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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节

将夜-第3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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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宽幅都不可能。”

“如果是书帖,至少要超过三数,不然这一石居的东家,不至于拿这么多钱把我们这些人全部请过来。”

诸位书画鉴定师热烈地讨论着,便在这时,院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一石居老板拎着蓝花布包裹走了进来。

众人随着老板回到花厅中,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手间提着的蓝花布包裹,有些困惑不解,又满是炽热期盼。

老板把蓝花布包裹轻轻搁到桌上,伸出单手,示意请。

老掌柜带着两名亲信随从,端着清水毛巾。

书画鉴定师们顿时围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最仔细的态度,把自己的双手洗净,用毛巾擦干后,又接过掌柜递过来的吸油绵纸,细细把指间的残水微油吸干净,然后又围到那个蓝花布包裹旁。

被称作默石兄的那位中年男子,卷袖举着双手,看着粗劣的蓝花布包裹,不悦说道:“一石居何时破落成这副模样?用布裹着,且不说会伤着里面的书帖,只说这等气息也是浊劣到了极点。”

对于这等一生赏书的专业人士,一石居老板固然得罪不起,但骨子里养成的职业习惯,却让他们无法容忍眼前看到的这幕。

一石居老板苦笑一声,也不解释,伸手解开蓝花布包裹,露出里面那个微扁的方匣子,匣子亦是很粗劣的夹草硬板纸做成的。

默石兄愈发不悦,伸手把匣子打开,然后身体僵在桌旁。

整个花厅变得安静无声。

鉴定师们看着匣子里的纸张,震惊的无法言语,觉得眼睛有些花,半晌后,才有人不可置信惊唤道:“七张!”

老板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杯饮了口,微笑说道:“你们先看。”

…………鉴定师们围到桌旁,小心翼翼地取出匣子里的书帖,他们都是业内最优秀的人物,没有用多长时间,便确认匣子里的七张书帖都是真迹。

虽然对书帖的时间犹有疑义,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是新近书写,但这并不影响书帖本身的价值,所以鉴定师们很震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一石居这次的手笔竟是如此之大,甚至可以这样说,除了大唐皇宫的御书房内,再也没有任何地方能够看到这么多的真迹。

最令他们震惊的是匣子最下方的那幅书帖。

准备来说,那是一张皱巴巴的便笺纸。

但在他们眼中,那张便笺纸,比传说中最昂贵的溪山序更要珍贵。

因为这张便笺纸里有鸡汤二字。

“虽然应该是真迹无疑,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鸡汤帖原件被王大学士用四千两银子买到手,如今藏在学士府中。”

默石兄蹙眉说道:“难道这张是大家新近临摹的?”

桌旁众人皱眉苦思不解,心想这确实有问题。

默石兄谨慎小心用指尖拈住那张便笺纸两角,提至空中,对着花厅外的清湛阳光,想要看出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

站在他对面的一位宋国鉴定师,忽然轻噫一声,指着便笺纸说道:“有字。”

众人一看,便笺纸后面果然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这张是真的。”

…………“这是谁写的字?”

那位宋国鉴定师疑惑甚至有些愤怒吼道:“就算这张鸡汤帖是新近临摹的,也算是极珍之品,怎么能随意在后面写字!”

默石兄摇了摇头,看着那行小字感慨说道:“除了宁大家,谁还能写得出来这等好字,如果是他写的,非但不毁其值,反而更添色彩。”

“难道说这张鸡汤帖是原件?”

“有宁大家签字作保,自然是原件。”

“那王大学士重金收购的那张?”

“王公家那张……自然便是假的。”

满座俱静。

虽然他们都不是修行者,但都听说过关于鸡汤帖的传奇故事,尤其是随着鸡汤帖颜版拓本在世间广为流传,很多人认为如果单以价值论,鸡汤帖已经快要接近御书房里珍藏的那幅花开帖。

有人震惊喃喃说道:“这得标多少价才合适?”

“当初王公购时是四千两,据说是友情假,而且当时大家的名声初显。”

先前在院中葡萄架下沉默,入得花厅依然沉默的那名男子,忽然说道:“给些时间宣扬宣扬,能够激怒王大学士府上最佳……”

那男子抬起头来,看着一石居老板和诸位鉴定师,说道:“三万,这幅鸡汤帖经我的手卖出去,低于三万,我便没脸见人。”

随着这句话出口,那沉默男子再不复先前木讷模样,显得自信骄傲到了极点,仿佛锈鞘之中抽出一把寒芒利刃。

众人终于认出了这沉默男子是谁。

这男子便是书画行内最出名的卖者。

“很好。”

一石居老板站起身来,然后忽然想起水珠儿的那声交待,思忖片刻后看着那卖者说道:“只是有条规矩要写上去,宁大家拥有最后选定买家的权利。”

那男子微微皱眉,因为他极少听说过这等要求。

老板没有解释太多。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七幅书帖的来历有些不光彩,虽然从唐律上来说一石居不用承担责任,但到时候万一此事曝光,一石居要做好书帖被收回的准备,提前写这么一个规定,首先便是给宁大家颜面,其次售卖无效,也好安抚那些有资格购书帖的大人物们。

第二百三十三章卖书者言

老笔斋灶房内满是清香的菜味,宁缺站在桑桑身后,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有没有人疑心是我自己放出去的?”

桑桑没有回头,说道:“听说都以为是我偷偷卖的。”

“要你担家贼的名声,实在是不好意思。”

宁缺面带羞愧说道。

桑桑看了眼锅中青菜豆花的火侯,用小脚把灶火气门合上,一边把豆花往钵里盛,一面说道:“少爷,没事,只要能卖出价钱来就好。”

宁缺接过越来越沉的豆花钵,说道:“希望如此。”

最近这些天,在长安城书画古董行里暗中流传着一个消息,有七张老笔斋的书帖准备售出,听说这七张书帖来自某个贪财受宠的小侍女。

实情当然并非如此,七张书帖里有六张都是宁缺某天夜里写的,卖也是他要卖,之所以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把水珠儿姑娘绕进来,甚至不惜让桑桑背上好财卖主的名声,主要是因为三个原因。

首先是宁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现在自己需要一大笔银子,因为这笔银子要做的事情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其次是因为身为世间第一流甚至已然是超一流的大书家,自己卖作品无论怎么看,都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第三点。如果他想公开售卖自己的书帖,宫里那位皇帝陛下肯定会言辞温柔却死皮赖脸地借走或是以官价买走。

皇帝陛下从老笔斋里借的书帖就没有还过,至于官价……哪里能够满足宁缺现在对银两的需求,所以他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桑桑切了些榨菜末,用筷子拔到青菜豆花上,问道:“要不要淋香油?”

宁缺摇摇头,说道:“嘴角都急得上火了,还是吃清淡些。”

桑桑用细细的指尖捉了一小撮芝麻,细细匀匀洒到豆花里,问道:“昨天和齐四爷又算了一次帐,银钱数目差的还多,七张书帖会不会少了?”

“哪怕是再珍贵的东西,一次性放出来太多,都会贬价,就像陈锦记的脂粉一样,如果满大街都是,那凭什么卖那么贵。”

宁缺说道:“我原先还在担心七张书帖一次性扔到市面上,会不会砸了市价,现在看起来一石居果然有些本事。”

桑桑捧着豆花碗,两眼微微发光,说道:“也不知道最后能卖多少钱。”

宁缺说道:“前面六张书帖,怎么也能卖个万八千吧?最关键的还是最后那张鸡汤帖,我也闹不准到底能卖多少价。”

桑桑疑惑问道:“那张鸡汤帖真是原件?”

宁缺点点头,看着搁在陈列架不起眼角落里的那根阵眼杵,说道:“那张鸡汤帖一直在师傅让你转交给我的杵上包着。”

然后他感慨说道:“师傅是个老骗子,我很感动。”

这句话是调侃也是唏嘘,更多还是因为前些天与许世将军那番谈话有所感慨,许世坚持认为颜瑟大师光明正义的一塌糊涂,如今证明了逝去的先师,果然是个爱胡闹的家伙,宁缺自然难免欣慰。

桑桑担心说道:“就担心王老学士生气。”

宁缺嘲笑说道:“四千两银子,便想从师傅手里买从鸡汤帖,像王公这类糊涂人物,师傅不骗他还能骗谁。”

桑桑说道:“但骗终究还是骗。”

宁缺思忖片刻后问道:“你打听清楚了?”

桑桑说道:“王老学士原籍青。川县,最近族里一直筹谋着重修族祠,重修族谱,学士府领头做这件事情,已经准备了好些天。”

吃过青菜豆花粥,宁缺揉着肚子上了马车,便来到了大学士府。

这座大学士府里住的不是文渊阁大学士曾静,而是三朝元老大学士王侍臣。王侍臣大学士的资历辈份威望,不是曾大学士所能比拟,与之成自比,他的脾气也比曾静要大上很多。

安静的书房里,王老学士看着身前的宁缺,微浊老眼喷吐着愤怒的火焰,根本不在意此子书院二层楼学生的身份,厉声喝斥道:“当初你在老夫府上,当着众人面在鸡汤帖上印了鉴章,如今为什么又出来了一幅鸡汤帖?我不管是不是你家侍女偷出去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还会有一幅鸡汤帖!”

宁缺忽然有些后悔过来,沉默很长时间后,苦笑说道:“在拿到先师遗物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我那夜在红袖招里写便笺时是醉的,所以当日在学士府里没有认出那是先师临摹的一张,实在未想到他老人家居然有此雅好。”

“雅好?那叫什么雅好!”

王侍臣白发飘舞,怒至无以解怒的地步,挥舞着颤抖的手,愤怒地咆哮道:“当日我去南门观堵他,他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鸡汤帖,这哪里是雅好,明明是他事先便已经做好了骗老夫银子的准备!”

宁缺笑着纠正道:“先师当初想必也未曾想到受骗的会是王公您。”

然后他正色说道:“不过那副鸡汤帖,既是家师摹本,自然也极珍贵,而且他老人家如今已然仙逝,您就别再责怪他了。”

王大学士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宁缺忽然问道:“听说王公族中正在重修族祠。”

王大学士神情微异,点了点头。

“想来以王公声望,族祠匾额自然是请陛下钦题,只是祠中楹联铭碑,还有族谱总序,是不是还需要人写?”

宁缺问道。

王大学士怔了怔,然后才明白宁缺的意思,不由大喜过望,鸡汤帖固然珍贵,但对于诗书传家的大族而言,族祠及族谱总序联系着家族传承,是要传诸后世以司教化的事物,若能由宁缺亲笔题写,自是大妙。

“多谢多谢,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王大学士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却话锋一转问道:“既然那书帖是桑桑小姐取去卖的,莫非后日你要收回来?”

身为大唐三朝元老,自然不会不知道曾静重新认回女儿的消息,所以大学士对于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老笔斋七帖,愤怒之余,一直有很深的疑惑,此时便当着宁缺的面问了出来。

宁缺笑了笑,没有回答。

王大学士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肃然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要去把鸡汤帖买回来,宁大家可会介意?”

有王大学士这等大人物入场,想来那七张书帖一定能卖出个极好的价钱,宁缺现在眼中只有银钱,哪里会介意,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褚由贤走下马车,看着向一石居里走去的那些人,脸色微有变化,颤声说道:“我老爸确实有钱,但长安城里比他有钱的人多了,先前那几个都是南城的皇商,我说你不是指望我和这些人争吧?”

褚由贤的父亲是东城七贵褚老爷,是长安城里鼎鼎有名的富商,而且出名的最好附庸风雅,是以今次一石居拍卖老笔斋七帖,也给褚老爷发了张请柬,这请柬如今自然被褚由贤收在了袖中。

宁缺便是跟着褚由贤来的一石居,对于自家书帖拍卖,他没有太大兴趣,但为了保证现场不出问题,银子能顺利到手,他决定亲自来盯着。

褚由贤看了眼身旁的宁缺,脸上露出愁苦之色——父亲拿到请柬之后,便开始打听今日之事,也隐约知道了些老笔斋失窃的消息——既然今天卖的是老笔斋的赃物,宁缺却偏生要来看看,想来不外乎是闹场或是想用银子买回来,只是无论哪一种,听上去总觉得有些危险。

“我不是来闹事的。”

宁缺解释说道:“我是怕有人闹事。”

褚由贤没听懂他的话,想着父亲得知自己与宁缺关系后的狂喜,也不再理会稍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便往一石居里走去。

出示请柬之后,便有俏婢将二人领入院中。

一石居在静湖之畔,暮春微热的湖风,穿过湖畔的杨柳,再经过幽静的长廊法堂,入得院室之内时,已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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