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志-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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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应在一旁接话道:“黑不溜秋的一块炭,顶多只能算五官端正,也没见得多俊俏。”
秦望北常年在海上行船,难免被太阳晒得有些黑,但也不像东应说的那样不堪。李太后听到东应不实的诋毁,不禁摇头,笑道:“小五,你这话偏颇了。秦望北气度不凡,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瑞羽见李太后坐回了凤座,便分辩道:“王母,您别听小五乱说,秦望北只是我的朋友,绝不是什么……”
她虽然不是俗人,但当着长辈和小辈的面,却也不好张口闭口地说什么“意中人”,因此她这话便说得含混不清。
“海外蛮夷之人,哪配做姑姑的朋友?”
“好了,小五!”李太后轻声喝住了东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汝今年已是双十年华,若是普通女子,早该成婚生子,结识一个秦望北,也算不得什么。”
东应眼里幽光一闪,刹那间青筋突起,他忍了又忍,突然一甩衣袖,怒道:“就算姑姑该成婚了,天下男子尽可为其夫?何必一定要这个秦望北?这个人我一看就讨厌!”
他在李太后面前向来恭顺,也绝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此时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李太后不由得眉头一皱。
瑞羽心中也微恼,轻喝一声:“小五!”
东应斜了瑞羽一眼,满目的委屈和难过,勉强向李太后告了声罪,道:“太婆,坐在车里气闷,我出去走走。”
“哎!”李太后喊他不住,他也不等车停,便从御者旁边的空位上跳了下去,引起一阵骚动。等到他去得远了,李太后气得怒哼一声,“这孩子,真是不像话!”
瑞羽难以接受东应那日的所作所为,因此对他避而远之,但东应毕竟是她从小的玩伴,一起长大的至亲,她不希望东应因此而招致李太后的不满,连忙道:“王母别跟他这孩子一般见识,没有他,咱祖孙俩正好闲话家常。”
“阿汝,你别老拿小五当孩子!他去年春天就已经举行了冠礼,能主持宗庙祭祀祖先了,是一方节度使,也能当一家之主。”李太后嗔怪地扫了瑞羽一眼,道,“远的不说,就说他刚才的举动,难道有分寸吗?”
瑞羽怔了怔,默然:东应刚才提及秦望北,表面看来任性骄纵,可实际上对于相依相持一起走到今天的祖孙三人来说,却远比暗里做任何手脚都来得直接有效。
李太后打开座椅旁的小格,取出一盘蜜饯,拈起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地问:“阿汝,那个秦望北,你很喜欢?”
若问瑞羽天下大事、兵法谋略,她可以对答如流,但问到这儿女私情,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一会儿,她才说:“王母,他是第一个敢对孙女表达爱慕之意的男子,和他相处起来不易让人生厌。”
“唔。”李太后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阿汝,你明白你的婚姻所代表的利害关系吗?”
瑞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抬头回答:“我明白。”
她的身份太过尊贵,她的权力也太过强大,现在几乎能够决定齐青的归属,将来或许能够决定皇位的归属。无论是谁娶了她,都将获得世间最尊贵的地位,甚至获得世间最至尊的权力。
因此她的婚姻不仅是她嫁给她看上的人这么简单的事,而是她交给别人一场泼天的富贵,极易激起他人的野心。她若想让东应安安稳稳地成长,直到坐上至尊之位,那么她对婚姻的选择就必须要慎之又慎。
李太后听到瑞羽肯定的回答后,嘴角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又问:“你觉得秦望北是个好人选吗?”
瑞羽一脸茫然,“我根本没有思虑及此。”
“上巳这样的定情节你都把他带来了,还没思虑及此?”李太后笑了起来,沉吟片刻,道,“小五对秦望北如此厌恶,你觉得怎样处置才好?”
瑞羽不能明说东应的异样,但当日之事在她心里已结下了疙瘩,令她很不舒服。她忍了又忍,还是略带试探地说:“王母,秦望北真的只是一个相处起来还算有趣的朋友,小五对他的厌恶有些莫名其妙。”
“莫说你和小五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就是普通人家的兄弟姐妹,陡然看到手足至亲待别人比待自己要好,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这秦望北突然冒出来,以小五的性格,如果连一点醋也不吃,那我才要担心他这几年里暗藏了什么心思。”
瑞羽习惯性地摸了摸腕间的佛珠,轻轻点头,“王母说得是。”
说话间,瑞羽的目光不经意地往外一溜,突然发现刚才还在元度身边的秦望北不见了。这个人出门的时候就说过不会乱跑的,怎么这一眨眼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瑞羽一怔,想起刚才因为恼怒而下车的东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找了个借口下车,向元度询问究竟。
元度也正暗自纳闷,见瑞羽来问,赶紧回答:“殿下,方才昭王殿下不知因何事把秦望北唤走了。”
瑞羽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他们往哪里去了?”
“东边那个山坡……殿下,可要末将率兵护驾?”
瑞羽一面令元度下马,夺了他的坐骑向他所指的山坡追去,一面道:“不必,你带着兄弟们好好过节吧!”
第四十六章 诉衷情
“草虫之属,竟敢妄图与鸾凤相配,贻笑大方!”东应轻嗤一声,淡淡地又说,“她与孤同生皇家,十几年来相依相持,共图复兴我华朝盛世,日后也必然会携手君临天下,直至百年后合葬皇陵。”
转过弯道,瑞羽便看见东应和秦望北相对而立,似乎正在说些什么。秦望北淡淡微笑,洒脱不羁;东应紧抿双唇,满面厉色。
瑞羽转过弯道的瞬间,两人都看到了她,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都复杂难明。而后,东应退开几步,左手抬高,轻轻一挥,数十名禁卫便分成了两拨,一拨向秦望北扑去,另一拨则守住了通向山坡的路口。
东应将秦望北带走,不是出于什么阴谋,他将秦望北带到这毫无遮掩的山坡上,等到瑞羽出现,才光明正大地下令禁卫动手追杀。他的用意,不是要将秦望北铲除,而是要看看秦望北在瑞羽心中究竟有什么样的地位!
若说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竟会比他还重要,他不相信!
瑞羽眼见东应令人动手,心中一惊,赶紧催马往山坡上跑,堪堪跑到路口,便被人拦住了去路,为首者是东应的亲卫队队正胡克武,也是她昔时亲自选拔出来的忠勇之士。
“长公主殿下,请留步!”
瑞羽眉梢微微一挑,沉声道:“我要去见昭王,你们给我让开!”
胡克武虽对这昔日的统帅心存畏惧,但仍硬着头皮道:“长公主殿下,末将奉昭王殿下之令,不得放您上坡。”
瑞羽再看一眼山坡上,秦望北已经拔刀反击,与东应手下的几名禁卫战在一处。她心中惊急,目光与东应相触,远远地只见他眸光幽暗,面色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着一股深沉的杀意!
他是在试探秦望北对她的意义,也是真的要杀了他!
瑞羽心中一悸,低头看了看拦在她马前的胡克武等人,厉声喝道:“予令你等立即退下!”
胡克武因久在瑞羽积威之下,此时几乎真的要遵命退开,但这念头也只是动了一动,旋即被他抛开,“长公主殿下,昭王殿下令人在山坡上缉拿海盗,任何人不经他允许,不得上山。末将等人奉命在此戍守,不敢违命。殿下若要强行上坡,请从末将等人身上踏过去!”
“你们奉命职守,很好,很好!”
瑞羽冷笑一声,便不多言,顺手摘下元度挂在马鞍旁的长枪,策马横枪,厉声喝道:“那予便从你们身上踏过去!”
胡克武等人终究不敢对她拔刀相向,枪尖直指,只敢连鞘出刀,乱砍她的坐骑的脚。瑞羽也未摘枪囊,只是提枪横扫,在挑飞了胡克武手中的兵器后,她便纵马直前。长枪上的红缨闪动,快如急雨,挡者披靡,骏马几个起落,就已经冲出了围堵,向山坡上驰来,瑞羽扬声喝道:“东应,你还不住手?!”
胡克武等人的围堵,只是东应设下的第一道防线,东应是要看瑞羽会不会为了秦望北强行突破。见她果然突围而出,东应的脸色更显阴沉,对她的呼叫置若罔闻,反而转开目光,对围攻秦望北的五名禁卫道:“杀!”
秦望北本身武艺并不高强,只是他贴身所着的软甲乃是海外异兽兽皮所制,坚韧厚实,才护住他的胸腹要害。他本就招架得勉强,东应一声令下,经过一番打斗,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的禁卫们下手更不留情,挥刀便直取他的四肢。
秦望北躲开了左臂的袭击,右刀的横刀便被磕飞,侧腰再中一枪,随即被撞下马去,紧跟着当面一枪直刺,直取他的眉心。他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心里只生出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危难之际,眼角余光里只见一骑飞来,快如闪电,如火的红缨在他面前一闪,猛然挑开已经刺到他额前的枪刃,而后便在他身周翻飞舞动,仿佛一朵来自仙界的天火,蔓延之处,化开阴阳生死,斩断一切向他围来的森然杀气。
一阵金戈交击的刺耳锐响过后,围攻秦望北的五名禁卫手中的兵器被瑞羽以枪杆挑飞。五名禁卫还待要起身捡回兵器再战,东应已经下令道:“退下!”
瑞羽一击得手,便提枪立马,横在秦望北身前。
春风拂过,她鬓间的朝阳五凤簪翩然欲飞,凤口所衔着的珠串微微摇动,被她额间坠着的红宝石映得分外鲜艳。这是极动人的风姿,但她凝立的神态却极其严肃。
秦望北想对她笑一笑,却发现在她这样严肃沉稳的目光注视下,他根本无法多做思考,连浅浅地勾一下嘴角,也是不能。
他一直知道瑞羽是四海之主,天朝最尊荣华贵的长公主,但他初见她时,由于水师受了他的恩惠,她因此对他格外优待。他虽然因为她的风华气度而倾心,却从未感受过她驾驭众生的气势,统驭千军万马的威严。
直到此时,她一怒挥戈,立马临山,简简单单的一立一望,那刀裁似的鬓角眉眼,柔美起伏的五官剪影,才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倾倒山河、执掌社稷的天之骄子。
这样风华绝代的姿色,这样不可一世的骄傲,上天竟似把他所有的用心,都放在了她身上,才塑造这样一个占尽人间光芒的女子!令人不敢平视她,却又不忍不看。秦望北的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似要从喉头蹦出来,他的一口气深深地憋着,唯恐会惊动她分毫。
山坡上一片寂静,良久,瑞羽才轻唤一声,“秦望北!”
秦望北低声回应,“殿下!”
瑞羽放下手中的长枪,翻身下马,华丽的裙尾一层层地散落在碧绿的草地上,仿佛一朵明丽的花朵,开在他的身前。在那令人目眩的丽色里,他听到瑞羽清亮的声音,“予以四海之主、靖康长公主的身份,赦免海外秦氏百年海盗之罪,凡在翔鸾旗所佑之地,秦氏子弟劫掠非我天朝人氏所有的商船,官府不予问罪!”
秦望北怔了怔,踏前两步,在瑞羽面前深深地俯首,道:“海外秦氏,拜谢长公主大恩!”
东应以海盗的罪名缉拿他,而瑞羽却赦免他的罪名,让他从此以后再无后顾之忧,再不惧怕官府借机为难。
东应对瑞羽的赦免不觉意外,拂袖令所有禁卫都退下山坡,然后才望着瑞羽徐徐问道:“即使明知秦氏百年来就是海盗,劫掠商船,杀人放火,仅因为他是你所悦之人,你就要法外施恩,赦免他吗?你是参与制定律法的长公主,却无视律法的约束,又怎能令治下臣民敬畏律法,遵守规则?”
“海外的生存环境,与陆地大不相同,不可以陆上律法独断。且秦氏在海外所为,并未损害天朝利益,秦望北又有大功于水师,我赦免秦氏,于理于法,并无不当!”
瑞羽抬头凝视着站在山坡上的东应,饱满的额头下,俊眉斜飞,眸光清亮,她冷然反问道:“你要杀秦望北,难道真的是因为秦氏在海外累世为盗?”
她强大的威慑,足以令秦望北屏息心悸,东应在面对她的质疑问难时,却没有避闪,而是挺直了腰身,与她对望,冷冷地承认她的指责,“不错,我要杀他,不是因为秦氏在海外累世为盗,那只是我要杀他的一个借口而已!”
这只是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