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凶猛-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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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办事,刘裕放心。
但刘穆之毕竟年岁已高,于是他把老同事徐羡之任命为太尉左司马,担任刘穆之的副手。除此之外,刘裕命自己一手提拔的左将军朱龄石负责戍卫宫禁;刘裕从母之子刘怀慎,调任京都警卫司令;还有亲信扬州别驾张裕,替自己代理扬州牧的职务。总之,刘裕在中央上上下下的要害位置上全换上了自己信得过的人。
当然,有个人例外,自司马休之后,司马家族翘楚者唯傻皇帝的亲弟弟琅玡王司马德文一人耳。很快便有秘密警察向司马德文传递了刘裕的担忧,于是聪明的司马德文立刻主动上表,请求随同大军北伐,为司马家族挽回逝去的荣光。当然这出励志剧的导演还是刘老板,把不放心的人带在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放心的呢?
喜鹊在枝头。春风杨柳燕影斜。
风如酥,花似火。
十里桃花相映红。山川浑厚,草木华滋。
这一年九月初九,刘裕携文武百官来到南山戏马台登高拜祭。
戏马台,原为霸王项羽所建,以“因山为台,以观战马”而得名。其台“高十仞,广袤百步”,周围一马平川,正是指点江山的绝佳去处。
其实刘裕一再强调做人要低调,可百官非要给他掌声和尖叫。
依栏远眺,江山无限,放眼大江,慨当以慷,仿佛旧年凭吊洛迦殿旁的一副对联:
似睡非睡,色是空,空是色;
真醒假醒,天连水,水连天。
横批:缤纷覆面。
刘裕心中顿有醺醺之意。他知道,眼前一切都是幻影,来一阵风,一切就会无影无踪。三千年,多少王国毁灭,多少城市荒芜,俗世在沧桑之后容颜更改,不留痕迹,不管你执著或者放弃。
但天理昭昭,道义永存,忆往昔多劫之世,汉统陵替,群凶酿祸,民生哀艰,四方扰攘。痛哉我华夏百年,魑魅魍魉乱舞,跳梁小丑翩跹,山河崩颓似幻,天朝迷梦如烟。
虽然正义也会疲劳,但上帝的延迟并不是上帝的拒绝,终于轮到我刘寄奴登场了,我刘裕的宗旨是龙行有雨,虎行有风。有恩必报,有仇不饶。我身担着华夏百年的屈辱辛酸,我背负着神州万里的苦楚悲歌。
胡虏小儿。阳间三世为非作歹任凭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此刻我刘裕手举钢刀,必将涤荡临淄污秽,洗清河洛纤尘!杀尽天下仇人方会罢手。
我就是这阿鼻地狱的使者,我就是这人间血池的判官,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民族的脊梁,我刘裕来为你补钙来了。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好事从来成双,就在这时,天上掉下个馅饼,姚兴死了。
姚兴死得很艰难,和每一个父亲一样,在为儿子的接班问题发愁。
姚兴共造出了十几个儿子,所以在选择上出了问题。这也许如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所说,自由太多、可供选择的对象太多,人们反而耽于选择、难于选择了。
按理说太子姚泓顺利接班,因为他是老大。但姚兴偏偏喜欢另外一个儿子姚弼,这个儿子敢想敢干,和自己很投脾气,在他的关照下,姚弼任尚书令、侍中、大将军,集军政要职于一身,但立嫡以长的传统规矩也不是能随便破坏的。在姚兴的纠结中,他的健康每况愈下。
终于义熙十年(公元414年)五月,姚兴第一次病危,姚弼很着急,不是因为他孝顺,而是因为他还没有名分,老爸这么死了,继位的还是大哥姚泓。而且按照皇室内斗的一贯法则,大哥继位,自己肯定得被修理,于是姚弼秘密聚集数千死士,准备发动政变。
当年李世民离开故居,写诗道:一朝从此去,四海遂为家。然后开始四处征杀,终于奄有天下,又在玄武门前杀掉了自己的哥哥和弟弟,当上了天下第一人。流沙河先生评论道:这类伤天害理的事,唯大丈夫配做。
但问题是并不是你做了这种事,就能当大丈夫的。姚弼开始了让人泪奔的造反历程。
太子党也在姚兴病危时,聚集重兵在长安周围,随时准备火拼姚弼,但就在这时,姚兴又活过来了。起死回生的姚兴立刻嗅出了空气中的火药味,一调查姚弼先动手的,为了给天下一个说法,解除姚弼尚书令的职务,以大将军、广平公的头衔回家,闭门思过。姚兴对姚弼的偏爱可见一斑,这也直接导致了后面的悲剧。
姚兴的身体已如朽木,第二年,他又一次病危,病得比上次还厉害,只剩下理论上的复原机会了。姚弼得知之后,老毛病又犯了,他称病不去看望父亲,再次聚兵于私第,准备政变,但他又一次傻眼了。
生命在于折腾,他的老爸又一次折腾活了,醒来后知道他的乖儿子又要抢班夺权,终于忍不住大怒了。他立即处死姚弼的数名同党,并将姚弼关禁闭,还郑重地警告他,再闹,就把他绑到草船上借箭去。
这时候,一直无语的太子姚泓发言了,他向父皇流泪请求赦免姚弼,并且声泪俱下地哭道:如果我成天热脸贴在人家冷屁股上,人家还嫌弃太热了兼硌屁股,那么我愿意放弃太子,做个平民,将天下让给老弟。
姚兴是个汉子,但特吃我见犹怜这套。他看到大儿子悲情的表演,立刻慨叹,自己的长子人格太伟大,而小儿子呢,自己是蛆就觉得全世界都是一个大粪池。
不能再犹豫了,老姚兴立刻坚定了太子接班的信念,自己前往华阴休养,让太子姚泓监国,实习皇帝工作。在他的车架背后,姚泓擦干泪眼,露出幸福的笑容。
义熙十二年二月,才走到华阴,姚兴又病倒了,只好又回长安。连话也说不出来,心脏似乎也要罢工。
生活的悲剧不在于一个人输了,而在于他差一点赢了。
姚弼这回又要破釜沉舟,他相信,老爸不可能拒绝上帝召唤三次。他猜对了,姚兴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只是他没猜到,老爸去天堂把他也捎上了。
姚弼的同党姚愔和尹冲,以最快的速度,集合死党,直取皇宫。
宫中守卫发现势头不对,马上紧闭宫门,殊死抵抗。姚愔、尹冲久攻宫门不克,便留部分守卫佯攻,二人亲率大军绕道后宫,想来个战术迂回,以巧取胜,结果还是棋慢一招。迎头正遇上太子东宫的卫队长姚和都率领的东宫卫士,狭路相逢,双方都往死了互砍,鏖战半天,姚愔的人仍无法入宫门半步。急红了眼的姚愔、尹冲放火焚烧宫门,两边你争我夺,在宫里杀得昏天黑地。
姚弼此时十分兴奋,他第一次距离成功如此之近,于是他亲自来督战,结果在宫门外,看见了回光返照的姚兴。没错,姚兴又醒来了,于是姚弼发出了雅典娜的惊叹!
皇帝没死,禁军无不勇气倍增,叛军霎时土崩瓦解。
姚兴用最后一点力气,下令砍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姚弼,姚弼像一坨风干的牛粪,倒在血泊里。
如此惨象,让老姚兴痛苦不堪,早该没心没肺,不用现在撕心裂肺。
但为了江山永固,只能割爱,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姚兴彻底魂游太虚,天堂里,再续当年情。
人生如白驹过隙,繁花开后,白雪茫茫,人间戏总有收场,又何必追问幕后悲喜。
只是老姚兴死得没有价值,江山并不能因此永固,因为刘裕来了!
气冲天下谁能挡!
《孙子兵法》中有句战争名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刘裕是个另类英雄,不走寻常路。
他先是派自己的盟友们打个头阵,自己在旁边隔岸观火。他要等着这群乱臣贼子打个血满乾坤,然后再登场,先收拾后秦,然后一统河山。只要手里有枪杆子,都敢树个政权出来。
应该说这是个绝妙的计划,而且事实也向着他的预想出发,只是他实在成功得太快,老天最终嫉妒了他一下。
此时后秦国情,不忍细看。
义熙十二年(公元416年)二月,后秦北地太守毛雍叛变。
四月,西秦大将乞伏昙达进攻后秦。
六月,仇池王杨盛出兵后秦。
七月,夏主赫连勃勃出兵后秦。
后秦在风雨飘摇中垂立,还好老爹姚兴不但给姚泓留下了花花江山,还把自己的好兄弟姚绍留下来保卫江山社稷。经过一番东征西讨,姚绍打退了各路敌军,但偌大的后秦帝国也被搞得遍体鳞伤。
当然,也有个别是自己主动退的,因为刘大哥一直不动手,他们心里犯嘀咕,刘大哥出名的手黑,还是早撤为安。
该出手了,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刘阎王来收拾这个秀逗的世界了。
刘裕此时手下强将如云,在自己的调教下,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如此丰富的资源,甚至让他有种巴西国家队主教练奢侈的烦恼。
为了彻底收复故土,在东临齐鲁、西至秦岭的千里战线上,他摆开了五路大军,二十万虎贲之师,齐头并进:
第一路是北伐的总预备队,由老将冀州刺史王仲德为前锋,刘裕本人亲率大军为后继,从彭城出发,沿泗水入清水、济水,至巨野泽而入黄河,然后沿河西上,直指洛阳。
第二路,由建武将军沈林子指挥,沿流汴水西上,经荥阳过石门入黄河,而后与第一路会合西进洛阳。
第三路,为北伐军的陆路主力,由龙骧将军王镇恶、冠军将军檀道济指挥,从寿阳出师,沿颍水、汝水北上,进取许昌、洛阳。
第四路,由新野太守朱超石、宁朔将军胡籓指挥,从襄阳向东北前进,越南阳直抵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
第五路,由振武将军沈田子指挥,出襄阳沿丹水而上,经武关入关中,虚张声势,威胁长安。
前四路大军是主力,负责攻城拔寨,在洛阳会师。第五路负责迷惑敌人,分散兵力,但战场是从来不会按照编好的剧本上演剧情的,很郁闷的担当辅助任务的沈田子最终会在这场大战中大放异彩,这是刘裕导演也没有料到的。
战者,欺敌也,静若处子,动则雷鸣。
刘裕相信,当五路大军挥戈中原时,神州大地将为之颤抖。
为了更好地激励士气,刘裕又做了个出征的仪式,他把别人进献的琥珀枕头捣碎,放入水缸中,让每个出征的将士都喝一口据说能活血辟邪、起死回生的水。
人在江湖漂,谁能不挨刀?琥珀枕壮骨粉,内用外服均有奇效。挨了刀涂一包,还想再挨第二刀,闪了腰吃一包,活到二百不显老……
看着战士们感激的眼神和杀神般的气势,刘裕太佩服他自己了,那个时候只能照镜子给自己磕个头!
果然不出寄奴所料,五路大军进展神速,局势像恺撒大帝那句名言:
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
王镇恶、檀道济的三路军攻势最凌厉,刚刚进入秦境,便连下漆丘城、项城,然后各地纷纷投降,迎接王师北伐。
只是在新蔡遇到点小抵抗,但很快被檀道济铁骑攻破,太守董遵被生擒。这位董太守是个儒家学者,他大声喝问檀道济:圣人讲究礼不伐丧,我们姚兴皇上刚刚龙域归天,你们就打着内圣的牌坊,兴无名之师,这不符合道义!
檀道济是个兵家,世界那么乱,装纯给谁看。于是他做了件孔子很着急、孟子很生气但孙子很高兴的事,大手一挥,立刻把他砍了。然后继续高歌西进。
二路军沈林子也进展顺利。入秦境不久,襄邑的地方大土豪董神虎聚众一千余人响应晋军,沈林子便以董神虎部为向导,合兵攻克仓垣,后秦的兖州刺史韦华投降。
在更北边,王仲德所率的晋军水师从巨野泽进入黄河,然后溯流而上,前方便是黄河边上的著名重镇——滑台。
麻烦来了,因为滑台不是后秦领土。滑台是北魏在黄河以南的唯一据点,而北魏占有滑台,就等于在黄河河道上设置了一道随时可以关闭的闸门,给晋军的补给线造成很大威胁。
虽然刘裕的战略方针是让北魏保持中立,但老刘深知后勤保障对整个战局的决定意义,于是他觉得要拔掉这颗钉子。当然,为了不过度刺激,还是先礼后兵。
他让王仲德带着气势汹汹的北府大兵在滑台下武装游行,结果北府大兵实在太凶悍,愣是一箭没射就把北魏的滑台守将、兖州刺史尉建给吓跑了,没用暴力,滑台解放了。
北魏的新皇帝拓跋嗣年轻气盛,立刻感受到莫大侮辱,于是派遣将军叔孙建带着鲜卑铁骑来找刘裕交涉还滑事宜。
在滑台城下,叔孙建将逃跑的尉建斩首,投尸黄河,以向晋军示威,然后再派人质问刘裕犯边的原因。
刘裕说得很仗义,滑台是借的,租金是给的,七万匹绢布,不过要等我打完后秦,再派人给你们送去。
既然台阶有了,实在没理由招惹这群凶神恶煞,叔孙建想一想还是见好就收,于是便乖乖回去述职了。
可刘裕的话,从来就得辩证来看,终他一生,滑台从未归还。
坐忘江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