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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图南志-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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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阳林毕竟是天子,瑞羽一击,他仍不退却,瑞羽再出手,显然不行。她猛然抬眼,便见他满眼恳切,甚至于哀求。   
  这个人,跟他之前的四任天子,都不一样!他最初的时候隐藏很深,但此时在她面前,却似乎只有坦诚。这是为什么?   
  她看看他的眼,再看看他拉着自己的手,便在他前面又重新坐下,轻叹,“陛下的言谈举止,真令臣妹如坠云里雾里,茫然不知所措。”   
  唐阳景松开她的衣袖,一颗颗地将棋子照原样摆好,笑道:“其实说明白了,什么事都很简单……”   
  “嗯?”   
  唐阳景望着她,温柔又果断地说:“我只是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改变这天下的格局,还我唐氏江山清明,再现华朝盛世!”   
  什么事明白说,果然是很简单。当他把意愿清楚地告诉瑞羽时,瑞羽愣住了,只觉得荒谬绝伦,完全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对她说出这么推心置腹的话来。   
  “陛下何出此言……”   
  唐阳林打断她的话,沉声道:“阿汝,我坦诚相待,你也不要虚言!立政殿之变,足以让我认识你在西内的地位;东京之行,足以让我知晓你的胸襟与能力。你不是没有能力帮助我,而是你不愿意帮助我!” 
  
  他顿了顿,脸上浮上一抹凄凉之色,摇头苦笑,“你有东应,就有回圜转折的余地,故此你不愿帮我,是吗?”   
  他的话完全剥去了一切的遮掩,再次让瑞羽措手不及。无论她怎样成长,终究年龄还不足,脸皮还没有厚到剥去一切遮掩,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地步。刹那间瑞羽呆了一呆,勉强地道:“陛下,小五根本无意问鼎,否则太娘娘也不会拥立陛下……” 
              
  “他不是无意问鼎,而是因为此时的帝位聚集天下凶险,他自忖暂时没有能力化解这些凶险,所以避开锋芒,积蓄力量,谋取将来!”   
  瑞羽陡然一个战栗,指尖的黑棋落在了她想落子的地方。   
  唐阳林跟着她落下一子,轻轻地说:“阿汝,东应还没有成人,他的将来有太多的不可预测,于你未必有利。与此相反,我已经立位于此,不会再变。你将来从小五那里能得到的尊荣与权势,我现在都能给你。” 
  
  瑞羽暗笑一声,轻嗤,“天道尚有沧桑,东应将来有所变化,也是理所应当。而陛下说自己将来绝不变化,却是虚言。”   
  唐阳林摇头,“阿汝,你明知我说的不是此意。”   
  瑞羽一笑,扫开心中阴霾,笑道:“陛下是在说禅吗?可惜臣妹愚钝,无此慧根呢!”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陛下有志于此,瑞羽自然盼您能遂心所愿,大展宏图。然而瑞羽资质平庸,实不堪供陛下驱使。纵观天下,雄才济济,无数豪杰欲求君王垂青,满朝俊杰亟待为天子效忠。陛下放眼天下,奈何为难瑞羽一介小小女子?” 
  
  “天下雄才济济,不是欲求君王垂青,而是时刻想翻覆我皇华江山,取而代之;满朝俊杰亟待为天子效忠,怎奈道路壅塞,无法近身。阿汝,我虽为天子,却不得自由,只有你一人能救我,救我唐氏二百年基业啊!” 
  
  唐阳林目光灼灼,望着她幽幽叹息,“阿汝,东应的未来还有无数的选择,并非帝位不可;而我已经处在这个位置,却只能选择你帮……不,这不能说是选择,只能说是唯一的能够解开死劫的救赎。” 
  
  他的表情悲哀而无奈,带着一种如临深渊的惨烈。瑞羽也不禁动容,勉强笑道:“陛下,您登基不过三个月,来日方长,何至于此?”   
  唐阳景握着棋子苦笑,道:“我本来也以为来日方长,可以慢慢筹谋。可水师已经被你掌控在手中,随时可以远航千里。明日你及笄礼后,怎会还留在京都这是非之地?”   
  瑞羽顿时语塞,有种心底私密尽被看透的窘迫,只好闷头下棋,好一会儿才道:“陛下,您既然已看出我准备离开,就当明白我已无他意。京都凶险苦闷,远不如外地逍遥自在,我只顾惜自身的性命,实无余力再来助你。” 
  
  她说着,陡然又想起自身的性别,拒绝的话便流利起来,“何况千秋大业,本是丈夫之事,陛下奈何将之托于妇孺?我无意亦无力,砥柱之责,实不敢当!”   
  匆匆数语毕,她投子认输,推盘而起,敛声告辞道:“陛下,臣妹明日及笄,按理今日就当开始准备。王母还在等我选择笄簪,臣妹这就告辞了。”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离开,她做好了避开唐阳林阻拦的准备,召集了亲卫,转身就走。孙建仁本想献献殷勤,但看到瑞羽身边亲卫杀气腾腾的样子,却又有些心虚害怕,只远远地行礼恭送。 
  
  瑞羽回到西内,李太后满怀焦躁,看到她回来,这才放下心来,问道:“阿汝,事情如何?”   
  “无碍,唐阳林和四阉准了我对东京留守的弹劾,执政事笔平章事安慧已经写了诏令,罢免了应氏东京留守之职。”   
  瑞羽安抚了李太后,一眼看见东应在旁边也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脑海里陡然想起唐阳林刚才说的话,不禁怔了。东应见瑞羽望着自己发呆,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饰,并无不妥,不禁莫名其妙,“姑姑,你怎么了?我身上有何不妥?” 
  
  瑞羽这才醒过神来,笑道:“没事,我想到了驻扎东京的新军和水师,所以有些走神。”   
  李太后信以为真,点头道:“不错,你不在东京,新军和水师无主,必然有人觊觎。好在有经离先生代为照看,你及笄礼后就回去,倒也不怕出什么乱子。”   
  东京留守的弹劾既然不足为惧,李太后也就不再关注,叮嘱了瑞羽几句,便回千秋殿继续清点离开京都要带走的钱财。她于政治上的才能实在不足,但敛财理家的手段却着实了得,西内的藏甲、收粮、敛财库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分别散布在京都和京辅行宫,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钱财。 
    
  贪财爱货这是很多老人的通病,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攒些家底留给后辈子孙,李太后攒了这么多年的钱财,到现在准备和瑞羽一起离开京都时,自然舍不得交给唐阳林和少府,是要一起带走的。这批钱财数额惊人,从瑞羽前往东京之日起就陆续发送,至今仍然没有运完。 
  
  瑞羽及笄之礼在即,钱财的运送便显得急迫,她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打点。东应这些天一直都在协助李太后清点钱财,安排运送,此时他见李太后要走了,便也想跟去帮忙。 
  
  瑞羽心里有事,冲东应一使眼色,示意他留下来。东应会意,落后李太后几步,又转回来找她,问:“姑姑,你有什么事?”   
  瑞羽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沉吟一下才问:“小五,这两个月你是不是常去东内和……陛下一起下棋?”   
  “我没怎么去东内。不过我在弘文馆学习的时候,陛下倒是常来找我下棋。”   
  东应目光一闪,反问,“姑姑,陛下找你说了什么?”   
  瑞羽待要如实告诉他,却又止住了话,拍拍他的头,笑道:“也没什么,反正我们都要走了,管他打什么主意。”   
  东应有些不高兴地躲开她的手,瞪着眼睛,恼道:“姑姑,我是大人了,你别再像拍小孩子一样拍我的头!”   
  此时的东应白净红润,浓眉大眼,翘鼻丹唇,俊俏异常。鼓嘴瞪眼的他躲避着瑞羽的手掌,一脸又恼又羞的表情,就像只被人惹怒了的小青蛙,让人又怜又爱,又觉好笑。   
  瑞羽一愕之后,忍不住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重重地在他头顶上揉了两下,哧哧笑道:“小鬼,还没长到我胸口这么高呢,有多大?有多大?哈哈哈!”   
  瑞羽最近专心学武,武功已经略有小成,东应怎么躲也躲不开,鼻尖都被她捏红了。东应很是恼怒,气得直跺脚,“我很快就会长高的,高到比你高!长到比你长!你不许再像哄小孩子一样来哄我啦!” 
  
  一干宫人内侍亲卫眼见两个少主人嬉闹,都暗觉好笑,但他们调转目光,却不敢看。瑞羽逗了东应两下,突然想起东应最近都在主持西内上下的庶务,不宜在人前这样戏弄他,便赶紧收了手。 
  
  东应逃出魔爪,立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跑出十几步远,才回头冲瑞羽大嚷:“我不理你了!不理你了!哼!”   
  东应一个大大的鬼脸扮出来,让好不容易收了玩心的瑞羽又忍不住哈哈一笑,心情顿时愉快起来,被唐阳林勾起的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第三十四章 长贵主   
  一念至此,她嫣然一笑,抬头道:“既然如此,就请皇兄将东海赐给我做汤沐邑吧!”   
  九月二十一日,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西内所有的宫殿都洒扫一新,空气中浮着浓郁的墀香,往来络绎不绝的宫人内侍个个穿着崭新的衣裳,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武皇帝嫡女,出生即有封号的靖康长公主今日十五岁,行及笄礼。凡其臣属皆有赏赐,天子与五位宰相亲临观礼。   
  李太后亲自充当她的笄礼正宾,拿着嫩白的牙梳将她的头发绾起,结为成人的发髻,为她拢上巾帼,插入脂玉凤首簪,然后引她起身脱去童子的彩衣,换上玄服。   
  她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唐阳林是李太后所指的承她父亲之嗣的天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嗣兄。唐阳林既是她的嗣兄,又是天子,便坐了正堂之位。   
  瑞羽出了东房行礼时,看到坐在堂上满眼赞叹等她过来行礼的唐阳林时,突然有股异样的酸楚——眼前这个人,自己没有见过几次,可他却是她名义上的嗣兄。虽然他承她父亲之嗣,是李太后为了巩固自己的身份地位趁势挑选出来的天子,但名义上他应该是她在世间最亲近的人。 
  
  或是因为笄礼这样特殊的场合,能够让人感慨万千;或是因为他看她时,表情太过温柔,仿佛真的将她视为了手足。一瞬间她的心柔软起来,在他伸手扶起自己的时候,蓦然有些愧疚。 
  
  三加礼成,堂下歌舞陈列,唐阳林将瑞羽唤到身边,让她在他下首安坐,欣赏舞乐。就在大家评议曲艺优劣时,唐阳林突然轻声问:“阿汝,我昨天的提议,你当真不肯吗?”  
 
  瑞羽早猜到他今日必有一问,因此并不推辞他的召唤,坐到他下首,留神听他说话。他这一问为了避开近侍的耳目,几不可闻,她却听得清楚,涩声回答:“兄长,小妹力弱,不能担此重任,只想独善其身。” 
  
  她想着笄礼之后自己远走高飞,今生几乎不可能再与他相见,撇下这个因为西内的私心而被推立出来,孤据御座的嗣兄,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唐阳林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再问她一次,听她依然拒绝,虽不觉意外,但还是忍不住黯然,笑了笑低声说:“申生居内遇害,重耳逸外而安。你和小五在外,也好。”   
  瑞羽轻“嗯”一声,不再就此话题多言,转而指着堂下的舞伎笑道:“兄长观此舞甚为入神,若是喜欢,这二十一名伎人,我便送给兄长,如何?”   
  唐阳林看着堂下出神,却不是因为舞伎,而是另有所思。瑞羽的话说出来,他却呵呵笑道:“如此,我便笑纳了。”   
  目光在瑞羽脸上一掠,他暗里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要离开,必有许多不便。若是需要用天子名义的话,你可以趁今日笄礼说出来。”   
  瑞羽顿时怔住了,西内的人要离开京都,只需太后一句移驾养病便可,但他们离开京都,落脚齐地,仅以李太后的名义下诏,没有执政事笔的宰相拟诏,终究在名分上还是有些勉强。他们落脚齐地,如果能由唐阳林下令,有执政事笔的宰相拟诏,却是再好不过了。只是瑞羽心中有愧,这个要求她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唐阳林也不催她,看着堂下的歌舞,饮了口酒,放下酒杯,拍了拍掌,示意歌舞撤下,满堂顿时肃静。他有天子的名义,在这种无关政事的典礼上,无人想故意落他的面子。当即乐止舞收,众人都整肃了神情,等他说话。 
  
  唐阳林展了展袍袖,道:“今日吾妹加笄成人,依本朝旧例,嫡长公主者,应加封号,授一州为汤沐邑。朕欲参照旧例,为吾妹加封号,授汤沐邑。”   
  堂中诸人自李太后以下,尽皆愕然,好一会儿安慧才急忙抗议道:“陛下,长公主出生之日即被封为‘靖康’,已有封号了。”   
  李太后正欣喜于唐阳林主动提出要给瑞羽加封号,赐汤沐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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