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哭-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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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慈点头:
“是的,我犹记得自己在失忆之后,曾苦着问过爹,到底我为何会记不起自己曾有娘亲?到底我的娘亲去了哪里?”
“爹却对我说,娘亲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不能再回来,他本来不想离开我们的,只是因为爹而被逼去了哪个地方……”
“所以,为了弥补我没有娘亲,爹说穷他一生心力,也绝不会弃我不顾,更绝不会让我再受半点苦,他要我活得比任何有娘亲的公子还要幸福、快乐!”
不错!是自己亲手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进地狱!是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女儿变为没有娘的可怜孩子!当年孔夷内咎之深可想而知!他要穷尽一生心力令女儿幸福,实是理所当然!
而为了令自己女儿碎福,当年刀法不弱的孔夷,终于走上一条他向来最鄙夷、亦最不想走的归路……
他开始当上为钱“卖命”。“索命”的杀手!
一个本;爱深负理想的刀客,最后竟沦为见钱眼开的贪婪杀手,目的并非为了多挣几个钱,而是为尽快累积可观的财富!
他除了要令自己女儿生活富裕外,还要累积足够的财富,让他两父女以后再不用为生计发愁!
唯是如此,他在自己以后的余生,才可每一分每一刻都不用干活,都可长伴女儿身边,照顾她保护她,让她感到即使她已没有了娘,还有一个长伴左右,无时无刻都给其亲情温暖的父亲!
他要守信父代母职,将自己的女儿好好抚养成人!
而就在孔夷当上杀手后一年,由于他不顾颜面,不顾危险,任何大小杀人的买卖也照接不误,他这个目标也快将达到,可惜,命途多桀的人,就像早已注定与噩运缠上……
总是好景不长!
一次,孔夷误接了一宗杀人买卖,目标人物是当年“毒”名远播的“天邪教主”之子。
这个“天邪教主”之子贪花好色,孔夷在一艘青楼之处找到他,二话不说,轻易便已将其一刀解决!
满以为买卖顺利完成,谁知莆回到家中,才知大祸临头!
却原来,天邪教主不忿儿子被杀,决定要为爱儿报仇,经一番明查暗访下,早已查悉是谁买我将其子轩诸死地,于是率门众将那个主谋一举干掉。
至于孔慈,虽只是受人所托的杀手,但其于既死于其刀下,天邪教主亦绍不会给其好过!
就在孔夷赶返家里之际,发现天邪教主及其率领的逾千门众,早已将其所居的小屋重重包围!
不但如此,自己这年来不惜出卖刀客尊严、辛苦挣回来的所有银两,竟已被天邪教主一一搜刮!
但钱财也只是身外之物,最可怕的还是,他最宝贝的女儿孔慈,竟已中了天邪教主的──“天血邪”!
所谓“天血邪”,其实是天邪教主搜罗万种毒草奇花,精研而成。
由于“天血邪”混杂了万种奇毒,故除了无邪教主自己有解药外,即使觅得当世神医代为解毒,相信亦非要一月时间不可?
然而,孔夷眼看的爱女孔慈,却已无法再等片时半刻,只因她中了天血邪后己全身泛紫,不断和在地上沏滚挣扎,咀里更不断修出襄袅紫气,似是剧毒难当。
势难料到,向来江湖游戏,本是男人间的争辽杀戳,大部不涉弱质妇孺,谁知天邪教主堂堂一教之尊,竟将丧子之痛迁怒于孔慈身上,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下此重手!
孔夷看着自己女儿在地上痛苦挣扎,简直心如刀割,二话不说,已将孔慈从地上一抱而起!
掌心一抵女儿背门,源源不绝的内力已直贯她体内经脉,望能为其减轻痛苦!
可是,“天血邪”的剧毒蚀骨人心,孔慈使已痛极欲死!
眼看爱女惨死在即,孔夷在情急之下,突然下了一个决定!一个即使寻常皈夫走卒也不会随便下的决定!
赫听“噗”的一声!紧抱女儿的他,霍地跪在天邪教主面前,重重叩了一个响头!
万料不到,以孔夷独到的刀法,即使被逾百天邪教众围攻,本亦可杀出重围,他却竟然不走,更为救自己命悬毫发的女儿,牺牲了他最宝贵的──尊严!
他本是一名身负理想的刀客,早已为女儿幸福而牺牲了作为刀客的尊严,自其沦落当上杀手,如今,他甚至连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最基本的尊严也不要了,只为救自己最宝贝的女儿──
孔慈!
他一定要给自己女儿幸福!
在这个心愿未达成前,他更绝不能给女儿死!
孔夷摹然向自己下跪求取解药,就连被跪在天邪教主亦为之动客,不由道:
“男子汉……大丈夫,宁死也……不该屈膝人前,何况你是一流刀客?刀客更有刀客的尊严!你为救女儿……如此卑躬屈膝,值……得吗?”
孔夷却义无反顾地实时回答:
“值得!”
“我一日是她父亲,一生也是她的父亲,即使耗尽自己一切心力,亦誓要保护她!
我绝不能让女儿受任何痛苦伤害!你也身为人父,难道亦不明白?
天邪教主当然明白!他也是一个父亲,虽然教子无方,但如今爱儿被杀,他亦第一时间为其报仇,甚至牺牲了自己作为一教之主的无上尊严,向一个弱质女孩下毒手!
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感到无比汗颜!
然而,他的爱儿真的已死了,虽然并非孔夷主谋,他亦决不能让他置身事外,全身而退,他亦要他付出不菲代价!无邪教主最后只道:
“我只以你实力,大可全身而退,根本不用向我卑躬屈膝,你这样做,无非是为救女儿!可是,我儿毕竟死于你手,若我就这样给你天血邪的解药,试问以后如何能再当一教之主?”
“这样吧!既然你有眼无珠接下这宗杀人买卖若你真的愿不惜一切救你女儿,就自行挖下一双眼睛喂狗,我就放你女儿一马,你我从此───笔勾销!”
挖下……一双眼睛喂狗?
天!一个刀客没有了眼睛,就如同飞鸟折翼,即使以后仍能“以耳代目“执刀,但出刀的准绳势必大折折扣,他将不再是一个一流刀客!他的刀,只会比如今更为沦落!
就连当时已痛至气若游丝的孔慈闻眼,亦强忍着痛楚童稚地叫:
“爹……,不……要……啊……”
女儿……不用……你为我……这样……啊……”
可是,看着年纪小的孔慈也能如此懂事,孔夷更是毫不犹豫,抬首便对天邪教主朗声道:
“好!我就自挖双目,还你儿一条命!”
“希望你亦能坚守承诺,给我女儿一条生路!”
“她是无辜的!”
孔夷纵是大难临头,记挂着的还是自己女儿的安危!可见天下父母疼爱子女之心,如何骨肉情深:如何义无反顾!
孔慈终于只能干睁着眼,看着老父亲手自已的一双眼睛狠狠挖下来!更看着天邪教主带来的两头恶犬,争着吃其父那两颗丢到地上、血淋淋的眼球,就象在吃着从街上捡获的废物一样……”
她还看见,老父眼窝所流的血滴到自己脸上……
“好热的血……
好爱女的一颗慈父之心……
正就是这颗慈父之心,孔慈毕生都无法忘怀!
即使她己尽数忘记自己八岁时的所有记忆,她仍无法忘记当日其父自行挖下双目时的那份坚定和决绝,那份决绝,就像只要为了自己女儿,他不但能自挖双目,甚至将自己一颗心挖出来示众,亦在所不惜!
只因作为一个父亲,他已对得起“天地良心”!
出奇地,当时不足十岁的孔慈并没害怕,也没有哭。
她人是紧紧捉着老父的手,让他感到无论他们两父女面对如何困境,她这个女儿也在默默支持他!
她要让他知道,无论他想成为情操高尚的刀客的路,如何愈走愈远,无论他如何沦落,如何成为十恶不摄的魔头,他这个女儿也“以他为荣”!
他是她眼中最好的父亲!
永远都是!
从今以后,他虽然再无法以双目看见自己的女儿将会长得如何可爱,虽然只能用手感觉她的脸庞,但这些都不再要紧……
因为由那一刻开始,小小的心儿已在暗暗发暂,她将会永生永世的伴着老父,永远不会拋下他离弃他!她将会穷一生心力报答老父养育深恩,即使牺牲她的……
所有幸福!
然而,纵然当时年纪小小的孔慈已有如此“大志”,可惜其父孔夷的命,着实坎坷!
此事以后,孔夷虽失去了眼睛,却救回女儿之命,对他来说,眼睛还属次要,女儿之命才最重要,一失一得,他其实并不太在意。
可是,这些年来千辛万苦为女儿“将来幸福”挣回来的积蓄,却已被无邪教众掠个所余无几,生计日渐紧约。
他本来还有一个已甚少联络的弟弟,可是其弟亦是捉襟见时,他也不欲强人所难,求其接济。
而有一次,当他在家里不见了孔慈,决到市集我她之时,他便发觉,已是他必须重操旧业的时候了!
因为,他的眼睛虽无法看见,但耳朵却仍能的见!他赫然听见自己的女儿,在市集内以童稚的语声行乞!
他万料不到,自己的女儿竟已这样懂事,为不欲他为生计发愁,宁可自己暗暗跑在市集行乞,以补生计!
孔夷只感到异常可悲!他自己虽已伦落至此,但决不想女儿也像自己般沦落!他日决定要给她最大的幸福,如今,却反而拖累了她……
不!他决不能让女儿与自己一起沉沦下去,在人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即使要下地狱,就让他孔夷一个下地地狱好了!
就是这样,他终于决定自己一个人再下地狱!
他决定重操故业!
当回杀手!
有一点出乎意外的是,重当杀手的孔夷,竟然很快便以掌握“以耳代目”的法门,即使双回失明,但刀法竟软以前更“狠”,并不表示他刀法已有大时,相反,更是不进反退!
全因为,他往昔用刀,即使在向豹物下手,亦有少入场顾虑着自己仍是刀客,可是如今,他已跌至无可再低,一颗豁了出去的心再无顾忌,于是杀得更狠!更绝!
更快!
亦因如此,他的云云佯名更是远播!江沏人对其益发闻之丧胆!他很快已成为声名狼藉的魔头!只要有钱,他便为谁卖命,下手绝不留情!
到底一个本来深具抱负的刀客,为何最后竟成为人见人怕的杀人魔头?
孰令至此?
也许,孔夷心中若真有怨,便只好怨一句命!
他从不会怨自己女儿,成为他最致命的负累:只要能令女儿幸福,他即使杀光天下所有人,甚至杀掉自己,也是值得的!
而亦因为孔夷日益杀名远播,终于,他的运气来了!
当时正如日方中的雄霸,终于看上了他,聘用他为其铲除异己!
能为一代枭雄“雄霸”办事,可说机会难逢,孔夷亦把握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干得相当落力!
一年下来,竟已为雄霸杀了逾千异己,可说杀孽极深!但由于雄霸出手阔绰,他挣的钱亦相当可观!
孔夷私下曾暗暗盘算,只要再多干一单杀人买卖,他便有足够的钱财,带女儿一起离开天下,从此以后,他便可与孔慈找个没人认得他俩父女的地方。
重过新生!
而他亦真的可如主平素愿,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洗心革面,专心为女儿谋幸福!
可是,孔夷也许万料不到,他自以为这次将是他杀手生涯中的最后一次买卖,真的成为他毕生最后一次买卖……
他这次远行为雄霸杀人,竟然一去不返!
从此不知所终!
孔慈犹记得,当日老父远行之时,天下会正下着连绵大雪。
好凄冷的雪!仿佛在预告着老父此行的不祥征兆……
然而,老父始终还是去了,临行远以他那只戴着臂环的手,无限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叫她等他回来,叫地等他回来……
可是,他自己却终于无法回来!
万料不到,孔慈犹来不及等他回来与他宣这亲生,这一别……
已成永诀!
无论当年的小孔慈如何在心中立志,要在长大后报答老父养育深恩,一生坎坷的他竟然再敢地乐趣口来,享受女儿反哺之福!
多么可惜!仅欠那么一点,他两父女便可宣过新生!然而,命运却总是不放过他父女俩……
只是,无论孔夷如何一去不返,当时年纪小小的孔慈犹深信,若老父仍活着,有朝一日必会回来与她团聚,所以他绝不能离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