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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虚花悟-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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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看他谈笑自如,又见他脸色已变成死灰色,整个人在发抖,知道他膝伤极深,如此跪着不比跪钉板好受多少,心中也不由得佩服。 



“住手!秦夕照!”陆商阳心痛欲裂,那双手哪里还能弹琴?“我不领你的情,要你来救,我陆商阳还有何面目活于人世?” 



赵构一笑摇头:“夕照,你如此看重的人,就是如此?本王可真是失望。”他用箫在陆商阳肩头上敲了几下,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陆商阳,你实在是个呆子。” 



秦夕照已把双手放在琴上。双肘剧痛,只这一个动作眼前便又是一黑。“王爷,麻烦你点了这人的哑穴,免得他吵到你听琴的雅兴。还有,请王爷多准备几桶凉水。我一昏倒,就把我泼醒罢。” 



铮铮琴音响起。每一拨弦,都是痛澈心肺。伤痕本深,手指一用力,便是鲜血四溅。 



再弹几个音,秦夕照手指已痛得不听使唤,琴声有些散乱。赵构一笑,凑到他耳边道:“你再弹错一个音,我便砍他一个手指。” 



秦夕照猛地咬住嘴唇,这一咬用力极大,嘴唇立刻鲜血流出。他用力咬,咬,咬,只咬得上下嘴唇皆是血肉模糊,看得赵构都触目惊心。陆商阳看得双目欲裂,哪里还忍再看,闭上了眼,自己嘴唇也已咬出血来。 



“那我就为王爷再从头弹起。” 



琴音响起,赵构听在耳中,也不由得暗服。他特选广陵散,确实是在出难题。广陵散曲调悲壮激昂,气势磅礴,深具杀伐之意,曲调繁复,技巧极高。旋律抑扬顿挫,秦夕照就算造诣再高,在此重伤之际,又如何去讲究用力轻重?何况广陵散甚长,恐怕没有一柱香的时间是弹不完的! 



秦夕照双目早已失神,只是机械地狠命咬着嘴唇,咬得满口鲜血。他脸上竟还带着个笑容,一个像是凝固了的笑容。本来就伤痕累累的手已经成为血红,几乎没有一处是原来的白皙肌肤了。一个重音弹下,便是鲜血四溅,顺着手背淌下,直染红了琴弦,慢慢流到琴身上。琴音连绵,铮铮不绝,听在陆商阳耳中,直是怨恨凄恻,犹如幽冥鬼神之声。 



赵构看他手上血如泉涌,竟渐渐浸透琴身,琴音却一个不错。广陵散特有的愤慨不平的浩然之气,以及高洁之概,竟在这双重伤的手下发挥得淋漓尽致。眼见这曲广陵散还只弹到半阙,终于叹了口气,伸手解了陆商阳的穴道。 



“罢了,算你赢了。” 



秦夕照双目空空洞洞地直视前方,眼前似明似昧,暗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他手下仍然机械性地在弹,手指动处,便是一股鲜血射出。赵构心中一紧,喝道:“陆商阳,我今天放过你,你还不快走?你想让他弹到手指断掉吗?” 



陆商阳早已恍然,秦夕照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领他这个情,也无论如何不会把他再留在此地,哪怕明知是死也不会走,竟然用这一招来逼迫自己走。他一时进退两难,触目皆是刺目的红,和那双已经失了焦距的眼睛。 



赵构再有耐性,此刻也已几乎磨光,玉箫直点陆商阳咽喉。“如果你想他死,那就留下。” 



陆商阳又惊又痛,心都仿佛要裂开,叫道:“秦夕照!你不要弹了……” 



赵构冷笑道:“只要你走了,他自会停下来。可惜这个聪明人,却偏偏碰上了你这个笨人,也算他倒霉!你早走一刻,他便少受一刻的罪,你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琴声铮铮猛响,隐有风雷之声。赵构冷笑道:“及其怫郁慷慨,又亦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已从正声转到乱声,你还想听下去吗?” 



陆商阳深知秦夕照的性子,一咬牙推门而去。他的背影消失之际,琴音骤然断绝,秦夕照整个人已倒了下去。 



赵构眼望他倒下,没有动,脸上神色复杂难言。 







陆商阳发疯一样越墙出了王府,耳边琴声仍然雷鸣似地在响。他想自己大概马上就要疯了,眼前只有两样东西在晃动。一样就是那双血淋淋的手,一样就是那双空洞的眼睛 。 



他冲到一个酒铺,要了酒,拼命喝,拼命喝。眼前还是一片血红,无法睁开眼来。 



琴声有如雷鸣,仿佛还在耳边轰轰作响。那双手,那双已被鲜血浸透的手!十指连心,锥心刺骨,那是怎样一种痛法?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牺牲到如此地步?值吗,你觉得值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你还在笑,你居然还在笑,你真觉得值吗?我胆小,我懦弱,我陆商阳枉自被人称为大侠,我却害了你一次又一次! 



不,不是,是你秦夕照先害我的,不是吗?你害我痛失兄弟,痛失好友,我不罚你,老天爷要罚你,我该怎么办?我真想恨你,可我心底似乎从来没恨过你。你看透了我,你厉害,你狠,秦夕照! 



提起一缸酒,往口中倒,却发现已空。往身后一丢,又去提另一缸,却没有听到碎裂的声音。愕然回首,身后竟是一个想都想不到的人接住了酒缸。 



韩铁凝。 



韩铁凝微笑着,笑得很温暖:“怎么了?陆商阳也有这种时候?”他放下酒缸,在陆商阳面前坐下,“即使是身后追兵无数,你也安之若素,从未看过你的这副模样。” 



陆商阳苦笑,声音有些嘶哑:“如果你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如果你是我,你也会想来喝醉的。” 



韩铁凝道:“我知道,你是从康王府上出来的。我真不该告诉你秦夕照在九王爷那里。” 



陆商阳嘿了一声,道:“你却又为何要夜探康王府?” 



韩铁凝正色道:“九王爷有异动,加紧厉兵秣马,更有秘报说府中正在秘制一种药物,康王竟派人万里迢迢从西域秘送药材。调查之后,我竟发现,主持此事之人便是秦夕照。” 



陆商阳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些。只要能够转移开注意力,不去想刚才的事,什么都是好的。“这九王爷重用了他?” 



韩铁凝点头,神色有些沉重。“是。不像端王那般,把他当杀人工具。是真的重用。这秦夕照太精明,也太狠,九王爷用他是对的。可是,如果这样,我迟上有一天会违背对惜晴的承诺,杀了他。九王爷想做的事,无非是谋朝篡位,秦夕照再为虎作伥,总有一天会自取灭亡。我不愿让惜晴地下有知,恨我不守诺言,所以,我想在那一天之下,阻止这件事的发展。我本想请求师父,以当年秦夕照协助端王为由,向九王爷要人,说要重处,但官场之事,”他摇头苦笑,“实在是无法预料,九王爷死不放人,以他的权势,要保秦夕照不是难事。只是我没料到,他为会了一个秦夕照,跟定国侯正面冲突。九王爷一直养精韬锐,做事圆滑,他明明是端王的后台,却眼见他落入绝境而束手不救,摆明了是想我们跟端王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虽然只死了端王,但朝廷势力也算是消了一派,端王余党重归他手下,实力有增无减。加之这九王爷从小是在宫中由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抚养长大的,皇上对他很是宠爱,就算他真想篡位,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是扳不倒他的。” 



陆商阳眼睛一亮,事情会有如此峰回路转的发展,倒是料想不到。“ 你们找九王爷要过人?” 



韩铁凝点头:“要过,不肯放。官场的事,也就是如此罢了。”他又望向陆商阳,“我是跟着你来的,你胆子真大,康王府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九王爷本身更是一流高手,你竟然能全身而退,不简单。” 



一句话说得陆商阳心痛如绞,强自宁定心神,道:“全身而退?你太抬举我了。我已与九王爷交过手,此人武功之高,可谓惊世骇俗。想不到一介王爷,竟练了一身邪气甚重的武功,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兵器是一管玉箫,江湖上有什么成名人物是用箫的?” 



韩铁凝惊讶地看他:“你跟他交过手?” 



陆商阳的笑容像是在哭:“韩兄,你身为高官,虽然你处事光明磊落,不对犯人动刑,但也免不了看到别人审案用刑,是吗?” 



韩铁凝脸色一黯,点了点头。 



陆商阳的声音嘶哑得他自己都听不出来了:“如果一个人的十指,本来被琴弦深勒入关节,以重物挂坠多时,第二天,又要他用这双手,弹完一曲广陵散,会是什么感受?” 



韩铁凝猛地看向他:“真有此事?”嘿了一声,道,“那个想出来的人,倒是个雅人。”想了一想道:“如果把一个人的指骨捏碎,然后再用力击打这碎了的指骨,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嘿!好,广陵散!气势磅礴,大开大合,那不等于用一个大铁锤不停地重击碎掉的指骨吗?”他忽地一怔,望向陆商阳,“难道说……刚才便是……” 



陆商阳笑得比哭还难看:“否则,我现在就没法坐在你面前了。” 



韩铁凝变了脸色:“你就一个人走了?” 



陆商阳摇头苦笑:“我一刻不走,他就一刻弹下去,你要我看到他指骨尽碎么?”他按住眼睛,“我现在眼前只有他的手在晃,全是血,把琴弦染得红透了,连琴身都染红了……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这一刻。” 



韩铁凝打了个寒噤。“为什么?” 



陆商阳的精力似已完全耗尽。“为什么?九王爷要他杀我,他却激九王爷放我。康王说,你弹一曲广陵散,便放人。” 



韩铁凝沉吟道:“弹完?那他的手还保得住?” 



陆商阳缓缓摇头:“没有。九王爷叫他住手,说算他赢了。” 



韩铁凝点头道:“看来康王对他很重视,不然以这王爷阴狠冷酷的个性,必然把他折磨到死。”他抬头看着陆商阳,“不如你先到定国侯府,侯爷认为此次九王爷是势在必行,不可不防,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为了朝廷,也为了惜晴,我都要竭力阻止。即使九王爷不放人,你我联手,也可以把秦夕照弄出来。” 



陆商阳摇摇头:“这才是难事。秦夕照是自愿投靠他的,他野心太大,要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势。九王爷可以给他,他不会放手的。这两个人属于同一类人,足智多谋,心狠手辣,正好互相利用。秦夕照救我,既是不忍见我落于王爷之手,也是在报我不杀之情,下次,出了王府,他就决不会手下容情了,我一样要死在他手上。我是绝不会对他抱幻想的。” 



韩铁凝突然笑了起来:“他是人才,侯爷一样可以保他出将入相,只要对朝廷社稷有利,又有何不可?何必非要去投靠那些狼子野心的人?” 



陆商阳眼睛一亮:“这倒也是个解决办法。”他眼光又一黯,“不过,他不会要的。他要的是自己能力搏出来的东西,即使这条路是用无数人的尸体堆出来的。” 











14 



赵构推开门,秦夕照本来躺着,一惊坐起。赵构眼光何等锐利,一眼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畏缩,又很快消失了,换上了一贯的笑容。也难怪,人又不是铁打的,被活活折腾两夜,怕他从此看到琴便会害怕罢。 



赵构坐到他床沿,笑道:“我看看你的伤。” 



秦夕照茫然道:“哪里?” 



赵构噗地一笑,“这么一折腾就把你脑袋弄坏了?”伸手拉出他藏在被中的手,“当然是这双手了。”低头端详那双手,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鼻端闻到一阵药香,不由得又是一笑。“母亲可真是舍得,把什么好药都往你身上堆,放心吧,不会留多深的伤口的,琴弦本就很细。” 



秦夕照的手稍稍瑟缩了一下。赵构也不想再伤他,便笑道:“来,我喂你喝药。手不方便吧。” 



秦夕照一愣,道:“不劳王爷费心,我自己喝就是了。”伸手便端药碗。 



赵构伸手抢过,笑道:“我喜欢喂你喝。”也不让他说话,一手捏住他下巴一手便灌。秦夕照眉头一皱,本待反抗,转念一想便忍了下去。待得喝完,笑道:“你这不是喂人喝药,是在狠命地灌,王爷看来是那天晚上没有把我折腾够罢?” 



赵构一笑,道:“坐好,我替你把穴内的金针逼出来。这几天,怕你也不好过吧?” 



秦夕照似笑非笑地道:“王爷,你无非就想让我多受两天罪?否则你早就替我取出来了。你明知我内力无法运转,自己是无法动手的。 



赵构内力到处,秦夕照周身大穴一痛,所有金针尽数飞出。他也不再说话,自行运功。过了半晌,记起赵构还在身边,便笑道:“王爷,你可不要折腾我折腾上瘾了,你每天这么来一次,我可吃不消。你就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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