?”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体内的魔宗真气究竟来自何处,莲生大师……还是轲先生?”

宁缺摇头说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叶红鱼眉尖微蹙,说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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