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凶猛-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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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看你刘裕还有啥本事。
于是便命令士兵把海盐城围起来,只围不打,想困死刘裕,至少也可以出出晦气。
但问题是,你不打他,他没说不打你呀。
就这样,刘裕经常趁着孙教主的士兵不注意,下来抢个劫、抓两个俘虏,或者半夜敲锣打鼓,吊嗓子,让几十万人都得上熊猫眼,搞得孙教主天天问候刘裕他那一出生就过世了的母亲。
刘裕也在骂娘,没办法,谁让你几十万呢,我这才两千人,倒是想弄死你,可没长那么大的肚子,只能出此下策,恶心恶心你。
时间一长,孙教主的士兵不干了,海盐城刚刚装修过,城墙修得又高又厚,长生军每天观看敌情,只能仰望。但问题是刘裕的士兵明显不知道什么叫精神文明,吃喝拉撒都在城上,吐个痰,小个便之类的行为,理所当然地往城下的长生士兵身上招呼。
胯下之辱!实在是苦啊!
孙教主彻底崩溃了,原来只想抢点庄稼,结果只抢了庄稼的肥料,他明白,这样下去,军队不被打垮,也被闹垮了,不得不走了。
于是,一个夜晚,孙教主走了,轻轻的,没带走一片云彩。
那一夜烟花灿烂,衬托着他的强颜欢笑。
刘裕从此成为海盐的英雄兼城市形象代言人,为了纪念刘裕的功绩和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当地百姓自发地将新修好的海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寄奴城”。
鹰案绝顶海风晴,乌免秋残夜并生。
铁锁石塘三百里,惊涛啮尽寄奴城。
真的英雄,历史是不会忘记的!
有位诗人说,生活是一条河。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平静的河面下,随时都可能遇到险滩和暗流,一个小小的疏忽都会导致船翻人亡。
孙恩走了,但并不是狼狈的败逃,而是觉得海盐的水太苦太咸太折腾人。生活不是刘翔的跨栏,非越过去不可,陆地上既然讨不到便宜,那就换个地方,自己这次出山是抱着大干一场的决心的,是时候该亮出底牌了。
应该说孙教主为我国的航海事业的发展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的,他这次造出了有几层楼高的巨大战船,几次失败之后,终于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我在干什么,我的目标是天下,不是海盐。刘裕是不好惹,但刘裕的领导并不难对付,于是他重新制定了战略——发挥优势,直捣黄龙。
于是十几万人,坐着上千艘战船,直逼建康。果然,离开刘裕,他的运气来了,五月,孙恩攻克沪渎,大败晋军,斩守将吴国内史袁崧和属下晋军四千余人,然后浩浩荡荡,逆流而上,兵锋所向,直指国都建康!
刘裕也在追,但他追不上,因为他是从陆地追的,他也知道,如果从水路追击的话,是自杀行为。
就海盐城里那几条破渔船,孙教主只要用船去撞,就能把自己扔海里喂王八,所谓名将,不是仗仗都上,而是只打有把握的仗。
建康城里的中央政府大为震动,立刻全国戒严,召集各路兵马勤王,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时间人人自危,如临深渊。
但有一个人更着急,刘裕也在马拉松般拼命赛跑,倒不是他多忠君爱国,而是,孙恩马上就要到京口——他的家乡,一想到自己的老婆就要成为别人的老婆,自己的孩子就要被干掉成仙,没什么好说的了,玩命跑吧。
他的手下也一样玩命,因为京口不但是刘裕的老家,还是北府军的大本营,大本营的意思就是大家的家眷也都在那儿,孙教主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渣,地球人都知道。
孙教主很得意,一想到很快就能把刘裕的老婆孩子家乡人一通折磨,人活一口气,怎能不痛快!他的手下也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能鱼肉一下仇人的亲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有快感的事吗?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京口是个什么地方,没错,北府军的大后方。
北府军是群什么人,给钱就帮老板砍人,不给钱连老板都砍的一群人。
京口住着北府军的家属,家属的意思是,如果北府军不寄钱回家,就让北府军都不敢回家的那群人。
所以京口是个非常奇特的地方,据说每次打仗的时候,压根不用动员,只要喊两嗓子,无论男女老幼,抄起家伙就上,而且说砍就砍,绝无废话。
这里只有战士,没有百姓。
所以这个地方经过短暂的骚乱,在刘裕回到之后立刻回复平静,因为他做了一件事。
他把自己的母亲(继母)、老婆、女儿全部带到乡亲身边,告诉他们,我不会走,我的家人也不会走,这里只有战斗的勇士,没有逃跑的懦夫。
看见刘裕坚定的眼神,和一千个千里奔袭保卫家乡的战士,乡亲们没有了骚乱,体内孕育的战士的血重新燃烧,他们相信眼前这个当年的混混能带领大家赶走豺狼。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刘裕确实有取胜的绝招,必杀技。
一千多年后,有一个人也使用了他的绝招,组建了一支极为强悍的部队,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曾国藩。
没错,这个必杀技的名字,叫做关系。
和曾国藩的湘军一样,刘裕这时所组建的北府联军,大都是有关系的,同乡、同学、兄弟、父子、师生、酒友、牌友……反正大家都是熟人,随便死个人,能愤怒一堆人,很有战斗力。
但这种关系队伍,还有个问题,那就是冲锋的时候,一个人冲,就会有很多人跟着冲。但逃跑的时候,有一个人跑,大家也会一起跑。
比如曾国藩同志,有次开战,就遇到这种事,站在后面督战,还划了条线,说越过此线斩。结果开打不久,就有人跑了,且一跑全跑,绕着线跑,追都没追上,气得投了河。
但京口的这支杂牌军,显然没有这个困惑,因为每次开战,刘裕都站在最前面。
那个昔日游手好闲吹牛不用手纸的家伙在保卫他的家乡。
就这样刘裕同志充分利用本地户口的有利条件,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进行了一场特殊的战争,人民战争,邪恶的长生军即将掉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实际上,远不止是汪洋大海,简直是无底深渊。
那个深渊的名字叫蒜山。
宋朝的朱长文有句诗就说这里:瓜步早潮吞建业,蒜山晴雪照扬州。
不过这回蒜山披的不是雪,而是血。
蒜山,北可以监控长江,南可以俯瞰京口,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占领了这里,进可攻京口,退可守长江,孙教主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全知道,这点常识难不倒他。
于是他带着好几万兵马,来到了蒜山,然后他看见了刘裕。
再然后他笑了,他看见刘裕张罗了一群杂牌军也不过几千人,而这几千人最主要的兵器是扁担。
再然后他哭了,蒜山是座小山,小山的意思是路很窄,坡很陡,只能一对一单挑。然后就是愤怒的京口人民,扁担飞舞、板砖齐飞、杀猪刀乱捅,他手下的几万人,就这样全部被扁担拍到了悬崖下了。
孙教主多亏抓了块大木头,才能顺着长江漂回自己的舰队里。损失了几万人,不过这对手下众多的孙教主不算什么,他立刻收拾好心情,一定要避开刘裕这个瘟神,再也不在枝节问题上浪费时间了,直接命令船队启程,直扑首都建康。
刘裕无船,京师危急!
这时候又一位神人登场了,他叫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得道的王子,王八羔子。
他应该是哲学家萨特的信徒,或者是古典存在主义先驱。
有个看破红尘的朋友曾和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当年他第一次来北京,坐的是地铁一号线:途经国贸中心,他向往过发财;途经天安门,他憧憬过权力;到了王府井,他留恋过繁华;到了公主坟,他期待过穿越;再过了一会儿,就到了八宝山了。就这样他明白了其实什么都没有意义。既然选择了糊涂,就伺候好自己的臭皮囊吧。
司马道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女人和酒,一生足矣,皇权王位,都没意义,整个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是个被抛弃的病毒,是个刹那间的存在。因此人是绝对自由的,要忠于自己有机体的感受。多吃喝玩乐一下,同时找到一些得道开窍的,一起享受。让这个刹那美好点,更长点。
他信奉的就是这个,一个对国家无用却对自己很好的人。
现在这个存在主义大师开始做一件唯心主义的事,烧香拜佛祈祷。
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在他的儿子(就是威了一把立刻就萎了的司马元显)率领东晋水师被孙教主的舰队撞得稀巴烂的时候,他的虚无主义虔诚感动了上苍。
于是长江之上刮起了一阵西风,盛夏刮西风比三国里的隆冬刮东风更加不可思议,只是借东风是杜撰的,借西风是真实的。
于是六月刮起的大西风,把孙教主费尽心机修建的舰队吹得七零八落,而且一吹就吹了好几天。
几天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谯王司马尚之统领着他的精锐部队及时赶到,直接驻守在积弩堂,刘牢之也率领北府大军据守在新洲。孙教主傻眼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就在他想走的时候,风停了,于是中央政府下达了一条彻底消灭他的命令,任命刘裕为建武将军、下邳太守,带领政府水军,正式追击孙恩。
于是打孙专业户欣然领命,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件事情,天上下雨地上流,打你不需要理由。
史书记载的很简短:郁洲,复大破恩;沪渎、海盐,又破之,俘斩以万数,恩远窜入海。
这个世界有一个强人法则:把一个人打倒,冷眼旁观他的反应,如果还能振作就是人才,委靡了就是脓包。
孙恩,他像一个无知懵懂的败家子,一路挥霍而来,直到结局的那一天,才发现自己已经一文不名。
半年后,饿得心慌的孙教主又来抢劫,又被殴打了一顿,死在别人手里,算不得真男人,大丈夫应当自己主宰生死,与其被杀,不如自杀。
就这样有脾气有骨气没运气的孙教主投海成仙了。
第六章枭雄登场
十七岁是个多风多雨的年纪,很多伟大的人物都在十七岁开启了成功的法门。高斯在十七岁的时候已经解决好几个著名的世界数学难题了,而莫扎特十七岁时已经成为万人瞩目的音乐家。
司马元显十七岁时干净漂亮地解决了家大业大的王恭,然后他便陶醉在一朝暴富的温床上大梦不起。做梦,就要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他看到了他的前途。
帮他预知前途的那个人叫桓玄。
桓玄,字敬道,小字灵宝,谯国桓氏,名门望族。
其实桓玄是一个天才,只可惜天妒英才!
他和已故皇帝司马曜关系密切,密切的意思不是好,而是复杂。
司马曜能当上皇帝多亏他老爸(废话),但他老爸能当皇帝却多亏桓玄老爸帮忙,这样看司马曜应该很看重这份恩情,他也确实很看重,因为他一直没杀桓玄。
因为桓玄的父亲桓温让司马昱当上皇帝的方式很特别,废皇帝。所以司马曜对桓玄的感情极端复杂,不处分他,好像有点鼓励废皇帝的流行风;处分他,好像自己能当皇帝他老子间接也出了不少力,卸磨杀驴,不太厚道。
所以,对桓玄的态度,基本上就是不见、不理、不用。
就这样,世家子弟,豪门大户的公子到了二十岁还是个社会青年,没有分配,这样的心灵落差无疑是巨大的,因此发出了“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的慨叹,不过他知道,他还只能等待。
那时桓玄喜欢喝酒,他喝酒是想把痛苦溺死,但这该死的痛苦却学会了游泳。半醉半醒中,他总是这样凝望那些日升月沉曾经沧海的忧伤。
秋夜静,独自对残灯?啼笑非非谁识我,坐行梦梦尽缘君?何所慰消沉。
生活不也这样吗?一点点微小的变动都会让我们痛苦不安。
终于有一天,他干了一件事——跑官。
于是他找到了琅玡王——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照例在喝酒,对他来说,醉就是人生常态,醒就是人生变态。于是他立刻酒后吐真言地随口一说,“你爹桓温当年想造反吧”。吓得来求官的桓玄立刻汗湿裤裆,伏倒在地,内心在祈祷的同时也在不断问候着司马道子的母亲。
好在身边有同是世家望族的谢重出来替桓玄解围,其实更准确的应该是替他的主子司马道子说话,因为质疑桓温废皇帝的行为就是质疑自己的合法性,这么个鸡和蛋谁生谁的关系都被这个人生虚无主义的琅玡王弄得云里雾里。
这个叫做谢重的不愧是个头牌政府喉舌,十分懂得语言艺术,他先是把以前的废帝给贬得一无是处,然后再把琅玡王和他哥哥夸得一塌糊涂,立刻把尴尬的气氛化解为无形,连酒醉无意识的司马道子也迷迷糊糊地连连点头。
谢重一番话,把司马道子说哑了,但也把桓玄说醒了,于是桓玄离开京师干了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