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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赤色黎明-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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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缑对陈克的工作并不很在意,这些天她的所有注意力焦点都被公开讲座占据了。面对几百人讲课,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和刺激。游缑从来不知道,居高临下的视角会产生如此的不同。一个人同时注意到几百人,在生理学上是不可能的,这点游缑听陈克讲过,而且她也如此认为。但是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下面几百人的反应,游缑却觉得自己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特别是几百人情绪的变化,会随着游缑讲课的内容而不同。

当游缑讲到大家不懂的知识,一部分人会更加注意,另一部分人会迷惑,还有些人干脆就放弃了。而那些试验一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过来,无论他们懂不懂。这些天的讲座,让游缑生出一种能够控制别人的感觉。这让她有一种极大的满足。

而且报纸上已经刊登出有关游缑的新闻了。游缑不敢让别人看,她自己偷偷把报纸带回家,关在屋里面偷看。每一个关于她的文字都给游缑如此的兴奋。那些赞扬的文章,让游缑笑开了花,批评她的文章,游缑就对其嗤之以鼻。然后强忍着写信给那家报纸的冲动,把批评自己的文章放到书房的角落去。

这是讲课的最后一天,游缑把衣服整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淡淡的用了脂粉,又拿出从陈克那里顺来的花露水在身上喷了喷。游缑小姐一身清爽的前去讲课了。刚出自己的房门,迎面就碰上了二哥,兄妹俩人好几天都不说话了。今天也是如此,大家鼻孔朝天,各走一边。在大厅却见到母亲坐在那里。游缑赶紧上去问安。“母亲好。”

“要出门啊。”母亲有些无奈的问。她手边放了几份报纸,游缑看的清楚,其中还有两份居然是《黄浦评论》。

“是。母亲还有什么吩咐么?”

“你们那学校什么时候建成呢?”

“这个,得到明年初了。”

“哎……”游缑的母亲叹了口气,“前两日,你父亲有个朋友说,上海有家女学正在招老师,薪水也不低。听说你是出了大名,人家想问问你要不要去。”

“母亲,我们学校正在筹备建设,事情多的很,我肯定是去不了的。”

“那家女学的校长有个儿子。我听那边的意思呢,这孩子会继承了那家女学。但是这孩子却管不了这学校。那边倒是想看看你父亲愿不愿意结了亲事,如果结了亲,那学校就会让你来管这个学校。”

游缑听了这话,只觉得头大。“讲课时间快到了。这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

她母亲看游缑又准备溜号,无奈的摆了摆手,“你爹上过几年洋学堂,讲什么新思想。这可是把你惯坏了。去吧去吧。你都23岁了,我真管不了你了。”

这是第七天的课,也是最后一天,下面的人很多。和前几天的不同之处在于,前排的人都是提前来站位的,不少人都自己带了凳子。游缑登台之后,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游缑身上。这种密集的视线轰炸已经不能让游缑有所动摇。她神色自若的开始讲课。讲到了一半,人群边缘突然开始骚动,那里的人都开始向其他地方挪动,仿佛受惊的鱼群。然后惊呼声,叫骂声开始响起。

听课的人很多,这么一挤登时就乱了秩序。游缑站得高,看得很清楚。不仅仅有人往里面挤,居然还有人往外挤,试图看个究竟。然后这股逆流在看到了骚乱中心的人之后,纷纷发出惊叫。

骚乱中心的人个头不高,游缑只看到女子的头发。头发乱糟糟的,很不干净。而且这个骚乱的中心正在向自己这边移动。有过了片刻,游缑终于能够看到那几个女性的脸了。她们长什么样,游缑全然视而不睹,她只看到那几张脸上的脓疮。几个染了花柳病的女子正在快步往游缑这里走来。不,应该说跑过来。

“游缑小姐!救命啊!”为首的女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游缑小姐,救救我们啊。”其他女子纷纷哭喊道。

这样指名道姓的,已经说明了这些女子的目的。齐会深也在场,何足道也在场,原先请来镇场子的洋鬼子已经被终止了合同。换上来的是武星辰带来的那几个人,但是面对着一脸的脓疮,几个男子汉也觉得心惊胆战,齐会深和何足道作为革命同志,好歹还担心游缑,他们一人抓住一个女子的手臂,然后喝道:“别上去。”

这刚拽住人,分别被阻住两个女子们干脆一把就抱住齐会深与何足道,“大爷!救命啊!”说完,就把满是脓疮的脸埋进两人的胸口。两人都没有去过风月场所,但是齐会深好歹曾经到处张贴传单,女子熟练的动作,让他感觉似曾相识。倒像是青楼女子的做派。

齐会深与何足道拦人不成,反倒被人给缠住了。来帮忙占场的两位山东大汉拳脚上肯定是了得。可他们一无公开场合殴打女人的经验,而且那花柳病的大疮着实把他们给吓住了。而且为首的女性还卷起了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大疮。山东好汉竟然想不出擒拿什么位置次啊能不碰到脓疮。就这么一楞神之间,女子们已经冲过了最后一道防线。

游缑也被吓得动弹不得,三个女子上了讲台之后,两边的一左一右抱住了游缑的大腿,为首的那个拽住了游缑的手臂。

“游小姐!救命啊!”

游缑只觉得天旋地转,昏昏沉沉间,只听女子喊道:“游小姐,这上海滩谁不知道你造出了治花柳病的药,可你不能为富不仁啊!”这女子估计也会唱词,声音倒是非常好听。吐字清楚明白。台下的观众看到这场活剧,又听说游缑造出了治花柳病的药,又听到“为富不仁”。立时就来了兴趣。虽然他们到也不敢那么靠前,却没有一个人要走。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仿佛讲座的讲坛变成了戏台。

第一卷来了一位年轻人第29章

第29章

游缑被抱住之后,说实在的,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更准确的说,惊惶、愤怒、厌恶、无助,太多的情绪同时迸发,让游缑混乱了。

该求救么?该把拽住自己的女人推开么?有缑倒是试了一下,但是三个女子的力气好大啊,紧紧地抱住游缑之后,游缑根本推不开她们。该怎么办?听着女子们的哭嚎,游缑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你们放开!”

抱住游缑的女子当然不会放开,但是这么喊了一句之后,游缑也有些清醒了。奇怪的是,视线依然混乱,最刺激大脑的感觉器官居然是嗅觉,原本身上淡淡的花露水味道在讲课的时候闻不到,可是被这三个女子紧紧抱住,游缑反而能够清楚地闻出来了。那是一种微带辛辣的暖暖香气。混合在这香气里面的,是几个女子身上的味道,有稻草的味道,有尿臊气,有人体活着开始腐烂的恶心味道。还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好像是清新的,好像是眼泪的气味。

视线开始恢复正常了,那个女子满是大疮的脸和游缑的脸非常近,呼出的气味里面带着一种淡淡的臭气。被疾病折磨到扭曲可怕的狰狞面庞上,却有两行晶莹的泪水。虽然看起来可怕,但是距离这么近,倒是可以看出女子曾经娇好的瓜子脸。哪怕是结了黄色和白色脓痂的眉毛,也有柳叶眉曾经风情万种的痕迹。

游缑的愤怒突然间就消失了,或许是过于贴近,以至于连恶心的感觉都没有。制药的时候,游缑其实并不知道花柳病是个什么样子。这些事情根本不用她来操心。用来做实验的那些毛茸茸的可爱兔子,在发作到不可收拾之前,要么被治好,要么被治死。这真的是游缑第一次见到疾病能够把人类折磨成什么惨状。一种女性特有的同情敢油然而生。

在接下来,党会上的决议跃进了游缑的思维回路。她对女子说道:“我们已经决定了,公开治药的方子。你可以得到药物的。”

对面的女子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回答,她惊愕的问道:“你说什么?”

游缑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她高声说道:“我们会公开我们的制药秘法。而且你想治病的话,请到我们的医院去。”

说完,游缑又压低声音说道:“你再在这里捣乱,你看看我能不能让你治病。”

女子听了这话,立刻放开了游缑的手臂,游缑把女子拨到一边,也不管依然紧抱住自己双腿的那两个人,她大声喊道:“我是德国留学生,我在德国最好的大学,柏林洪堡大学读的书。我的同学都是官宦子弟,王公贵戚。我这次回来,和朋友一起制药,而且制出了能治花柳病的药。我们不是什么为富不仁的人,本来,我们今天就会把这个药公布出来。而且我们的学校附属医院,一直都在也接受花柳病病人!只要这花柳病在还能治的阶段,我们就会给大家治。”

台下轰然一阵骚动。方才的女子上台闹,大家其实也未必就真的清楚怎么回事。现在游缑这样高声喊叫。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不管是否清楚怎么回事。但是所有人都被游缑的这个发言给吓住了。

游缑拨开抱住自己两条腿的女子,从旁边拿过一件一直备用,但是却始终没有穿过的白大褂穿上,然后就简单得介绍了花柳病的原理。众人并不相信什么花柳病是由眼睛看到不到的细菌造成的,但是游缑如此坚定的态度,让他们又不得不相信游缑的话。而且游缑介绍了花柳病的传染途径是通过接触,特别是血液接触传染的。然后介绍了花柳病一期二期和三期的区别,然后她问呆立在旁边的三个女子,“你这是第几次染病。”

方才抱住游缑双腿的那两个女子兴奋得喊道:“我们是第一次染病。”

最前面的那个女子失魂落魄的不吭声,游缑也不想再问,她不经意的往远处迈了一步,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高声说道:“我今天已经把这个药的事情说出来了。明天,我们的《黄埔评论》上面会有更加详细的说明。我们也会自费在其他报纸上刊登说明。大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知道的人。而且我们的医院,不仅仅是能治花柳病,能治的病很多,希望大家到我们医院就诊。”

一面说,游缑一面慢慢的走向台边。

“你是说我的病治不了么?”那个女子喊道。

“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我们的药对于三期的花柳病,一点用都没有。”

那女子低下了头,先是肩头耸动,然后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然后她猛地抬起头,两只眼睛里面有着呆滞和执着的眼神,两只手长长的指甲先是缓缓地互相抓自己满是脓疮的的前臂,力量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脓液和鲜血从用力抓破的地方汩汩而下。游缑一看这样,根本不去劝阻。她灵活的跳下讲台,“会深,足道,还有那两位兄弟,赶紧跑。”

不出游缑所料,那女子已经癫狂了,她尖厉的喊着,“要死一起死!”染的红红白白的手指甲大张,向着游缑这边扑了过来。

那两位山东的兄弟虽然语言不通,但是绝对身手灵活,他们跟着游缑、齐会深等人撒腿就跑。那女子追了两步,看已经追不上,她干脆跳下讲台,对着前排的人抓了过去。听课的还是男人多,特别是前排看热闹的,都是男子。有些机灵的看形势不对,立刻抽身就走,那些没明白过来的。等到被抓破了脸或者手臂,这才想明白游缑方才所说的,花柳病是通过血,就是说,通过身上的伤口传染的。这下子,他们才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个女子要如此发疯,她这是要拉着别人同归于尽啊。

那些胆小的,身上被抓破之后惊慌失措的掉头就跑。但是人这么多,哪里能够来得及呢?有些生性凶悍的,见到自己被抓破,反倒激发了恶意,他们干脆直接殴打这个女子来。前排的人占座的时候还有板凳,不知道谁先拎起了板凳朝这个女子砸去,群众行动是有感染性的,第一个人带了头,自然有第二个,第三个。游缑边跑边回头,她见到那女子一开始还在奋力去抓周围的男子,然后逐渐吃痛,开始用手臂格挡男子们的拳脚,当板凳挥起之后,女子很快就被打倒了,再接下来,女子就消失在一群男人的包围中,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上下挥动的板凳。

其中有些男子们不甘心,他们放弃了继续打那个已经到底的女子,转而攻击其他几个被着急剧变化吓得呆在原地的女子。游缑突然不再奔跑,而是站在原地,下意识的大笑起来。然后她又猝然停住了笑声,呆在原地。

“不要打她们!”游缑猛地尖叫一声,然后就往回跑去。齐会深手快,一把抓住游缑。游缑奋力想挣脱齐会深的阻值,齐会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拽住游缑。

“不要打她们!不要打她们!!”游缑奋力尖叫着。但是那群男人也疯狂了,他们或许是没有听到,或许是根本就听而不闻。他们一面怒骂,一面追打着四散奔逃的女子。

见到阻止不了男子们,游缑又挣脱不了齐会深的手臂。她对着齐会深连踹几脚。齐会深忍住了皮靴的猛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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