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志-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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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候?”
撒盐似的细雪絮絮地飘落,秦望北擎着油伞遮住瑞羽,笑道:“琉球地暖,天寒的时间少,深冬的时候降些霜,小水洼表面结层薄冰已经算是冷得厉害了。没想到神州大地的北方,居然这么早就下这么大的雪。”
“现在这雪还算下得小的,真正的大雪雪花极大,可不是现在这种细碎样子。”瑞羽由他的话而想起一件事,侧首问他,“神州的北方严寒,你可适应得了?”
“我身体强健,这点冷还是受得了的。”
二人共在一把伞下同行,穿庭过院,到了秦望北的居所。一入东厢,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屋内的大火炉烧得极旺,炉边的高脚花几上两盆早开的水仙绽银吐金,幽香阵阵,为室内平添了一股生气勃勃的意境。
瑞羽一眼看到开得令人惊艳的水仙,心中欢喜,笑道:“早开的水仙多半贫瘦,少有开得这么饱满有神的。中原,你这里名琴好书,美酒鲜花,应有尽有,真是世外神仙居呀。”
秦望北笑道:“我又不似殿下忙碌,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自然就把心思花在这些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上。”
秦氏雄踞海外百年,在水师未称雄之前,几乎垄断南海航路,富可敌国,论到吃喝玩乐、声色犬马,真的是比普通世家精通。秦望北在公主府为客卿,仍有八名倭僮随行侍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比已经习惯与三军将士同食的瑞羽要讲究得多。
说话间僮仆在炉边摆开食案,温酒上菜,酒香浓甜,倒进白瓷素盏里色泽金艳,略呈红色。瑞羽端起酒杯微微一动,竟有些稠意,仿佛新蜜,入口柔软细腻,醇正厚实,酒香由鼻端直透五脏六腑,回味无穷。
瑞羽身在天家,天下最好的酒少有没喝过的,但今天秦望北拿出来的这种酒,她是真没喝过,不由得惊叹一声,“真想不到,天下还有连天家都不曾听闻的好酒。”
秦望北哈哈一笑,“殿下,其实天家未吃过、未饮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怎么会?”
“殿下,你想想,天下子民供奉天家,进献的饮食当然最好是分量足够、一年四季都能不断供奉的。若是那东西太过稀奇,或者不合时令,引得天子后妃皇子公主们兴起又献不上来,或者分不均引起纠纷,那尚膳司的主官岂不是要大大倒霉了?”
瑞羽却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忍俊不禁,“有道理,照你这么说,天家的饮食岂不是糟糕得很?”
“别的不好说,论到新奇独特,肯定算不得天下第一家。”
他执壶为她斟酒,笑道:“殿下,天家诸多约束,哪能随心所欲?这世间真正能够遍尝天下美食美酒、活得逍遥自在之人,乃是有钱有地位却不握实权的富贵闲人。”
他在瑞羽身边除去陪她消烦解闷之外,常常提到海外的诸般好处,只差没明着劝她放弃神州大地的事务纷扰,仅做四海公主。瑞羽如何不知他的用意,但笑不语。
二人临窗煮酒,赏花论雪,谈天说地,时间倏忽流过,不觉酒酣耳热,醺然欲醉。
瑞羽一时兴起,持箸敲击酒盅,和着节拍唱道:“蓬转俱行役,瓜时独未还。魂迷金阙路,望断玉门关。献凯多惭霍,论封几谢班。风尘催白首,岁月损红颜。
落雁低秋塞,惊凫起暝湾。胡霜如剑锷,汉月似刀环。别后边庭树,相思几度攀。”
她这一歌隐然已有退意,只是心中还有牵挂,仍割舍不下。秦望北听在耳里,心中欢喜,也击节唱道:“蟾光堪自笑,浮世懒思量。身得几时活,眼开终日忙。千门无寿药,一镜有愁霜。早向尘埃外,光阴任短长。”
第五十九章 婚姻许
瑞羽脑中混沌一片,怔怔地坐起,收拾凌乱的衣裳,闭上眼睛呆坐良久,突然道:“中原,我们成婚吧!”
瑞羽醉意渐浓,再看秦望北,想起他放弃在海外逍遥度日的自在生活,跟在自己身边大半年,却谨守她最初的约束,不越雷池半步,毫不触及军政要事,被他人视为她养的面首,屡受排挤,于是愧疚之心大起,叹道:“中原,你回去吧!”
秦望北的酒量比她要好,此时还清醒得很,闻言反问:“为什么?”
“你对我好,我却没有什么能够回报你。”
秦望北潇洒一笑,道:“殿下,我对你好,并不是想要你回报。”
瑞羽摇头,似醉似醒地轻笑,“中原,不是这样的。大恩如仇,你若不走,我只怕有朝一日会因为无法回报你,反而对你别生愤恨。”
这是她对他说过的最危险的话,同时也是她真正不设心防的时刻。在过往的时间里,无论她与秦望北走得多近,她都在心里保留了一块地方,心关紧锁,不让他靠近分毫。只在这一刻,她连最隐秘的心房一角都对他开放了一丝进入的缝隙。
她已经两次对他有了剪除之心,虽然最后都因为一丝不忍而收了回去,可有一有二,未必没有三,若再有一次,他未必能逃得性命。
秦望北何尝不知自己再跟在她身边的凶险,但面色仍旧不改,稳稳地给她斟满杯中酒,微笑道:“殿下,若有那么一天,你尽可以杀了我。”
他这样的反应委实令人惊叹,瑞羽怔了怔,诧异地问:“你说什么?”
秦望北面含笑意,神色却认真无比,悠然道:“殿下,我自认识你之日起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若要跟在你身边可能会出什么事。若真有一日你要杀我,只请你亲自动手。”
瑞羽呆怔半晌,待要说什么,可与秦望北清亮明透的眼眸相对,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秦望北举杯向她致敬,然后痛饮一杯,又是一笑,“殿下,我爱慕你,自然应当倾尽一切去获取你的爱怜。若是我倾尽所有仍不能得你顾惜,性命又何足道哉?”
他久居海外,性格放荡不羁,论到直抒情怀比神州子弟直白了许多,半点也不觉得对心上人诉情有什么尴尬的,这一番话说出来,竟是光风霁月,毫无迟滞。
瑞羽心中百感交集,唯有哈哈一笑,举杯饮尽杯中物,道:“上酒。”
秦望北这种舍弃一切来博取她欢心的气概,已经让她不知所措,亦不知如何应对。秦望北也不再说话,只是频频给她倒酒。
她有很重的心事,即使她不说,他也可以想象得到,当一个本应锦衣玉食、安享荣华的弱质女流要在祖宗基业破败之际挺身而出、承担起光复重负时,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压力?更何况她在统率十几万大军之余,还要面对东应那不当的感情的步步紧逼。
他想尽自己的所能让她在被别人逼得疲惫不堪的时候有个安歇之地,可以倾吐心中的忧郁,缓和紧绷的心弦,没有任何负担地放纵一回。
瑞羽酒量甚好,喝酒也不显得脸红,只是双眸比起平日来水汽浓了不少,淡化了往日的锋芒,显得明亮却柔婉。
酒温了十壶,炉中的炭也添了三次,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停了下来。秦望北也醉意上涌,望着外面的皑皑白雪,突然问道:“殿下,你可堆过雪人?”
瑞羽双眼迷离,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恍惚回答,“堆过的。”
京都年年都下大雪,在她十五岁之前,几乎每一年东应都会和她一起堆雪人,而且往往一动手就会堆两个。
“堆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男的是我,女的是姑姑。我和姑姑在一起,不分开。”
那些她以前以为是童言稚语的话,原来她一直都记得。然而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不分开呢?
他和她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应该在成年以后就各自朝着自己选择的道路走,直至走到不同的归宿。
“我久居南方,极少见到这种大雪,也没堆过雪人,不如殿下陪我一起去堆个雪人吧。”
秦望北撑着案几,站起来往外走,可是头重脚轻,刚斜挪了两步,膝盖一软便倒在地上,砸得柚木地板砰的一声响。
瑞羽斜着眼睛看到他的狼狈样子,哧哧发笑,幸灾乐祸,“堆雪人是小孩子的玩意,哪个大人还玩呀,看,摔跤了吧!”
秦望北摔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趴在地上起不来,不由嗔怪,“我都摔成这样了,你也不来拉我一把!”
“好,我拉你。”
瑞羽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向他那边走,可她的酒喝得比秦望北只多不少,在着意放任自己的情况下,虽然还有一分警醒留着,但身体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她刚迈出两步便左脚绊右脚,两腿打结,砰的一声玉树倾倒,一跤摔在秦望北身上,把他正努力以手撑地刚离开地板几寸的身体一下又砸得趴了回去,胸中的一口气都险些被砸断。
在门外侍立的青红听到里面声响有异,正想上前叩门,便听到屋里瑞羽的声音在问:“中原,你没事吧?”
秦望北缓过气来,有气无力地回答:“殿下,你压得我很痛。”
瑞羽赶紧移开压在他背上的身体,待要起来,却感觉两腿无力,索性侧身卧在地板上,仰望着屋顶的横梁喃喃地说:“这房子盖得真不结实,连屋顶也晃个不停,也不知建造这房子的匠人是谁,该拿了抽十板子。”
秦望北摔了一跤,再被她一砸,酒醒了几分,闻言大笑,“殿下,不是房子没盖结实,是你喝醉了头晕。”
瑞羽虽然有意放纵自己谋一醉,但警觉惯了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理智全无,只是反应比平日迟钝很多,束缚也会消除大半。秦望北提醒她喝醉了,她也不似一般的醉鬼说自己没醉,而是若有所悟地点头,道:“哦,原来是喝醉了,这就是喝醉了啊?”
她不起身,秦望北也不起来,翻了个身,也在地板上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她的话,“是呀,喝醉酒的感觉不错吧?是不是觉得好像要飞起来了?”
“没觉得,屋子晃得厉害……不好,要被扔下去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正扣住秦望北的手臂,将它当成了能阻止己身在深渊中下坠的救命绳索。
她的力气可真不小,虽在醉中这一拉也把秦望北拖得向她靠近了两步,正与她并头而卧。要知道酒醉之后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可不是手里抓着东西就能镇定下来的,在这意识涣散的时刻,面对这种无所依仗的飘浮感,她不由得惶恐形之于色。
秦望北自身也常尽兴醉酒,知晓其中关窍,任她抓紧自己的手臂,道:“殿下,如果觉得房子晃得厉害,就把眼睛闭上吧。”
瑞羽眨眨眼,依言把眼睛闭上,但只片刻功夫她又睁开了眼睛,“闭上眼睛感觉更不舒服。”
她已经习惯于掌握一切,闭上眼睛后虽然看不到房子晃动,但脑袋的昏眩感不减,眼前漆黑一片于她而言更像充满未知的危险。
秦望北无奈之余,灵机一动,道:“殿下看着我吧,我被你抓着总不会晃的。”
瑞羽眼底波光流转,脆笑一声,“好啊!”
她此刻娇姿外现,风情尽显,嫣然一笑,摄人心魄。秦望北初起之意只是安抚她,但被她这盈盈目光一望,顿时气为之一屏,刚刚压下去的醉意又升了起来。
瑞羽目光迷离地看着他靠近,那迷醉而热切的神态让秦望北为之痴迷。她醉了,她知道,她若不想醉,随时都能调运气血把酒气压下去,但这种时候,她只想让自己深深地醉下去。
秦望北轻轻地吻住她柔软的红唇,由浅而深,由温柔而热切,初时她只是被动地接受,而后她却是主动地索取。
室外寒风凛冽,室内则暖意融融。
他和她相拥亲吻,他的手在她柔韧的腰肢上游走,渐渐地深入。她没有抗拒,反而去解他的腰带,探索他身上与她不同的地方。两人的衣裳都凌乱半褪,只差一点就要没有遮掩地贴合在一起。
她身体里昨夜梦中不安的燥热此时已经被完全勾起,亟待找到宣泄的出口。他也已经深深地迷醉,爱抚着她柔美的身躯,喃喃低语,“殿下,我爱慕你……”
她微敛眼睫,低头将他推倒,轻轻地“嗯”了一声,眉梢的神态近乎急切。他也已经蓄势待发。就在此时,炉中的炭突然哔啵一声,爆炸开来。
这一声轻响,犹如暮鼓晨钟,惊动他心神的最后一丝清明,使他在刹那间稍稍避开,猛然醒悟,“不可以……”
她愕然抬头,迷惑不解地望着他,问道:“为什么?”
她的脸上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