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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妖刀记-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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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人话语一落,倏又没了声息,屋里只能感应到三人的存在,似乎开口说话的是只木偶一类。

耿照无比骇异,自有先天胎息以来,这缝从未被生过的事。“除非那人是僵尸,否则……怎么可能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一丝热血奔腾的极细声息也无,莫非真是非人的妖怪?”

符赤锦不敢不答。审慎地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道:“回大师父的话,锦儿想请三位师父恩许,赐下本门至高的‘旱地千里,杀龙吞云’心诀。”

那女子闻言失声:“你说什么?”

二师父更是气急败坏,虎吼道:“放肆!你开口索要此按,是何居心?”

大师父怪异的苍老童音又从不明处响起,伴随着嗡嗡共呜,倒比另外两人平和得多。“女徒,你看过《岣嵝异策》了,是不是?那你该明白,这部‘赤血神针’就连当年范釆彊也功败垂成,就算我三人将残页交了给你,你又如何练得?”

“有时候,杀人未必要自己来。”

那人尖声缓道:“有什么心思,尽管说出来罢。”

耿照听得一头雾水:“‘赤血神针’是哪个门派的武功,怎地从没题过?”

只觉那段话里似有什么东西耳熟至极,索遍枯肠、绞尽脑汁,蓦地灵光乍现,突然明白过来:“范飞彊……‘万里飞皇’范飞彊!他们三个……竟是游尸门的人!“◇◇◇原来符赤锦一身的武功非是五帝窟的嫡传,而是出自游尸门。

帝窟之中以女性为尊,这是因为纯血的男性生育力十分低落,纯血女子须与岛外男子通婚,才能令可练帝字绝学的特殊血脉延续下去,不致中断,纯血的男子遂成为完全的战斗部族,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岛上的纯血女性。

像薛百螣这样的纯血男子,一出生便已注定无后。

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拚命锻炼自己,经历严苛的生存淘汰,终成为强大的战斗机器,担任一岛之敕使、乃至于神君之位。除了守护,他们还必须负担传承之责,收养其他纯血男童为义子,以传承帝字绝学。

在五帝窟里,男性的纯血传承很难被视同亲族:他们的义子、义子的义子……都缺乏血缘的连结。

因此。地位较高的纯血男子也会收养外面的小男孩为义子,一方面可入赘其他的女性族系,透过结缘的手段来拉拢结盟,以巩固自身的地位……另一方面,也可以短暂拥有一个“家庭”的感觉——至少义子与义媳们,会对亲生的孩子充满感情,而非只视作未来的战斗或生产工具。

但凡事总有例外。

先代宗主符承明的独子符宽,拒绝按祖宗家法来过活。他娶了岛外的平凡女子,隐居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小山村里,那里一逢春末便开满香甜的枣花,宛若人间仙境。他诚实向女子表示,自己毕生可能无法拥有子息,但那个纯朴美丽的小村姑娘仍是非他不嫁,一双有情人终成连理。

然而世间万物,总不免有例外的时候。

百余年来,帝门男子成功令女子受孕的,只有三次。

前代的掌刀使楚湛然一夕风流,竟令侍寝小婢生下了楚啸舟;激玉节下嫁薛百螣的义子,促成两岛联盟,琼飞即为两人间的爱情结晶,血统之纯、资材之高,百年间无出其右者。

而第三次。便是符宽的妻子竟生下女儿。

夫妻两人宝爱至极。小名唤作“宝宝锦儿”一家三口隐居在山明水秀的枣花村里,直到符老宗主拌逝、使者找上门来。

符宽憎恶祖宗家法,却一点也不恨母亲,听闻恶耗悲痛欲绝,连夜带着妻女赶回火神岛奔丧。

“少宗主远游多年,直到母亲不在了,方才记得回来。”

夜半灵堂。红岛的老臣们紧闭大门,咄咄相逼:“这女子是谁?这小女孩又是谁?”

“是我的妻子和女儿。”

符宽抬头挺胸,昂然回答。

家臣中掀起一阵骚动。“是……少宗主的亲生女儿?”

“我方才说了,”

符宽做怒道:“是我的亲生女儿。”

无论如何,小女孩的相貌是骗不了人的。

宝宝锦儿的白腻肌肤得自于母亲,那是山温水软之地孕育出的灵秀,但眉目问却像极了符家人;她姑姑从小就是个骄悍跋扈的大小姐脾性,据说老宗主童年时却是十分的沉静乖巧,便如眼前这个抱着一只木娃娃的小小女孩。

人群排开,颤巍巍地扶出了一名手拄拐杖的白发老妪,眯得几乎看不见的一双灰翳小眼凑近小女孩,端详了老半天,老妇人的眼角噙着泪,叹息道:“像啊!

真……真是像啊!像得都没边儿了。“”火日玉精“符承明是百年难遇的英主,外柔内刚、精明强干。牢牢压制住门里的各方势力。她一死,拥有”苍岛战神“肖龙形的木神岛封家蠢蠢欲动,火神岛不得不展开宗主大位的防卫之战。

让符承明之女、符宽的妹妹符若兰继位,原是诸策首选,却非是最好的选择——老宗主死得太早了,来不及培养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她在五岛之间多结夙怨。人望不孚,连红岛内都有杂音。

此时此刻。众人看着这个简直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女孩,忽然彼现另一个方法或许更可行:让少宗主迎娶黑岛的少主漱玉节,两家先行结盟。黄岛的何家独善其身、代行白岛的薛神君为人刚正,都不可能与苍岛联手;一旦肖龙形野心暴露,没准还能促成四岛未有的空前大团结。——这几年,就先让少宗主代掌大位,漱玉节精明能干。即使让她弄权也无妨;嫁给纯血男子,注定不可能有孕,断她黑岛的一条优秀血脉!待宝宝锦儿长大成人,宗主之位还不是得乖乖将还符家?

众家臣交换眼色,仿佛在黑夜看见一线曙光。

“我说过了,我已娶妻,我的妻女就在这里。”

符宽的脸色十分难看,紧紧握着掌里妻子冰凉柔软的小手,不让她抽去。“要娶漱家的女子,你们找别人去!母亲七七结束我就走,我自会为她老人家守孝,不用你们费心!”

“这只怕由不得少宗主。”

老臣们将一家三口团团围住,白烛焰摇之下,那一张张阴沉狰狞的面孔犹如从森罗狱里爬出的噬人鬼卒。

“你们这是做什么?”

说话的人,竟是一直跪在灵前流泪的符若兰。哭肿双眼的少女一损披麻,跺脚而起,拨开人团冲到兄长面前,张开双手,遮护着未曾谋面的嫂嫂和姪女,对家臣们怒道:“他是我哥哥,谁让你们这样跟他说话!我哥他……我哥哥……我只有这一个哥哥了!你们……你们……”

转身扑入符宽怀里,嚎啕大哭:“哥!妈妈她……妈妈她不要我们啦!呜呜呜……”

众人一愕,不禁红了眼眶。纷纷低头。为首的几人跪了下来,举袖拭泪。

符宽轻拍妹妹的背脊,哽咽道:“丫头不哭!你还有哥哥,还有哥哥……”

符家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七七结束之后,符宽一家又多待了两个月,算算回岛已过大半年。

其间他绝不出席任何公开场合,私下倒是时常接见前来慰问的各岛要人,黄岛何家、白岛薛家,甚至苍岛封家都派了人来。符宽性子温和,没什么架子,无论谁来都是亲自出迎款待,人望比妹妹好得多;只有黑岛漱玉节来时,因考虑妻子的感受。委请家臣接待致谢。

一日,金神岛薛神君前来,符宽少年时蒙薛百螣指点过武艺,感情甚笃,特别让妻子女儿出来相见。薛百螣见宝宝锦儿抱了个木娃娃,笑道:“木娃娃抱着不舒服,薛公公改天送你一个布娃娃。”

锦儿摇头:“这不是木娃娃,是扯线傀儡。”

逗得大人们呵呵直笑。

“你这扯线傀儡,”

薛百螣逗她:“怎地没有线哪?”

“不用线。”

宝宝锦儿有点不服气。她年纪虽小,却很清楚大人的笑有很多种,这种可不是夸奖或赞叹的意思。

“好了好了,到花园玩去。小心别被猫儿抓伤啦。”

符宽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目送小女孩蹦跳而出,对薛百螣笑道:“薛伯伯千万别破费。内人缝了十几个布娃娃给她,这丫头从来不玩,只爱那个没线的小木偶。”

“那肯定是像她阿爹,事事都跟人不一样。”

薛百螣持鬚大笑。符宽的妻子阿荇亲自下厨,摆布了一桌的好菜,夫妻俩陪着他小酌。

阿荇冲着院里娇喊道:“宝宝,来吃饭啦!”

连喊几声都不见小女孩进来,薛百螣笑道:“就让她玩儿罢。一会儿我来喂她| ”目光投向屋外,忽然愣住。

宝宝锦儿正坐在堂外的阶台上玩傀儡,她白嫩的十根指头悬在木偶顶上一寸处,不住轻轻颤动,木偶对着堂里的三个大人挥挥手、摆摆头,活物似的扭腰蹬腿,隐隐有些骄傲卖弄的神气。

符宽目瞪口呆。那只木偶他经常替女儿清理擦拭,用干净的布蘸点溶蜡抚摩,以免木质纳垢,弄脏、甚至弄伤了女儿的小手。他清楚知道木偶没有任何机关,也无一根足以操纵的丝线。

宝宝锦儿露出得意的笑容。但表演还不止如此。

她手一颤,木偶缓缓伏地,蜷成一团。非常注重舞台效果的小女孩也跟着伏在阶上,伸长雪颈“咪呜”了几声,一条毛茸茸的小黄猫从阶台下窜了上来,锦儿捏着牠颈后一按,手到擒来;明明她只是单手虚按着猫儿后颈,似抚其毛,无论小猫如何挣扎,却无法脱出掌握。

不一会儿小女孩坐起身来,腻润的小手掌微微抬起,离猫颈约有数分,猫还是趴地刨爪,挣脱不去,片刻才“瞄”的一声窜下阶台,跑得不见踪影。

“还是不行。”

宝宝锦儿有些泄气,想要挽回什么似的。转头对着屋里的大人辩解:“上回我有让牠站起来过!牠明明就会的!”

小嘴一扁,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符宽愕然回头。

“薛伯伯……”

薛百胜举手制止,遥对小女孩笑道:“宝宝锦儿乖!薛公公问你,这么厉害的本事,是哪一个人教你的呀?”

这个笑容她就懂了,说话的这个老公公眼神认真,一点也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宝宝锦儿本就不是个爱哭的女娃儿,连忙破涕为笑,不免有些得意。

“不是一个,是三个。”

她竖起三根粉嫩的手指头:“一个是小师父,她穿紫衣裳很好看,一个是二师父,长得像老虎,很好玩。大师父住在甕里,我没见过他的样子。”

薛百胜的面色越来越沉,转头问:“宽儿。这些事你都不知道?”

符宽一脸茫然,摇头道:“我……我不知道。这些人却都是谁?”

薛百螣沉默无语,左手突然闪电探出,扣住了符宽妻子的脉门。她露出惊愕的表情,俏脸都痛得白了,小嘴死死吐息,连声音也发不出。

“阿荇!”

符宽心疼已极,急道:“薛伯伯!我内人不懂武功,不干她的事!”

“你的确身无武功。”

薛百螣松开精钢似的黝黑手掌,锐利的目光仍盯着阿荇不放:“但方才锦儿说话时,你的眼神忽起闪烁。说!这是怎么回事?”

阿荇抚着热辣辣的腕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含泪道:“我……我是突然想起来,在未嫁符郎之前,我曾在村里遇见一位外地来的紫衣姑娘,年纪还比我小着点,来敲我家的门,问我讨了碗水。”

“我见她不像口渴的样子,问说:”

姑娘,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还是同行谁人受了伤,有什么病痛?‘那姑娘露出惊讶的表情,才说:“我有个家人,不能饮生水,水须以金铁煮过方能饮用。我一时疏忽,带出门的革囊有漏,害他现在没有水喝,身子很不舒服。’”当时阿荇觉得奇怪:那打了这碗水,他一样不能喝呀!

姑娘却道:“你家里是用铁釜煮的水,我等了一昼夜,就要等水泡得够久,掺血便可勉强代替。”

阿荇一听吓坏了,颤道:“那……那得要用多少血?”

姑娘却未回答。

她想了一想,又问:“若浸泡金子的话,也需一昼夜么?”

姑娘点头。

“你等等。”

阿薛转身进屋,片刻端出那只铁釜,还有一枚鸡心金坠。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把它浸在铁釜的水里,说不定就不用等上一昼夜啦!”

紫衣姑娘迟疑了一下,接过铁釜。

“我可能不会再回来。”

阿荇把坠子沉入釜中,笑道:“那也没关系。我娘生前乐善好施,经常被郎中欺骗,我爹说:”

你舍了十人,其中有九个是骗子。‘我娘却说:“可救了一个人啊!怎么不值?‘你拿去,就算骗了我,我也不恼你。将来你有机会,帮一帮别人也就是啦。”

姑娘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谢,端着铁釜离开了。

“后来宝宝周岁时,”

阿矜低声道:“有人把那枚鸡心坠子放在摇篮边上,我猜便是那位紫衣姑娘。适才薛伯伯说起,我才突然想到。”

说着微微扒开了襟口,只见颈间一条掐金细链,那黄澄澄的鸡心坠子贴着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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